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在人的一生中,實在平凡得不值一提。小時候,為看一場電影,常常在黑夜里翻山越嶺、跨溝躍河。而那次兩公里邊防夜路卻使我毛骨悚然和熱血涌動。
那晚,我從團部領得補充的軍械裝備---兩支54式手槍后徒步返回連隊,在離連隊還有兩公里的時候,天黑了。
邊防線上,本就人煙稀少,白天還能偶爾見到一兩個修建邊防公路的民工,晚上除了一片漆黑就是死一般的沉淑。那些雞鴨犬鳥、禪蟲蟋蟀也仿佛覺得邊境線仍不安寧,不時有越南特工出沒襲擾邊境居民,殃及無辜生命,早早地躲進了黑色的夜里。
隨著夜色的越來越濃,我的心緒也復雜起來?;诓辉撀犘盼夷钱斶^國民黨部隊逃兵的父親的話:什么有志男兒應志在軍隊營,當兵就是為了打仗……這倒好,要是墮入深溝摔死也還好交待,即使算不上戰(zhàn)場殺敵光榮犧牲,至少也是因公殉職,若是被越南特工一麻袋拎到越南怎么辦?當叛徒茍且偷生?不說丟盡臉面愧對列祖列宗,就是那個曾經(jīng)的逃兵也饒不過我。自己舍身取義?對,反正不能出賣部隊、出賣國家、出賣民族!但如果沒機會自殺呢,學劉湖蘭、文天祥寧死不屈,英勇就義……
想到這,全身的毛發(fā)都豎了起來。盡管一手一支手槍提在手里,嚴然一副電影里雙槍手的形象,但內心的緊張、恐懼仍不時襲上心頭。畢竟前不久連隊才通報了友鄰部隊的一個班長被越南特工劫走的事。
我一邊在新修的低洼不平的公路上謹慎地穩(wěn)步前行,一邊設想著不同角度遭遇越南特工的應對措施,正前方,左前方,右前方都好辦,手里的槍不是吃素的。怕就怕在后面措不及防。
此時,多想有一絲亮光或者有一點聲響,哪怕是事與愿違的,可在這遙遠的邊防線,哪來光亮、聲響,真是希望越大失落就越大。這死一般的淑靜就像醫(yī)院的太平間,死神就在身邊。難怪,我離開家的那天,母親怎么也忍不住留下眼淚,心許知道今天的情況而為此擔憂和不安。
悔不該當初放棄補習文化報考大學的機會,享受平安幸福的生活,偏偏在戰(zhàn)爭時期參軍來到這邊防線,冒著戰(zhàn)場犧牲不說,還要為意外情況擔驚受怕。越想越覺得沒選擇好自己的人生道路,聽信了父親的只言片語:什么新中國是共產(chǎn)黨領導的解放軍打敗了國民黨反動派建立的,才有了今天新社會人人平等的新生活,要感恩共產(chǎn)黨、保衛(wèi)新生活……越想越覺得:你都快年逾花甲了,不怕我戰(zhàn)死沙場無盡孝之子,我又有何懼呢?越想越覺得生死算不上什么了,只要不是戰(zhàn)場上的逃兵、不是背叛國家、民族,為祖國的需要而死,為邊境人民的幸福生活而死,值!
走著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遠處有一束微弱的電光在晃動。莫非真的遭遇越南特工啦?我一邊迅速躲進路邊的草叢占領有利地形,憑借夜色掩護,等待其靠近,一邊猜想著敵人的數(shù)量如何先發(fā)制人,全殲遭逾之敵。
平時覺得光陰似箭,此時感覺時光難熬,握槍的手都好幾次出了汗。漸漸地,光亮越來越近了,不時還有聲音。狗日的小越南鬼子,真夠大膽,在我們的土地上還如此打著手電、發(fā)出聲音。來吧,老子作好準備了,看看是你死還是我活?
隨著光亮的靠近和聲音的清晰,仿佛聽見是在呼叫我的名字。奇怪了,我心想,難道小越南鬼子居然知道我?還能講中國話?正當我準備摳動板機的剎剌間,突然覺著那聲音有點熟悉,再細聽,是的,是連隊通訊員小周和三班蔡班長的聲音:XXX:連領導派我們接你來了,你在哪里呀……
此刻,高度警惕的心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在這里呢,蔡班長。我趕緊回答到。
怎么這么晚,連長、指導員都急得要命,幾條路口都派了人來接你。餓壞了吧?蔡班長一邊責怪我怎么不早些回來,一邊用隨身攜帶的便攜式電話機向連領導報告并吩咐炊事班趕緊煮一大碗雞蛋面。
頓時,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是啊,這樣的官兵愛、戰(zhàn)友情,怎不令我心潮彭拜,熱血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