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波匈事件中的角色和作用

【摘要】：1956年10月爆發的波匈事件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以及社會主義陣營內部關系的變化均產生了深刻影響，對1957年以后中國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突變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另一方面，在波匈事件中，中國開始參與處理歐洲事務，走出亞洲，增強了對整個社會主義陣營的政治影響。同時，莫斯科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領袖地位也受到北京的挑戰。

【關鍵詞】：蘇聯；中共；波匈事件；軍事干涉；影響

一、蘇聯、東歐、中國三角關系

波匈事件是東歐地區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危機，也是蘇聯與東歐國家之間關系的危機，也是蘇聯以社會主義陣營領袖身份處理的問題。這是發生在東歐地區社會主義陣營內部的問題。那么，中國的作用是如何體現的呢，這里首先要對前蘇聯，東歐國家和中國三者之間的相互關系做一個基本的分析。

從二戰結束后到波匈事件爆發前的十余年時間里，前蘇聯與東歐國家之間的關系有一個復雜而曲折的變化過程。在1952年10月蘇共十九大召開時，東歐各國共產黨已經完全臣服于莫斯科，成為莫斯科的附庸。蘇聯與懂歐國家的關系進入了僵化冷凍的狀態。1953年斯大林去世之后，情況開始逐漸發生變化。在蘇共二十大赫魯曉夫公開批判斯大林之后，東歐各國黨內反對派的力量逐漸增強，國內民眾的反抗情緒也越來越指向莫斯科。隨著輿論的逐漸開放和政治僵局的解凍，東歐各國對蘇聯在本國的代理人的強烈不滿日益表現出來，他們要求本國的“斯大林分子”下臺。波蘭民眾要求追查卡廷森林案件以及重新評價1944年華沙起義和前蘇聯在波蘭的駐軍與波蘭主權的關系問題。另一方面，以哥穆爾卡為首的改革派在黨內逐漸得勢，并且波茲南工人罷工事件也有力的聲援了波蘭的改革派。面對此種情況，莫斯科憂心忡忡，卻感到無能為力。匈牙利國內的社會情況與波蘭大致相同，但是由于保守派在領導層占有絕對優勢，結果就完全不同了。保守派領導人拉科西擔任黨的第一書記，改革派代表納吉為部長會議主席。蘇共二十大之后匈牙利的改革浪潮此起彼伏，人們不僅僅渴望改革，而且要求為過去的受迫害者平反，批評的矛頭指向拉科西本人。在波茲南事件之后，匈牙利黨內外情緒更加激憤，民眾抗議活動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更大的沖突和風暴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很顯然，蘇聯與東歐諸國之間需要有一個客觀的緩沖和調節，那么中國是否具有處理危機的能力和條件呢？對于東歐諸國，北京很早就發生了興趣。不過在1953年以前，蘇中兩黨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責任是由明確分工的—莫斯科負責歐洲，北京負責亞洲。蘇共二十大之后，中國開始逐漸對東歐起作用。在波蘭討論蘇共二十大提出的諸多問題之時，就有不少人表示：當今世界上最有權威的理論家尚未對此發表意見，需要聽一聽毛澤東對這個問題的見解才能令人信服。人們在爭執不下是往往會說：等著聽毛澤東的見解吧！[1]此時，不僅東歐各國仰望著北京，莫斯科也開始指望得到中共的幫助。

二、處理波蘭危機中蘇聯未遂的軍事干涉

波茲南的罷工和游行首先是遭到了鎮壓，隨后這次事件被蘇聯定性為由帝國主義代理人所挑起的反人民事件，著引起了波蘭黨內外的強烈不滿。在波蘭統一工人黨召開的二屆七中全會上，改革派領袖哥穆爾卡恢復了政治名譽，恢復了黨籍，并出席全會發表了講話。他在講話中批評過去的經濟政策，提出要重新評價波茲南事件的原因和性質，并特別強調要使波蘇關系正常化，因為他充分了解波蘭同蘇聯關系分化的危險性。盡管如此，波蘭黨內外排斥蘇聯影響的情緒仍不斷高漲。10月18日，蘇聯大使波諾馬連科通知波蘭當局說，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共代表團將于19日晨抵達華沙，并要求推遲八中全會的開幕日期，開始遭到波蘭的拒絕。后為避免局勢的惡化和復雜化，波蘭黨中央政治局最后同意蘇聯代表團來波，并決定前往機場迎接。與此同時，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決定將此事同=通告各兄弟黨。而主席團會議后，莫斯科當局以決定準備武裝干涉，國防部長朱可夫下令蘇聯在波蘭及其邊境附近的駐軍做好軍事準備。

10月19日早晨7時，蘇聯代表團飛抵華沙，隨行的還有華沙條約部隊總司令科涅夫、參謀長安東諾夫和一大批高級軍官。蘇波雙方在代表團下榻的貝凡德爾宮舉行會談。在爭論中，赫魯曉夫明確說明要對波蘭進行“強制性干預”，哥穆爾卡則不為所動，冷靜的表示如果蘇方繼續進行威脅就終止會談。與此同時，波蘭黨的二屆八中全會于上午10時準時開幕，全會通過了政治局關于增補哥穆爾卡等四人為中央委員的決定，并就決定由哥穆爾卡擔任第一書記。隨后大會休會，哥穆爾卡等人繼續在貝凡德爾宮同蘇聯代表團舉行會談，這時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盡管如此，雙方對政治局領導層的構成仍然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與此同時，波蘭開始得到蘇軍從西面和北面向華沙前進的消息。并做好了迎擊的準備。不過，波蘭無法判斷蘇聯出兵舉動的真實意圖。在這種微妙的時刻，任何莽撞的決定都會引起更加復雜和危險的結果。于是哥穆爾卡并沒有采取行動，而是向蘇方表達了抗議。而蘇軍并未停止行動，還在緩慢向華沙運動。這時，得到蘇軍行動消息的華沙工人和學生紛紛涌向街頭，舉行聲勢浩大的示威游行，強烈譴責蘇聯干涉波蘭內政，堅決擁護黨中央的改革派，要求貫徹民主化。而蘇方認為波蘭即將爆發叛亂，游行具有反蘇性質，局勢驟然緊張起來。哥穆爾卡繼續想蘇聯提出強烈抗議，并斷然終止了會談，等待蘇聯人盡快做出明確的決定。此時，赫魯曉夫得到兩個情報，一是通往華沙的道路已經被波蘭內衛隊阻斷，蘇軍要想繼續前進就必須進行戰斗，二是蘇聯在波蘭的代理人國防部長羅科索夫斯基已經失去了對波蘭把大部分軍隊的控制。基于此，恢復會談后，赫魯曉夫表示可以退讓，但如果波蘭企圖退出社會主義國家的陣營，蘇聯將不得不進行武裝干涉。而哥穆爾卡作出保證，“波蘭需要蘇聯的友誼甚于蘇聯需要波蘭的友誼”，[2]同時，哥穆爾卡提出了一系列有關波蘇經濟問題的解決方案。赫魯曉夫相信了哥穆爾卡的保證。會談順利結束，蘇軍也停止向華沙運動。蘇聯回國的機場告別儀式是在正常的氣氛中舉行的。由此可見，波蘭的改革派并沒有脫離蘇聯的意圖，沒有突破莫斯科的外交底線，赫魯曉夫因而決定停止用兵。在這個過程中，中國的因素并沒有起什么作用，因為波蘇雙方此時并不知道北京的態度，中共也沒有得到蘇聯將對波蘭使用武力的消息。赫魯曉夫回國之后對波蘭的局勢仍不放心，接連召開會議討論。在21日的主席團會議上提出，“召開一次有民主德國、中國、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亞、匈牙利領導人參加的會議是十分必要的。”并通過了給各黨中央的信，信中只有一句“鑒于波蘭形勢，我們希望交換意見”。

接到蘇聯的邀請信后，毛澤東在21日晚上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波蘭局勢和蘇共中央的來信。決定派遣一劉少奇為首的代表團赴蘇，任務主要是做調解工作，勸波蘇雙方協商一致，達成協議；方針是著重批評大國 的沙文主義，同時勸說波蘭黨顧全大局；方式是分別與波蘇兩方會談，不搞三方會談。同時，中共也向波蘭表明了對波蘭國內政策的傾向性態度。表示“完全支持波蘭共產黨人為糾正錯誤所做的自主努力”。劉少奇還表示將向波蘭提供3000萬美元的無償貸款。中國代表團與10月23日午后抵達莫斯科，赫魯曉夫前往機場迎接。第二天，劉少奇出席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時首先聲明，“蘇共中央委員會對波蘭采取的措施是正確的。基本的一條是，蘇聯是社會主義陣營的中心，而不能有幾個中心。”同時也指出，“缺點是有的，應該糾正。有時是強加于人。”最后，劉少奇表示，保證與蘇聯團結一致，赫魯曉夫則同意劉少奇的觀點。后來劉少奇回國后向中共中央報告說，在這次發言中，“批評了他們在國際關系中特別是在對兄弟黨的關系中間的大國主義、大民族主義的傾向，并且指出了他們在一些具體事情上的缺點錯誤。”[3]顯然通過波蘭事件批評蘇聯，要求蘇共承認自己的錯誤，這是中共代表團的主要目的。而中共對于波蘭黨也有擔憂的地方，認為問題的核心是波蘭對蘇聯和社會主義陣營的立場，劉少奇在10月26日參加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的時表示，在處理羅科索夫斯基的問題上，哥穆爾卡走的太遠了，不應對打擊過自己的人搞報復。同時，為了進一步讓哥穆爾卡了解中國的立場，10月27日深夜2時，毛澤東、周恩來在北京緊急會見波蘭大使基里洛克，毛澤東首先批評了蘇聯的大俄羅斯沙文主義殘余，并表示支持波蘭黨的綱領和路線。同時，毛澤東也指出，中波兩黨必須聯合起來，盡最大努力說服蘇聯同志，但波蘭也必須表現出寬容態度。劉少奇向蘇聯人轉達了毛澤東的意見：希望蘇聯對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在政治上、經濟上一律平等，更加開放些，駐軍也應當撤離，讓這些國家獨立自主。對此赫魯曉夫很不理解。經過討論和說服工作，赫魯曉夫最后同意了毛澤東的意見。蘇中雙方共同起草了一個宣言，題目是《關于發展和進一步加強蘇聯同其他的社會主義國家友誼和合作的基礎》。至此，在劉少奇看來，波蘭問題算是解決了。

三、處理匈牙利危機中的蘇聯的出兵過程

與波蘭事件相比，蘇聯最初處理匈牙利危機時反應非常迅速，決策非常果斷。從10月16日開始，布達佩斯等匈牙利各大城市的學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們堅持用民主原則改革政治體制，拒絕斯大林式的治國方法。學生很快得到了黨內改革派和城市多數居民的支持。.19日匈牙利的新聞工作者協會代表大會要求保證批評自由和給予新聞工作者以豁免權并致電匈牙利黨的政治局祝賀納吉恢復黨籍。10月22日成立了匈牙利大專院校學生聯合會，提出了16條要求，包括蘇聯撤軍，民主選舉領導人，改組政府，審判拉科西，實行多黨制，制定工人最低生活標準等。此時，黨內改革派、知識分子和學生這三股力量已經聚合在一起。而匈牙利政府一口咬定這是“敵對勢力”企圖“顛覆工人階級政權”和“破壞秩序”，是“民族主義的宣傳和挑釁活動”。于是人們被激怒了，一些青年與國家安全部隊發生了沖突，并出現了傷亡。這時，抗議行動開始帶有武裝暴動的性質了。午夜時分，匈牙利黨中央下令實行戒嚴，而蘇聯軍隊也早就做好了應急準備。23 23時，蘇聯國防部開始向駐匈特別軍、喀爾巴阡軍區步兵軍、部署在羅馬尼亞的獨立機械化集團軍發出了戰斗警報。各軍按照部署統一行動，特別軍于24日2時進入布達佩斯并占領了該市的重要設施。

四、中國在波匈事件中的影響

波匈事件實際上是東歐國家長期以來積累的與蘇聯的矛盾和對斯大林模式不滿的總爆發，而打開潘多拉盒子的就是蘇共二十大以及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應該說，蘇聯在斯大林去世之后便逐步走上了變革的道路，這是社會發展的趨勢和要求。由于黨內繼承權斗爭接連不斷，某些改革措施并沒有展開。但當斗爭趨于平靜之后，赫魯曉夫感到改革已經是當務之急。然而保守勢力的的存在，以及赫魯曉夫本人的缺陷（性格暴躁，文化素養不高，缺乏政治經驗）造成了改革的盲目性、隨意性、急躁性和不徹底性。對斯大林的公開批判，在社會主義陣營內部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一方面推動了東歐各國的改革進程，另一方面也在共產黨世界引起了困惑、不滿和動蕩。在這樣的背景下，赫魯曉夫在處理東歐問題時便陷入了一種兩難境地。要進行政治和經濟改革，必然要求解放和起用過去受到打壓的“非斯大林分子”，但是，這些新的領導人又代表了一股反對和擺脫蘇聯控制的力量—這也是社會和民眾的要求，其必然導致社會主義陣營松散，對蘇聯的安全構成威脅。加之蘇聯領導層內部的分歧和斗爭，以赫魯曉夫為首的改革派和以莫洛托夫為首的保守派在政治路線上截然不同，但在保衛國家利益方面卻是一致的。盡管赫魯曉夫和米高揚傾向于和平解決匈牙利危機，但他們呢卻無法承擔黨內分裂的風險。所有這些因素造成了蘇聯處理波匈問題的猶豫不決、前后矛盾的狀況。也正是這些原因，蘇共需要中共的支持和幫助。

而中共在面對波匈事件時，始終堅持兩個原則，一是借批判斯大林的東風，強調在社會主義國家關系中實行獨立平等的原則，聯合東歐國家一起掃除蘇聯的大國主義和大黨作風—對波蘭危機的處理特別的表現了這個原則。與其說是中國幫助蘇聯解決了波蘭問題，不如說是中國借波蘭危機迫使蘇聯承認以前的錯誤并發表了處理社會主義國家關系的平等宣言。另一個原則是調和蘇東關系，強調社會主義陣營的統一團結和穩定，堅決打擊一切有可能背離社會主義道路的措施和傾向，對匈牙利危機的處理最明顯的表現了這個原則。而為什么中國會對波蘭和匈牙利采取截然不同的看法，答案在于毛澤東和中共中央認為，波蘭反對的是蘇聯的大國主義，而匈牙利反對的是社會主義。中共中央贊成前者，卻對后者不能容忍。而其實，北京當時對匈牙利的局勢發展的判斷是錯誤的。納吉從來就沒有背叛社會主義的意思，至于后來脫離華沙條約組織，很大程度上是由蘇聯的武裝干涉的做法逼出來的。

至于中國在波匈事件中的角色和作用，可以認為，放棄武裝干涉波蘭和第一次出兵匈牙利的決定，幾乎是蘇聯自主做出的，而在從布達佩斯撤軍和再次占領匈牙利的問題上，中國的意見起了主導作用。在這次事件中，中國所強調的兩個原則在莫斯科的最終決策中得到了體現。與其說是中國幫助蘇聯解決了危機，不如說是中共通過處理危機達到了自己的目標，既批判了蘇聯大國主義，又保持了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正因為如此，中國在蘇聯和東歐國家中的影響才會進一步擴大，聲望才會顯著提高。1957年1月16日中匈兩國政府舉行會談時，匈方為緩解緊張局面希望由中國出面提出建議，促成匈波、匈南雙邊會談。波蘭黨中央則派遣代表團到中國，專門考察中國黨和群眾的關系，學習中共的“群眾路線”，甚至波蘭軍隊建設也開始采用中國的建軍經驗。從某種意義上說，赫魯曉夫在處理波匈事件中，最關鍵的行動是將中國帶進了歐洲。中國共產黨開始介入東歐事務，標志著其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地位和聲望已經邁上了一個新臺階，而莫斯科在共產黨世界的領導權開始受到中共的挑戰。

注釋：

[1]新華社編：《內部參考》1956年3月5日，第1817期，第17—19頁。

[2]《蘇聯歷史檔案選編》第27卷，第28—40頁

[3]《蘇聯歷史檔案選編》第27卷，第52—53頁

參考文獻：

[1]沈志華.冷戰中的盟友.[M].九州出版社.2013

[2]楊奎松.毛澤東與莫斯科的恩恩怨怨.[M].江西人民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