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雄
曾國藩是近代立德、立功、立言的大儒,并且有任職六部的經歷,他在改造綠營戰斗力時,仍然難免與綠營有激烈沖突。可想而知,改革之難。
為什么選這個話題呢?主要是現在“轉型”的話題很熱,我就想從歷史中尋找靈感。
歷史學家馬立誠寫過一本書《歷史的拐點:中國歷朝改革變法實錄》。作者在封面提出一個問題:中國傳統歷史上有個謎團,為什么十幾次改朝換代獲得了成功,而十幾次大的改革卻大都失敗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值得思考。
共同練兵
清朝打天下時,靠的是八旗。后來,八旗不行了,綠營替代了八旗。
太平天國時,初期主要靠綠營。洪秀全勢如破竹,也是因為綠營沒有戰斗力了。曾國藩最初以丁憂之身幫辦團練,團練主要是為了彌補綠營數量的不足。最初倒沒想團練與太平天國的軍隊干仗,主要還是剿匪,保境安民。
辦團練之初,曾國藩是有改造綠營之意的,表現就是讓團練與綠營一起操練。按說綠營比團練更專業,一起操練,應該是綠營帶團練,但事實恰恰相反,反倒是曾國藩帶著綠營在操練。
曾國藩為什么喧賓奪主呢?因為綠營對操練不上心,既然曾國藩愛操心,干脆讓曾國藩代勞。在共同操練過程中,雖然曾國藩對綠營不滿意,但仍然發現不少有用的人才,后來為其所用。
改造失敗
如果共同操練行得通,歷史或許會不同。但按曾國藩的操練辦法,綠營忍受不了。原來,那些綠營兵平素懶散慣了,一個月難得有一兩次操練。
就這一兩次,去的人也不多,用幾個錢雇個人代替,本人則睡覺、上館子、下妓院,操練也有名無實。集個合,點個名,走走步伐,各自拿刀槍揮舞幾下,就算完了。三伏天、三九天照例是不操練的。
曾國藩練兵,作風卻大不同。大團一天的操練總在四個時辰以上,事事講認真過硬,一絲也不許馬虎。他自己一天到操場去幾次,嚴格督促。這樣一來,綠營兵也只能陪在那里。到了逢三逢八會操這一天,天還沒亮,就得上操場集合。那些綠營兵油子揉著惺忪的睡眼,胡亂穿上號褂,昏昏沉沉地跟著走,個個嘀嘀咕咕。
曾國藩整天一刻也不離開練兵場,將士們無奈,只得一遍又一遍地練習。一天下來,渾身骨頭都散架了。一回到營里就罵開了:“曾國藩不過是個團練大臣罷了,他有什么資格管我們!”“跟那些種田地的一起操練,臉都丟盡了!”
一次,綠營一副將的姨太太過生日,副將大發請柬,準備大大熱鬧一番。恰好這一天是初八,是會操期。曾國藩以團練大臣的身份發出告示,綠營和團丁在南門外操場大會操。
點名時,曾國藩發現本應500人的長沙協左營,竟然不到300人,頓時心頭火起,停止操練。然后派人到城里各自尋找,記下他們的名字。當天晚上就向皇上參了一本,請求撤掉副將。
這下惹惱了綠營。“傳我的命令,從明天起,營兵一律不再與團丁會操!”綠營高層下令。不僅不再會操,而且從此結下梁子。團丁在街上還經常挨綠營兵的打。
無奈避走衡州城
終于,綠營與團丁還是起了沖突,而且是大規模酒后鬧事,綠營出動100多人參與私斗。責任在綠營,曾國藩要處罰鬧事者。
綠營本以為團丁會來道歉,想不到曾國藩要對鬧事者軍法處置。于是綠營領頭帶了300多人沖到曾國藩的辦事處。
“曾國藩敢殺我們的人,我們就殺掉曾國藩!”領頭的甚至拿著刀逼著曾國藩放人,一個營兵甚至刀尖直指曾國藩的額頭。曾國藩只得請出巡撫駱秉章,哪知巡撫竟然傾向綠營。處罰了綠營,誰來打仗?
最后,雖然在曾國藩的威嚴之下,打了鬧事者幾十大板,但巡撫駱秉章說:“綠營與團丁的冤仇,這一世都不能解了。”
這一回合,曾國藩雖然勝了,但在長沙辦團練也不行了。于是,曾國藩避走衡陽,在那里沒有干擾地安心辦團練,這才練出了一支湘軍。
轉型感悟
1.團練與綠營的沖突是偶然還是必然?曾國藩是近代立德、立功、立言的大儒,并且有任職六部的經歷,仍然難免與綠營有激烈沖突,我認為這種沖突是必然的、結構性的,除非團練被綠營同化。
2.在巡撫腦海里,綠營仍然是主要依靠。打仗靠綠營,團練只能保境剿匪。當主政者有這種心思時,如有沖突,必然心向綠營。盡管曾國藩彈劾副將皇上準了,但副將只是綠營的代表,這樣的人很多,難道皇上要連鍋端嗎?
3.曾國藩之厲害,就在于他迅速遠避衡州,在邊緣處快速發展。仗打贏了,邊緣就成為頂梁柱了。
4.沒有什么轉型,只有新生力量對傳統力量的替代。無論是之前的綠營取代八旗,還是湘軍替代綠營,抑或是后來的北洋軍和新軍替代湘淮軍,都是新生力量崛起,然后取而代之。如果沒有這種替代,可能就是改朝換代。
5.在綠營中有不少優秀人才,但在綠營整體氛圍中被埋沒了,到了新的環境就可以脫穎而出。
6.像曾國藩這樣的團練幫辦有三四十個,但只有曾國藩成功了。可見,新生力量的成功率也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