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擁的詩

四川/涂 擁

涂擁的詩

四川/涂 擁

【空城記

門店關閉，車馬遠行，最后一只瘸腿螞蟻也挪向了城門

留我在空蕩城中，讀書，冥想，守歲

通過微信，看各路大軍

攻陷景區，在邁不出步的高速路上

曬太陽，遛著寵物狗撒野

而此時城內，大雪紛紛

諸葛先生鵝毛扇掄起，談笑間

我搬來爐火，煨煮詩酒

想象琵琶聲急，守城有責

這紙糊的江山呀，我必須

壘得嚴實，草木茂盛

再畫一些花鳥，等待歸來的市民

誤認為川南已春

【靜 物

房前一棵柑橘樹

山那面，屋后也有兩棵

東邊老頭在看，西邊老太也望

這些柑橘都紅了，無人品嘗

也無人摘

像人老了，不斷往下沉

掉在地上，沒過多久就成泥了它們曾在春天開花

也有蜜蜂光臨

那老頭，年輕時還拉過老太手

現在他們隔著幾塊稻田

像隔著幾個世紀

寒風一遍遍吹過

他們都是靜物

只有偶爾一輛小車從公路駛過

才讓他們，輕輕顫動

柑橘也隨著掉下幾個

【白發吟

不能再拔了，再拔我就無發了

無法，不可能再無天了

白云埋進霧里

天下父母，還在繼續老

而小孩快吊進嘴里的鼻涕

一伸一縮間，閃亮鄉間上學路

日子崎嶇

我必須忍住，忍住自己長出白發

實在摁不住了，也要大喊一聲

你要長，也不要長成

白來人間

【釘

在雷電中淬火

鍛打于山崩地裂，這樣的釘子

我肯定見過，至少它們裝訂過史書被目光熔煉，唾沫飛濺

這樣一種肉中刺，我也碰過

隱形的傷害不知何處疼痛

我甚至還看到過一些人

自稱頂天立地，釘在人世

還真的就變成了一根鐵棍

各種釘子帶著不同鋒利

與人們隨影相行

最后一顆是高煙囪

直到那時，仍然忘不了用一塊石頭釘在墳墓

【殘 佛

佛在普度眾生，有人卻取佛首級

弄得佛不是，石頭也不是

當攝影師王偉，撥開深山荊棘

鏡頭埋入歲月灰塵

將這些明清石佛請出來時

仿佛再現羅馬斗獸場血腥

血濺白練的竇娥，揮舞六月大雪

佛承受了香火、風雨和現代鐵器

早已無法做到棱角分明

躲在肉身背后，還是難逃欲望酷刑

我讀出了王偉老人白發中，悲愴飄動詩歌還是難塑金身

失去廟堂的石佛，須再用殘缺

完美人間念經

【多不好意思

去年白加黑，今年黑白不分

明年不曉得，一些人走了

街道跟著胖了，一些人又來了

街道變瘦了，年年翻修

這城市皮膚，被治得千瘡百孔

多像戰士，輕傷不下火線

重傷仍躺在城市

車輪碾壓，肉體飄浮

打了激素的街道，來不及年輕

又老了

作為抒情者，我厭惡一切尖銳

可此時分明咬牙切齒

多不好意思！好在朦朧中

前面一小孩沖著老頭后面，高喊阿姨認錯人了，小孩不好意思

而我走在患了梅毒的街道，除了小心還要揣測怎樣長出雙翼

【土狗兒

在鄉下，我習慣了那種靠近房屋

必有汪汪的狂吠，隔著幾條田埂

便開始響亮的警告

有無圈套也不重要

只要面目一新，它的姿勢

一定是奔撲而上，不管你手中有棍還是心中藏刀

貧血的年代，還能充當一種大餐

為你輸血，轆轆饑腸

但今天，我上山下鄉，土狗兒少了一些寵物狗開始在農村安家

日 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