一生

一生

我是那首很愛你的歌

十月回國，為了參加堂弟安歡的婚禮。

在安家，結婚是頂重要的事，不管男孩女孩。

到了叔叔家，見著弟弟，他一身西裝，見到我并不覺我遠道而來，隨意問我，穿哪套西裝好看，藏藍色的還是黑色。仿佛所有的時間和空間都沒存在過，一見弟弟就歡喜的感覺始終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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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干干凈凈的，總是叼著根煙，故作老成，卻還是一副孩子模樣。他對我說，你臉上起什么呀，青春痘？人家青春期臉上長的是青春，你這個年齡是痘上長臉。

一切照舊，一頓猛錘。

出國之后，和家人聚少離多，但和弟弟的感情很好，雖然小時候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吵翻臉，比如鉛筆盒是誰的，三叔更愛誰一點之類。

剛出國留學的時候開了博客，點擊量寥寥，我讓弟弟幫忙點，他隨即拉了一幫朋友去網吧，要求每人至少點一百次。寄了明信片給他，他以一種不屑的姿態曬到空間。回國學車，他也不請示，直接撥來語音烏泱泱自顧自講解一番，順便炫耀一下自己不可一世的車技。

弟弟從小愛玩，愛大自然，愛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農村姥姥家度過整個暑假后，在奶奶家見到我，就天花亂墜地跟我講，講他怎么下河摸魚，怎么點火吃燒烤，神奇的好哥們一幫又一幫，聽得我滿臉羨慕。

他從小在老家長大，讀中學時叔叔把他送到市里，因為普通話講不好，被班里同學嘲笑。他自尊心強，性子烈，打架被處分。上大學后的戀愛故事也是轟轟烈烈。

去年發生了一件改變他人生的事。一起嚴重車禍，差點讓弟弟丟了性命。

一天下班，那是唯一一次，弟弟沒開車回家。他抄小路步行，邊走邊聽歌，被一輛疾馳而過的摩托車撞倒，當場昏迷。等醒過來時，電話碎成渣，他自己爬起來走回家，開電腦想找人帶他去醫院，發現一只胳膊動不了，到衛生間洗臉，一彎腰開始吐血……呼叫了小區保安，朋友們連夜把他從秦皇島送進北京的醫院，診斷為顱骨斷裂，被送進了重癥病房。叔叔嬸嬸趕到北京，三天三夜沒有合眼。

弟弟講著車禍經歷跟說相聲一樣，抑揚頓挫的，手舞足蹈的。他說重癥病房里面的人一個比一個慘，他的幾個病友，一個沒腦殼，一個腦袋上釘著鐵蓋，他們幾個天天約著去放風，人人都很小心很敬重他們，他感覺非常拉風，很有面子。他舉起胳膊說，你們看我胳膊現在都伸不直，里面還有七根鋼釘！

車禍期間，一直陪伴在安歡身邊的楠楠，是安歡很多年前的女友。認識了快十年，分分合合談了五年，許多人消失在人海，杳無音信，楠楠卻是用自己的方式留在安歡身邊。兩人打打鬧鬧又了解彼此，分開多年依然互相包容體諒，不埋怨不交惡，這是有力的戀情，氣定神閑的，深知彼此未來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之前叔叔嬸嬸為挑兒媳婦操碎了心，覺得誰家閨女也配不上自己的兒子，這次車禍之后，叔叔迅速讓安歡和楠楠訂了婚，重大的人生節點，像給安歡狂飆的上半生緊急剎車。

弟弟不羈狂妄，可是真聽爸媽的話，婚姻大事聽從父母安排，從小到大沒有頂過一次嘴。比起來，我和我媽吵架簡直家常便飯。

叔叔在當地頗有勢力，婚禮要辦得大、辦得豪氣，五天四夜的流水席，似曾相識又面目模糊的老家親戚朋友們來來去去。我們穿戴漂亮站在門口迎賓，閑來就拍照聊天喝酒，一天結束全家都醉醺醺的，爸爸和叔叔們放聲高歌，我們出去吃燒烤再來一局。這幾天都過得紅紅火火，到處喜氣洋洋，這樣的感覺，是小時候過年的光景。

幾天里，我都睡在堂妹房間，窗外不停下著雨，把羽絨服搭在身上還是冷。時差導致我很早就醒來了。天一亮，爸爸來了，接上我去吃早點，我們冒著雨霧走進包子鋪，吃老家的特色早餐，粉條、饸饹、糖麻葉，多放點辣椒油，渾身暖乎乎的。

正式婚禮的前夜，堂妹安杰給安歡敷面膜，我在旁邊看著，想拍照發到家里的群里，被安歡阻止。我們笑成一團，人生確實時常令人覺得疲倦，但許許多多的時刻又讓人打起精神。親人們之間擦出的火光是那么溫暖。

婚禮上，弟弟單膝跪地，拉著楠楠的手說，我們認識這么久了，從今天起，不做情侶做家人。全場鼓掌，眼淚滾滾。希望弟弟的人生從此平安幸福快樂。

婚禮之后，我們都好好休息了幾天，以驅散身體內過剩的酒精。遇到個好天兒，開車和爸媽帶著胖狗福祿去壩上玩，草原天路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山尖閃爍著白銀，成片成片的風車，藍天刺眼，林子金黃，雪地上落滿松針，福祿在地上打滾，粘得滿身都是。城市在變化，對于心無歸屬的漂泊異鄉人，這里是家鄉的樣子，是可以寄托思念的地方。

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原本都是平庸的，安全的，溫暖的，是春雨夏花秋風冬雪的循環往復，是山川湖泊和清晨日暮，歲月更迭，沒有什么會失去，也沒有什么會忘記，愿最親愛的人健康快樂，愿你始終有啟程的方向，也永遠有家可歸。

歌里唱起：

如果我是一首歌

我是那首很愛你的歌

如果我是一首歌

我是那首很愛你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