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生兒子“劫父濟母”多悲涼：血緣本能慘痛收場

莫婷+紫紅

2017年4月，江蘇省蘇州市發(fā)生一起命案，51歲的男子趙國棟將離異13年的前妻徐彩霞殺害。警方在調(diào)查過程中了解到，離異多年，他們沒有任何來往。那么，釀就這一悲劇的原因是什么呢——

明修啃父棧道，暗度孝母陳倉

2015年6月的一天，江蘇省蘇州市一家服裝廠設(shè)計師趙銘給父親趙國棟打電話：“爸，我手里快沒錢了，您什么時候給我發(fā)‘工資？”趙銘所說的“工資”，其實是趙國棟體諒兒子剛剛參加工作，立足未穩(wěn)，每個月瞞著妻子偷偷補貼給兒子的。趙國棟沉默半晌，說：“小銘，你已經(jīng)轉(zhuǎn)正了。以后，爸不再定期補貼你。如果實在有急事要錢用，你再告訴我。”趙銘一聽就急了：“就我那2000元的月薪，養(yǎng)車都不夠！”父子倆在這次通話中鬧得很不愉快。

時年49歲的趙國棟是江蘇省蘇州市人，當年在蘇州一家家具公司做技術(shù)員。1993年，趙國棟經(jīng)人介紹與一家商場的營業(yè)員徐彩霞結(jié)婚，次年生下兒子趙銘。隨著時間的推移，夫妻倆個性上的矛盾漸漸表現(xiàn)出來，爭吵時有發(fā)生。兒子念小學三年級時，夫妻的婚姻破裂。離婚時，考慮到徐彩霞沒穩(wěn)定工作，收入也低，趙國棟把家里的房子留給徐彩霞，自己要走了兒子趙銘的撫養(yǎng)權(quán)。離婚的第二年，趙國棟從單位辭職，跟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家具廠。日子逐漸好起來。在兒子讀高二那年，趙國棟在蘇州吳中區(qū)買下一套87平方米的新房。讓趙國棟欣慰的是，在他的用心陪伴下，兒子趙銘于2010年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到北京上大學。

兒子去北京后，趙國棟有了再婚的打算。其間，兒子趙銘曾多次勸他：“爸，我已經(jīng)知道你和媽媽離婚的真實原因了。你倆都沒有犯什么大錯，無非就是些雞零狗碎的小事。現(xiàn)在，你們都還是單身，要不，就復婚吧。”趙國棟立馬將頭搖了搖：“兒子，你不懂，我跟你媽是真的合不來。就算爸下半輩子不再結(jié)婚，也不會和她復婚的。”見父親態(tài)度堅決，趙銘只能嘆氣。

2013年春，趙國棟結(jié)識比自己小3歲的秦茹。秦茹在一家裝飾公司做設(shè)計，有一個10歲的女兒。兩個同樣經(jīng)歷過失敗婚姻的人，十分珍惜這份難得的情緣。結(jié)婚后，他倆過得甜蜜幸福。趙國棟沒有女兒，對秦茹的孩子關(guān)愛有加，而秦茹對趙銘也視同己出。

繼母對自己的關(guān)心和呵護，已長大成人的趙銘心里是有數(shù)的，對她也很感恩。可繼母再好，也頂替不了親媽。在內(nèi)心深處，他更心疼生母徐彩霞。

細心的趙銘觀察到，自從得知父親趙國棟再婚的消息后，母親徐彩霞的精神就萎靡了很多。在兒子面前，她雖然依然保持著微笑，但他仍能體會到，那笑容里包含著一種莫名的辛酸。每逢此時，趙銘同樣也會黯然神傷，并對父親隱隱有些不滿。

2014年7月，趙銘大學畢業(yè)，本想留在北京，可趙國棟心疼兒子，執(zhí)意要他回蘇州。趙國棟跟秦茹結(jié)婚后不久，便把家具廠的股份轉(zhuǎn)了出去，和妻子一起開了一家室內(nèi)裝飾公司。公司很快步入正軌。

趙銘從北京回蘇州后，便住在了生母徐彩霞的家中，理由是父親家里多了兩個人，自己已經(jīng)是大小伙子，和她們一起住不方便。趙國棟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同時感覺愧對兒子。和秦茹商量之后，當年底，他倆拿出90多萬元，在泰和花園給兒子買了一套一居室住房。趙銘一時間沒找著合適的工作。趙國棟讓兒子到自己的公司來，但被拒絕了：“您要是擔心我受委屈，在我找到工作前，可以補貼一下我。”趙國棟想想也是，現(xiàn)在大學畢業(yè)生就業(yè)都很困難，先資助他一段時間，未嘗不可。他和秦茹商量了一下，決定每個月定期補貼兒子3000元生活費，還花7萬多元幫他買了一輛東風雪鐵龍轎車。

2015年春節(jié)過后，趙銘總算在衣佳服裝廠找了一份工作，同時也搬進了新房。3個月實習期滿，趙銘的工資被確定為月薪2000元。雖然不高，但維持一個人的基本生活開銷，應該足夠了。此時，秦茹不失時機地提醒丈夫：“小銘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工作了。他是男孩，你要培養(yǎng)他的責任感，讓他有擔當。”妻子雖然沒有明確要求自己不再補貼兒子，但趙國棟還是能夠聽出妻子話里的潛臺詞。他覺得她的勸告是有道理的，再說了，錢畢竟不是他一個人掙的，他得充分考慮秦茹的感受。所以，當趙銘再次讓自己給他付“工資”時，趙國棟才會如此委婉地給予拒絕。他認為兒子能夠體諒自己的苦心。誰知，父子倆為此鬧得很不愉快。

其實，趙國棟并不知道，趙銘從他這里拿走的每一分錢，都轉(zhuǎn)到了生母徐彩霞那里。

家有病母，兒子行孝烽煙四起

2015年8月的一天，趙國棟出去辦事，偶遇以前的老鄰居周旭升。周旭升大大咧咧地說：“你家小銘很孝順。看他媽一個人不容易，剛剛參加工作，他就每個月給媽媽3000元錢。”趙國棟才明白：難怪兒子嚷著錢不夠花，原來，自己給他的這些補貼，他全拿去孝敬母親了呀！趙國棟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本想直接找前妻問個明白，可一則兩人多年來從未聯(lián)系過，二來自己無憑無據(jù)，前去未免唐突，便打算還是先問問兒子再說。

當天，趙國棟將兒子約了出來，追問究竟。見此，趙銘也不再隱瞞，他說：“我確實把您給我的錢，拿去補貼媽媽了。她年紀大了，幾年前就沒在商場當營業(yè)員了，現(xiàn)在在一家超市做清潔工。每天從早上8點忙到晚上8點，工資卻只有1000多元。您和秦阿姨吃的有魚肉，出門有汽車代步，可媽媽每天卻只能啃咸菜饅頭，蹬自行車……”說著說著，趙銘哽咽了。趙國棟一時語塞，沉默半晌，他說：“小銘，你有孝心，這沒有錯。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是我和你秦阿姨一起辦的，錢不是我一個人掙的。”“小銘，爸不是舍不得給你錢花，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現(xiàn)在我跟你媽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這事兒要是讓你秦阿姨發(fā)現(xiàn)，我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趙銘點了點頭。趙國棟只當兒子已經(jīng)體察自己的苦心，他十分欣慰。

然而，趙國棟高興得早了一些。

2015年11月5日，趙銘再次給父親打電話要錢：“爸，我媽病倒住院了，沒錢交住院費，您給我轉(zhuǎn)點錢過來。”趙國棟說：“小銘，你媽應該有社保的，你幫她辦一辦手續(xù)就行了。”“可自費的部分她還是交不起呀。再說，社保和商業(yè)保險不一樣，社保不僅報銷比例低，而且是事后報銷，前期的幾萬元費用，您讓我上哪兒去籌？”兒子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趙國棟的心軟了，他追問徐彩霞的病情。趙銘告訴他，母親被檢查出糖尿病，幾天前吃了半個西瓜暈過去不省人事。趙銘急忙把母親送去醫(yī)院，一檢查，原來是血糖爆表，導致本身酮癥酸中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昏迷三天，還沒蘇醒。說著說著，趙銘竟然嗚嗚哭了起來。聽說前妻病得如此嚴重，加上兒子的哭聲也令他心碎，趙國棟再沒說別的，他問兒子需要多少錢，趙銘說需要兩萬，趙國棟當即從公司賬上轉(zhuǎn)給了趙銘2萬元錢。因事發(fā)緊急，趙國棟并未將此事告訴秦茹。他想等前妻病好后，再和兒子商量怎么把這筆窟窿填上。

可2016年底，秦茹對賬時，發(fā)現(xiàn)11月份從公司賬戶轉(zhuǎn)走的2萬元錢沒有賬目。她追查資金的去向，發(fā)現(xiàn)是趙國棟轉(zhuǎn)給了趙銘。這一次，她可有點生氣了。當晚，她回家跟丈夫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國棟，小銘都參加工作一兩年了。家里不僅給他買了房，還買了車，你還要補貼他到什么時候？你這樣做，不是在幫他，是在害他，懂嗎？！”自知理虧的趙國棟不敢吱聲，更不敢說這些錢是給前妻治病了。

好不容易將妻子安撫好，趙國棟還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兒子那邊又給他出了妖蛾子。

孝心無底驚釀慘劇，回望來路幾許嘆息

從2016年5月初開始，趙國棟發(fā)現(xiàn)兒子每次回家，不是打的，就是坐公交，已經(jīng)好久不開車了，就問他為何不開車了.趙銘沉默好久才解釋，車子是一個月前丟的。晚上，車子放在自家樓下，第二天早晨起來就不見了，他報了警，可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任何線索。因為汽車沒有買盜搶險，他只好認倒霉。趙銘怕父親知道后生氣，所以沒敢告訴他。

兒子的解釋合情合理，趙國棟著急也沒用，只好反過來寬慰他。秦茹知道此事后，不免跟丈夫抱怨：“樓下那么多車，怎么誰的車子都沒丟，只有他的丟了？”事有湊巧，那段時間，趙國棟與秦茹的公司正在施工的一項室內(nèi)裝修業(yè)務，業(yè)主是趙銘房子轄區(qū)派出所的所長。秦茹問那位所長，轄區(qū)內(nèi)如果汽車被盜了，怎么才能把被盜的汽車找回來？所長便問她是誰的車被盜了。秦茹說是她的繼子趙銘的，并報了他的車牌號。所長稱他回所里后幫她查詢一下。次日，所長回復秦茹：轄區(qū)內(nèi)近兩個月內(nèi)，并未接到汽車被盜的報案信息。趙國棟再次打電話給趙銘，追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趙銘見事情瞞不住了，這才道出實情。

原來，徐彩霞出院后，在趙銘的阻止下，沒再去工作。可趙銘的工資根本養(yǎng)不起母子倆，更何況徐彩霞此后還要一直用藥維持血糖。趙銘這才想出把汽車賣掉換錢，貼補母親的生活。趙國棟一聽火冒三丈：“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跟你媽已經(jīng)離婚了，我沒義務再供養(yǎng)你媽。”秦茹也很生氣，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卻讓繼子變相給了丈夫的前妻，她怒氣沖沖地對趙國棟說：“我在外面辛苦掙錢，不是讓你養(yǎng)前妻的。”趙國棟試圖解釋，秦茹根本不聽，二人大吵起來。

為維護自己來之不易的第二段婚姻，趙國棟痛下決心，態(tài)度堅定地告訴趙銘：“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成人，除了結(jié)婚，以后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就在趙國棟努力修復著這段已經(jīng)被兒子破壞的婚姻時，另一件事情的曝光，將他推向了絕境。

2017年3月底，秦茹和趙國棟談下一筆大業(yè)務，需要上百萬的資金周轉(zhuǎn)。趙國棟一時拿不出錢來，想用家里的住房抵押貸款，可自己的住房屬于小產(chǎn)權(quán)房，沒房產(chǎn)證，他便想先拿兒子趙銘的房子抵押。

那天，趙國棟找到兒子，談了自己的想法。誰知，兒子趙銘直截了當?shù)馗嬖V父親：“我把那套房子做抵押了！”“做抵押了？”趙國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銘便一五一十地告訴父親原委——

兩個月前，徐彩霞騎自行車出去買菜，因眼底血管突然破裂，導致視力模糊，她騎到路邊的一堆石子上摔倒，導致左腿小腿骨折，再次住進醫(yī)院。這次眼睛要手術(shù)，骨折也要手術(shù)，他實在拿不出錢，又沒地方去借，更不能再向父親張口，這才決定把房子做抵押先貸了10萬元款。趙國棟聽完，氣得眼冒金星：“你憑什么？”趙銘振振有詞：“可您已經(jīng)把房子給了我，就是我的，我有權(quán)處置。”父子倆再次大吵起來。

上次趙銘偷偷賣汽車的事，秦茹仍耿耿于懷，沒想到這次，他竟變本加厲，居然瞞著他們抵押房子！秦茹忍無可忍，她咬牙切齒地說：“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們還是離婚吧。”說完，哭著收拾東西，帶著女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趙國棟的家，也不再去公司。家庭矛盾加上公司的瑣事糾纏在一起，讓趙國棟不堪其煩。

2017年4月20日18點多，已經(jīng)13年沒有踏進過前妻家門檻的趙國棟，喝得醉醺醺地來到了她的家。正巧，當晚趙銘不在家，只有徐彩霞一人。趙國棟一進門就嚷開了：“你拖累兒子不說，如今還要拖累我。你說，我究竟上輩子欠了你什么，你要這樣對待我？”見徐彩霞愣在那里，趙國棟以為她在裝蒜，繼續(xù)自說自話：“他的車子賣了也就算了，現(xiàn)在，他連房子都抵押了！”

徐彩霞的臉上顯出驚訝的神情：“我不知道此事呀。他一直都告訴我，他每個月的工資有一兩萬，足夠我們娘倆吃穿。”趙國棟冷笑一聲：“在一起那么多年，我還不了解你什么人？你就是好吃懶做，卻偏偏要在兒子面前裝可憐。”徐彩霞臉色大變，一邊往外推趙國棟一邊說：“你出去！別進我的家門。”趙國棟正在氣頭上，抬手用力反推徐彩霞，本來她的腿就沒好利索，而他的用力又太過生猛，她一時沒站穩(wěn)，仰面重重地摔倒在地，當即昏死過去。暈乎乎的趙國棟沒有理會倒在地上的前妻，余怒未消的他摔門離開。直到晚上趙銘下班回家，才發(fā)現(xiàn)母親倒在地上，已經(jīng)昏迷不醒。趙銘急忙把母親送進醫(yī)院。經(jīng)檢查，徐彩霞腦血管受巨大碰撞后破裂，因耽誤的時間過長，經(jīng)搶救無效身亡。

得知徐彩霞去世，趙國棟向蘇州警方自首。獲悉真相后，趙銘再度崩潰。一直以來，自己體恤母親的貧窮與落寞，盡最大的努力去孝敬她，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劫富濟貧”，看似在盡孝，實則是陷母親于不義，更是給父親的家庭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痛定思痛，趙銘向警方出具了諒解書，希望能夠為父親減輕或者免除刑事責任。目前，案件仍在進一步審理中。

（除犯罪嫌疑人外，文中人物均為化名，所涉單位及相關(guān)信息均作了技術(shù)性處理。）

[編后]趙國棟沖動魯莽，導致前妻不幸去世，自己雖然得到了兒子的諒解，或許能夠得到減輕或免予刑事處罰，但其良心必將長時間受到煎熬。而徐彩霞與趙銘這對母子，也有人生教訓。母親在離異之后，如果不考慮婚嫁，應對自己未來的晚年生活未雨綢繆，比如，購買重疾和意外商業(yè)保險，平時注意安全和健康等等，以免因疾病或天災，給兒子帶來過重的負擔。兒子為母親傾其所有，孝心難得，但他的經(jīng)濟條件不是他自己有能力承擔的，是父親與繼母在背后傾力相幫，而其實，父親在他年滿18歲之后，就沒有了這個義務。他無休止地去補貼貧窮的母親，更多的是為了讓自己“盡孝”這一心愿得到滿足，卻忽視了再婚父親的感受，也對父親可能出現(xiàn)的經(jīng)濟困境欠缺考慮。結(jié)果是不僅毀了父親，也害了母親。希望他的慘痛教訓，能夠給善良的人們以警示。

編輯/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