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現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在籌辦《少男少女》雜志中的原《少年文藝報》主編和小編們，從廣州來到韶關市第一中學，和當時《紫荊》文學社的學生在一間大課室里，做一場聯歡會。

聞訊，韶關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長來了，教育局局長也來了，我們校長也來了。他們難得這機會，正親切地和學生們聊天。

我是今天的主持人。看客人的身影晃在大門外時，快樂地跑出去迎接他們。

大家一起說笑著，輕快地穿越長廊，向大課堂走去。

有人問我：“近來忙吧？”

我回頭一看，立即激動起來：這不是指導我寫出了第一篇獲獎作品的編輯李國偉嗎？急忙向他點頭說：“忙啊，您也是？”

他身后一位大家叫他“康叔”的童謠詩人王俊康卻說：“他更忙啊，近來省作家協會跟形勢，請了老師來教大家學國標舞，他要天天練，你說忙不忙？”

我驚喜得一下子站住了：“太好啦！今天就來做個表演！

我正秋作家們能出什么節目呢，康叔，您可以朗誦一首詩吧？然后李國偉老師跳段國標！對，就跳探戈……太精彩了！”

我想想，興奮得當時就鼓起掌來。

李國偉看著我直樂：“你一下這么激動啊？好啊好啊……”，然后小聲問我：“探戈是什么來的？”

我很詫異地回答：“你考我？探戈（Tango）是雙人舞蹈，國際標準舞中最美的一種。我剛學一點，不敢做你的舞伴，你趕緊想想，和誰合作啦！”然后我閃了，因為聯歡會馬上要開始。

為了營造氣氛，我這個主持人一開場就迫不及待地告訴大家：作家們的節目中將有一個神秘“探戈”表演，因為那個舞伴，目前還不知道是誰……

孩子們歡叫著，領導和作家們都笑了，滿場響起期待的掌聲。

聯歡會就這樣開始。學生唱歌時，我透過人群看到座位上的李國偉。他沒有看表演，而是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很嚴肅。

他曾經是一名在越戰中兩次榮立三等功的班長，一位在戰火中勇敢穿越的人。我突然想起有哪位作家說過，他跳舞就像出操，標準的軍人姿勢。這個跳探戈，是不是我太難為他了？

我忐忑著擠到他身邊，輕輕地問道：“舞伴有了嗎？”

他很嚴肅地向我擺擺手。

這會兒舞伴確實難找，我可以硬著頭皮陪他試試嗎？

我向他指指自己，估計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他仍然擺擺手。

到了請康叔出場的時間了。我向大家說了康叔的要求每當他念完一句詩，全體觀眾就要高昂地嘆一聲“啊——”

全場配合非常好，聲音大得幾乎要掀頂了。激動得讓人冒汗。

我真的一身汗。因為我再看向李國偉時，他還是看著外面。不過，這次看的是門口。依然一臉嚴肅。我真的發愁了。

記得老師教舞的時候曾經說過，探戈的舞蹈者必須表情嚴肅，表現出東張西望，提防被人發現的表情。其他幾種舞蹈跳舞時都要面帶微笑，唯有跳探戈時不得微笑，表情要嚴肅。

李國偉到底是在醞釀表演情緒，還是根本就不做表演？

學生們演小品時，我再次擠到他的座位前，很小心地說：“行嗎？要不要取消表演？”

我以為他會一臉放松，然后點頭同意。然后我再費盡心機想詞向大家交待。

但是，他仍然向我擺擺手。

現在，我連心都在出汗了。現場觀眾有大作家，有領導，有60名學生……他到底會怎樣探戈？

我少有地提前預告再下一個節目：探戈。李國偉立即起來站到臺邊候場。他一個人，臉色嚴肅。

沒有舞伴，不要音樂，天啊，這是什么探戈？

我一直心跳如鼓。希望大家開小差，講小話，吵吵的不注意這個節目，然后就過去了。可是全場觀眾大約都是鬼精靈，一下子竟然安靜得鴉雀無聲……

李總的本色，最美的軍禮

李國偉出場了。他竟然獨舞，且舞步奇特：左邊一步，右邊一步；他也在張望，窗口那邊看一眼，門口那邊看一眼。沒有任何音樂但有節奏。大家正在驚奇時，他卻忽然一下子跑到門邊，利索捧起放在架子上裝飾用的一個小盆珍珠玫瑰，步子輕快地棒著它，用軍人的步伐跑了半個場，大家正再次驚訝時，他卻大聲說：“探戈，探戈，我是來探望韶關的老大哥啊！”

那盆花被他高高地舉起，然后又抱在胸前。大家看到他那張娃娃臉，突然笑得很燦爛……

這就是他的探戈！絕對聰明的捧花來韶關“探哥”啊！

全場掌聲暴起，還有大家樂不可支的笑聲。

李國偉抱著那盆花走過來，一下子塞給了我。他一直笑。

只因為他答應了這個出場，無論艱難得多么不可思議，他都做到了。掌聲響了很多次，同時伴有笑聲。他兩次回頭，很明星地向觀眾招手。他的表演，其實還不到一分鐘！

李國偉后來多年任《少男少女》的總編輯，成為國家一級作家，編審，雙高職稱，被評為廣東省勞動模范。他在難處用心，不后退，不妥協，就像這個“探哥”，做得出乎意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