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兀鷲,猛禽中的巨無霸。在中國,它還有另一個為人熟知的名字:座山雕。兀鷲全身羽毛呈淡黃褐色,向下彎曲的鉤形嘴,頸部細長,裸露的頭和頸部有稀疏的白色短絨毛,體型碩大,全長1.1米左右,體重10千克左右,翼展可達到3米,多在海拔2400米~4800米的高原或者高山活動,喜歡四處游蕩,活動半徑達數千公里。
近日,由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地理研究所研究員馬鳴等人所著的《新疆兀鷲》出版,令人驚訝的是,這是中國第一部關于鷲類的著作。相對于國外的研究及浩如煙海的資料,中國有關鷲類的文獻鳳毛麟角,研究尚處在初級階段。
1.“幾乎是一個空白”
全球鷲類僅存23種,中國約有8種,所占比例是相當高的。馬鳴解釋,國內在物種的分類學、形態學等方面是有所發現,可這樣的工作在國外都是100年前的事,我們才開始做本底調查,稍稍深入的了解都沒有,自然也沒有什么更深入的研究。
“國內仍缺乏完整詳盡的研究鷲類繁殖生物學和種群分布狀況方面的著述,甚至一些文章將兀鷲和禿鷲混淆。”馬鳴直言,與國外相比,國內鷲類研究幾乎是一個空白,這個空白是指深一層次的,比如高山兀鷲什么時候下蛋?小鳥什么時候出窩?一個窩有幾個蛋等。
中國的鷲類“四多一少”:種類多(8種)、數量多(上萬只)、分布省份多(面積大)及存在的問題多;“一少”指文獻少,就是說關注度低。1949年以來,國內開展了幾次綜合科學考察,有一些鳥類學專項研究,但難以形成氣候,在近70年的時間里,在新疆曾經從事過野外鳥類研究的人員不足30人。《中國動物志·鳥綱》迄今已完成了13卷,目前唯一沒有完成的就只有猛禽一卷。國內還沒有一本專門的猛禽雜志。這些都與國外形成巨大反差。
究其原因,馬鳴認為主要有幾個方面:首先是經費不足,研究的人力、物力不足,國內做鳥類研究的人相對少,而他們做的多是一些溫和的、知名度高的物種,這樣專門進行猛禽研究的就更少了。其次,猛禽棲息地比較特殊,多是遠離人跡的高山峻嶺,地處高海拔、高懸崖上,危險系數大,觀測難度很高。第三,猛禽位于食物鏈的頂端,數量稀少,難以尋找,不容易發現,沒有研究對象怎么做研究?第四,所有猛禽都屬于國家級保護動物,禁止樣品采集、取樣、抽血等,過度干擾也是不允許的。
2.高山懸崖上找窩
2012年,馬鳴申請到國內第一個鷲類基金項目,帶領團隊開始了新疆兀鷲的研究。他告訴筆者,他們遇到的、也要解決的第一個難題是找到兀鷲的窩。只有找到了窩,才能將兀鷲鎖定、盯住,可以在整個繁殖期里觀察和研究兀鷲。
這聽起來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實際操作起來有很大的困難。因為兀鷲的窩一般在高山里、懸崖上,不好找也難以接近。
開始時,項目組請了專業的攀巖隊幫忙。不過很快發現,攀巖人員為了安全,在懸崖上吊了很多繩索,時間一長,就會造成老鳥不敢回窩、小鳥凍死餓死等情況,這種對鳥類造成干擾的方式不可取,只能放棄。后來請了當地牧民幫忙才找到兀鷲的窩。從項目啟動開始算,大概用了一年的時間。
“如果算上之前的工作,實際上用的時間應該更長。”馬鳴說,早在報項目前,他們就開始收集信息,比如找志愿者做拉網式搜索,通過向導、保護區工作人員以及觀鳥愛好者了解等,各個方面的信息匯總起來后,他們再到現場去看。加之他們在青海、西藏等地看到過鷲類的窩,有一定的感性認識,并做了記錄。在新疆雖然說是另起爐灶從頭開始干,但也不是一點經驗沒有。
馬鳴告訴筆者,鷲有一個特點,做窩會形成一個群落,是成片的,相當于家族,所以找到一個窩就能在周圍找到很多,一個懸崖上就有好幾個窩。現在鷲類的窩至少找了上百個,“觀察對象就給鎖定了”。
找到窩足以讓研究人員興奮,隨后的工作也不容易,他們要爬上懸崖到窩里去做觀察或者架紅外相機等,危險時常出現。一次在懸崖上,一股大風刮過來,馬鳴說自己幾乎站不住,差點栽下去。而懸崖上鋒利的石頭,一不留神就會把手割爛,馬鳴的手上還有這樣的疤痕。3月時他上去時因山體很滑,下不了山,后來是向導拉著他的手扶著他走,“那個慘狀——困在懸崖上不敢動,稍微一動就有墜崖的危險”。想起當時的情形,馬鳴仍舊唏噓。
《新疆兀鷲》的著者名單中,除馬鳴、徐國華、吳道寧三位主要著者,還列有其他20多位著者,他們中多是參與了野外工作的,有當地林業局幫助協調研究團隊工作的人員,有當向導的牧民,有保護區的工作人員,等等。他們當中有蒙古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回族等少數民族。
“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寸步難行。”就這些,馬鳴還覺得不夠,只能將那些幫助過他們的人寫到前言里。
3.研究和保護都不能少
《新疆兀鷲》一書26.8萬字、105幅插圖、22個表格,全書9章,包括新疆猛禽介紹、鷲類的起源與文化、分類與分布、種群數量、繁殖習性、食物與食性、遷徙故事、兀鷲與猛獸(如灰狼、雪豹、棕熊)和有蹄類的關系、面臨的困境等。
“考慮國內這方面的知識缺乏,更想把這些內容理順。”馬鳴說。
但這本書不是純學術專著,是從科普的角度和方式來寫的,比如開篇就介紹了什么是猛禽、這個物種幾千萬年的進化歷史、中外的化石,還有古文中的鷲、鷲類與天葬及逸聞趣事等,可讀性比較強。
無論是專業研究的體現,還是科普,對馬鳴來說,寫這本書的最終目的是對“鷲類的保護有一定的影響”。鷲類面臨越來越嚴重的生存問題,數量少到快滅絕的地步,“鷲類的處境”一章中列出了國內外近20種造成傷害的鷲類的情形。
第9章也是最后一章里,畫有一幅金字塔形圖,底部是數量最大、種類繁多的草食動物,其次是雜食動物,上面是食肉動物,最上面才是數量少的腐食動物,即鷲類。
“它位于食物鏈的頂端,從草食動物傳播給雜食動物,再傳播給肉食動物,最后到腐食動物,意味著它是二次中毒、三次中毒的最終受害者,所以腐食動物體內積累了所有動物的垃圾、污染物,對物種構成了很大的危險。”馬鳴說,因此,希望國家能加大投入,并重視起來。2015~2016年,他提出拯救“三鷲”倡議,建議在中國重點保護禿鷲、高山兀鷲、胡兀鷲三種不同類型的鷲類,以達到保護所有8種鷲類的目的。
“短短四五年,不足以深入了解進化了幾千萬年的鷲類。鷲類面臨的問題很多,寫作中不免有遺憾。”馬鳴在后記中寫道。
馬鳴近些年做的都是猛禽的研究項目,從獵隼、金雕到高山兀鷲,接著是禿鷲的項目。他說尚待研究的問題還很多,比如鷲類的進化、分類地位、遷飛動力、繁殖周期、壽命等都不是很清楚。
“這些屬于更難做的內容。我們勢單力薄,一個團隊也只在新疆做了一點點工作,對青海、西藏、云南、四川等地的鷲類都沒有研究。所以這本書叫《新疆兀鷲》,不能叫《中國兀鷲》。”馬鳴說自己已60歲,所以希望有更多的團隊、更多的課題組加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