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迪全是以古人格為胎息,以個人生命體驗為中心,以現代人的精神訴說為旨歸。這樣,黃迪全建構的山水語言系統就呈現出一種既異于古人、又異于今人的一種樣式——嚴謹而瀟灑,單純而多變。
蜀中山水自古因雄秀多姿而頗受文人墨客激賞,或登臨而題詩,或攬勝而留跡。歷史上,許多畫壇名家都慕名造訪蜀中山水而畫藝大進。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蜀山因特殊地理原因而呈現出萬千變化。秀麗者如峨眉之山;清幽者如青山之山;雄起者如夔門之山;險峻者如劍門之山。正因為蜀地上山水面貌豐富多樣,深深的吸引著眾多的山水畫家。他們在這里游歷寫生,氣質同山水同化,因而筆下的山水便呈現出一種別樣的神韻。在這些山水畫家中,黃迪全可謂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以自己創造性的才華藝術地詮釋蜀山蜀水,賦予它清雄華滋、氣郁趣多的美學品格,建立起鮮明突出的個人繪畫語言系統。嚴謹而顯得灑脫、單純而充滿變化,這是黃迪全山水個性化語言最突出的特征。
黃迪全的嚴謹源自他對古典繪畫的系統學習,而他的灑脫則是性情使然。他曾對宋元明清尤其是宋人山水畫下過很深的功夫,臨摹過大量名作,這種長期的訓練強化了他山水畫的基礎語言。若沒有這個基礎,就會出現任情而寫、筆記草率的毛病。有了這個基礎,筆下之跡就會因嚴謹而耐得咀嚼和觀賞。黃迪全并不僅僅追摹古人,事實上,他還以極大的熱情向時賢學習,他從蜀中許多名家身上學到很多思想、觀念和技法,這種不薄古人、更愛今人的學習方法使他受益匪淺。他的用筆嚴謹而不呆板,富有生機和趣味,他筆下的山水明顯地帶有“寫意”的成分。這一點非常重要。
在中國傳統繪畫創作中,“寫意”與畫家的生存狀態中的“張力結構”如影隨行。畫家在“寫”的過程中,在精神上與“解衣盤磅 ”的老莊精神自然契合?!皩憽钡倪^程,就是畫家縱情抒發的過程,就是畫家把眼中之景變為胸中之景的審美過程。如果畫家不能在創作中堅持“寫”的精神,那么藝術就會成為一種僵化的東西,人的主觀創造性一旦喪失,畫作就只能是匠人之跡。黃迪全非常明白這一點,他在嚴謹的筆墨造型中,始終把握“寫”的精神狀態,所以他筆下的山水帶著一股生動盎然之氣。
嚴謹的點畫構成與灑脫的筆墨表現,恰到好處融為一體,并成為黃迪全山水畫的一大特色,因為嚴謹所以耐看,因為灑脫所以想看。蘇東坡曾經猛烈地批評過工匠之跡,稱其看書尺便倦,而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所到。士人畫因為尚意,所以自然生動,宮廷畫因為尚工,所以自然乏味。黃迪全的清醒在于,他在追求“尚意”的同時,也并沒有完全拋開宮廷畫“尚工”的一面。在我看來,中國山水畫自宋、元、明之后,逐漸萎縮,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過多的推崇“意”而貶斥“工”?!叭找簧?、十日一水”的宋元精神不復存在,剩下的多是文人墨戲而已。我看黃迪全的山水畫,氣格構局非常宏大,且點畫不茍,鋪陳用心,皴擦到位,絕無文人“逸筆草草”之狀,這是黃迪全山水畫宏大而精深的一面。但他有沒有因為之前宏大精深而放棄寫“意”的精神,相反,是以寫意的精神去追求精深的格局。在這里,我們再一次看到“求工”與“寫意”并不矛盾,而在某種情境下,是能夠互為補充的。至少,黃迪全的山水畫創作使我確信,山水畫的“以意求工”是完全能夠實現的。這里,技法與精神的統一至關重要。
黃迪全的山水不僅嚴謹而灑脫,且單純而極富變化。他的山水畫筆墨本身非常單純,沒有雜糅太多太怪的東西,色彩相當統一,基本上在淺絳與小青綠之間,這固然在于他對古人山水的心領神會,也在于他深知,單純的筆墨有利于表現復雜的山水。因為只有單純才顯得干凈、清單、雅致。黃迪全當然并不僅僅止于單純,而是通過單純的語言去表現豐富的山水變化。他的畫不單調、不簡單、不平淡,而是充滿曲折變化,畫中山水,層次豐富、變化極多,重巒迭嶂,綿遠幽深,一如宋人氣息。如他近年創作的《蜀鄉情》《蜀山圖》《林壑高秋圖》《蜀山靈秀圖》等均有這種特色,其手法整合了平遠、高遠、深遠多種畫法,墨色上也極多變化。重墨、濃墨、焦墨、淡墨交替使用,使其畫面呈現出一種繁復的面貌。在這繁復的過程之中,畫家充分調動個人的藝術感受力和表現力,運用多種技法,多方面地尋繹自己對現實生活的感受與希翼、傾吐自己對故士家園的熱愛與深情。
所以從總的審美取向看,黃迪全是以古人格為胎息,以個人生命體驗為中心,以現代人的精神訴說為旨歸。這樣,黃迪全建構的山水語言系統就呈現出一種既異于古人、又異于今人的一種樣式——嚴謹而瀟灑,單純而多變。整體的深厚與局部的精微恰到好處的融入一體,大氣而不顯得空泛,精微而不顯得細碎,具有一種遠觀得氣勢之雄,近觀得筆墨之趣的藝術效果。在我看來,畫家在山水畫創作中,由于把握了古人山水畫的精神和魂魄,故畫作與古人氣息一脈相承。但畫家并非完全照搬古人山水畫成法,而是加入了許多現代人的審美元素和技法表現,所以他的畫作在形式上又是很現代的。構圖飽滿充實,用筆靈活多變,氣勢恢宏純厚,意境高遠幽深。此外,黃迪全的山水在整體上很好地把握了蜀中山水的以陰柔為美,陽剛之氣為輔的山水基調,所以他的作品極具地域特色。他的山水與北方山水取旨相異而精神同歸。他摒棄了局部式小山小水,而選擇全景式的大山大水,這需要有過人的膽量和堅實的功力。他的山水不僅有北方系的恢宏,更有北方山水缺乏的意境幽深。他以多種筆法表現蜀地山水的植被蔥郁、水氣濃重的自然特征,所以他筆下的山水沒有裸露而堅硬的巖石,沒有劈斧刀斫的大筆觸,而是以極小的筆觸,多樣的皴法去描繪蜀山蜀水。他也注重色彩的運用,總的原則是寧冷勿暖,寧少勿多,寧輕勿重,所以畫作色澤與蜀地山水非常吻合,蔥郁豐茂而水份氤氳。讀他的畫很容易讓人進入一種可臥可觀的藝術境地。
黃迪全正值創作的黃金時期,他的傳統功力、天賦勤奮、再加上藝術修養,極有可能在若干年后成為蜀中山水畫的佼佼者和代表者。在這一過程中,他當然還需要克服一些觀念和技術的難題,如傳統精神與時代語境的照應與轉換,“寫”的元素與筆墨的多樣性表現,色彩的多樣性、水墨的互補性、意境的深度開拓,乃至文學修養到書法的題款上都還需要潛心研究,探求磨礪。我相信,當他逐一解決了這些問題后,一個全新的黃迪全會出現在明天的畫壇上并一展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