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舟：趕搭末班車的日本

在觀望了兩年之后，日本近期忽然展現出對趕搭亞投行（AIIB）順風車的興趣。不久前參加“一帶一路”北京峰會的日本自民黨干事長二階俊博不僅帶上了首相安倍晉三致意改善中日關系的親筆信，還在懇談時公開表示：“目前的關鍵是多快才能決定加入。”

這和日本兩年前的態度相比可說是180度的轉彎。那時，日本和美國是唯一公開拒絕加入的兩個大國，表面的理由是擔心其運作過程無法確保有效監督機制和透明度，而那其實不過是因為擔心它成為中國所主導的機構。須知，亞投行是第一家由新興國家發起成立的國際金融機構；在此之前，世界銀行歷任行長都是美國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由歐洲人主導，而亞洲開發銀行則向來是日本人的天下。顯而易見的一點是：在這類金融機構里的發言權本身就是一種政治影響力。

在日本確有不少反對的聲音，財務省人士經常提到的一個理由就是，亞洲開發銀行2013年的融資中44%都流向了中印兩國，而日本企業只獲得了0.5%——這還是在日本是該行最大出資國、且歷任行長都是日本人的情況下，那么加入中國主導的亞投行，即便有8萬億美元的市場前景，損失也不會多大。不過，經濟界更多的聲音畢竟是“不能錯失上車的機會”。

話是這么說，兩年來日本一直還是在觀望。說來諷刺，促使它在此刻積極行動起來的最大理由，恐怕正是一直勸說它不要加入的美國。

在特朗普上臺之后，中美日之間的三角關系出現了微妙的“再平衡”態勢。原先日本一直作為跟班小弟，緊隨美國的步伐，不料一覺醒來，發現在美國赫然登臺的竟是特朗普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雖然特朗普在競選時大肆抨擊中國，但看似奇怪的是，他就任后受損更大的卻是美日關系。原本日本就押寶希拉里會贏（以至于特朗普贏得大選后，日本外務省一陣慌亂），而特朗普上臺后，又不顧日本的再三暗示、勸說，立刻宣布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搞得日本進退失據。雖然安倍晉三首相放言要構筑—個“沒有美國的TPP”，但誰都看得出那是不現實的。更何況，在中美關系回溫之后，日本的立場已變得尷尬無比，與二階俊博一同訪華的相關人士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美中正在接近，日本有可能被扔下。”

最重要的是，美國也派出了代表團參加北京的“一帶一路”峰會，以特朗普對經濟問題的重視及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恐怕美國就算明天宣布加入亞投行也不奇怪。眼下已有77個國家宣布加入亞投行，而七國集團（G7）中除了美日之外的所有發-達國家均已加入，此刻再以“運作不透明”等管理和技術上的細節為由推拒，也已顯得不合時宜。如果美國比日本提早加入亞投行，表明與中國合作的態度，那日本勢必尷尬無比，將面臨外交上的大潰敗。

這種所謂“第二次越頂外交”的可能性是現實存在的。第一次越頂外交就是1971年美國總統尼克松在未通知盟國日本的情況下，直接破冰訪問北京，從而完全改變了冷戰格局。這被視為外交史上的重大事件，然而當時在舞臺聚光燈外的日本，則是毫無準備，只是在一降忙亂之后，才迅速決定跟進，中日隨即在第二年正式陟涅中斷數十年的邦交。

這樣的事，在日本現代史上發生過不止一次。1939年夏《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秘密簽訂之前，作為德國盟友的日本也一無所知，以致消息公布后，當時的平沼騏一郎內閣立刻因此倒臺，并在一年半后同樣跟進簽訂了《蘇日互不侵犯條約》。雖然重大事變前往往在盟國之間也未必通氣（1941年德國入侵蘇聯、日本偷襲珍珠港，德日在事先都未告知對方），美國也好幾次都是在最后“提前一小時”打電話當作既定事實告訴盟友，但在外交談判進程中，作為盟國毫不知情，這就不能不懷疑彼此之間的友誼到底有多牢固了。

在現代外交史上，日本是出了名的投機主義者，常常追隨國際體系中最強的超級大國。1902年確立的英日同盟，使日本可以背靠英國來對抗俄國勢力的擴張；到1921年華盛頓會議事實上埋葬了這一同盟后，日本彷徨多年又倚靠了當時崛起的納粹德國；到1945年戰敗，則投^美國懷抱。它永遠和最強者結盟。

當然，日本這么做并不是完全只是對利益和力量的考慮，事實上，至少有一個國家，無論其力量是強是弱，日本和它的關系始終好不到哪里去，那就是俄國。日俄關系的冷淡延續至今，由于領土糾紛而更難改善。因而雖是鄰國，但俄羅斯無論是文化、產品還是民間交往，對日本都影響甚微。這很難說不是由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