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甘味經書院經始考

【摘要】：陜甘味經書院，為清同治十二年（1873）陜西學政許振祎始籌辦創(chuàng)建于涇陽，因為其先進的辦學理念和民間自主辦學的性質以及當時社會對教學場所的需求，而得到了社會各界的鼎力支持。味經書院的辦學理念在當時可謂推陳出新、革故鼎新，走在了時代的前沿，為國家了培養(yǎng)了一批既有國學根底又有經世本領的英才。數位名儒學士如柏景偉、劉光蕡等曾在此講學授課，吸引了眾多學子在此云集研學。味經書院曾一度與關中書院、宏道書院、崇實書院齊名，是陜西地區(qū)著名的文化交流和人才培養(yǎng)中心，本文主要通過歷史文獻《陜甘味經書院志》來著手考究其創(chuàng)建之始末。

【關鍵詞】：味經書院；辦學經始；許振祎；劉光蕡

陜甘味經書院的遺址今在涇陽縣城內姚家巷中學，曾在清同治十二年由陜西學政許振祎奏建。光緒九年陜西城固史夢軒掌教，后柏景偉、劉光蕡先后任山長。光緒十一年（1885）書院增設求友齋。光緒十七年（1891）督學柯逢時奏立刊書處。“該學院之講學，對扭轉關隴士子耽于科舉時藝，而趨向道德修養(yǎng)與經世致用有重大作用。”[1]（p433）對味經書院詳細的史料記載，見于關學大家劉古愚編纂的《陜甘味經書院志》。

劉光蕡（1843-1903），字煥唐，號古愚，陜西咸陽人。清末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對陜西維新運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時人將其與康有為合稱“南康北劉”。光緒十三年（1887），于味經書院任院長。劉光蕡為近代關學重要人物，在陜西大力提倡創(chuàng)辦實業(yè)，振興教育，發(fā)展出版業(yè)，影響頗大。著有《煙霞草堂文集》十卷。

光緒八年（1882）時任味經書院監(jiān)院之寇守信（字允臣），撰修《味經書院志稿》，其文包括味經書院條規(guī)、奏劄書記、藏書、楹聯、經費緣由、考課章程、支用各款、地址原委、房舍數目、器具計略等項。光緒十六年（1890）山長劉光蕡據志稿繤輯成書，三易其稿，至二十年（1894）始脫稿。本書院志共分八目，為經始、營建、籌養(yǎng)、規(guī)制、教法上下、刊書、延師、序例。[2]（p2）

劉光蕡的《味經書院志》對味經書院的創(chuàng)建過程、教學宗旨、歷史沿革等都做了詳細的考錄，記載完備。對味經書院歷來的變化發(fā)展的詳細記錄，表明了味經書院歷任管理者們對書院創(chuàng)辦宗旨的一脈相承，這恰好說明了味經書院優(yōu)秀的辦學理念、方法是在保持自己的初心的同時又一直在與時俱進，不斷地完善自身。為了使味經書院的教育理念和教學方法承襲流傳、發(fā)揚光大，不斷造福陜西甚至是全國的學子世人，史家榮提請劉光蕡將其《味經書院志》刊印發(fā)行：“余承乏味經，得讀一終，因悉創(chuàng)造之艱難，教法之詳備，繼至者之損益因革，均可溯源，則志書院正志創(chuàng)始諸公之心也。創(chuàng)始之心常存，書院之益吾陜者不永永無極哉。余因請付手民，永存書院，先生許之。” [2]（p4）

一、學風日下引起了許振祎辦學之心

清同治元年至十二年期間，陜西地區(qū)的人民長期忍受著戰(zhàn)亂的荼毒，遂在學習風氣方面很是低迷，當時一度有“瘡痍未復，人少知學，家無藏書” [2]（p6）的情況。陜甘學政許振祎看到這種情況憂慮在心，為整頓民俗風氣，慨然決定擔負起振興當地教育事業(yè)的責任，重振學風以培育士人。于是許振祎上疏闡述了他對教育問題的認識，說明了他人事任用、課程設立、書院管理、規(guī)章制度的方法，以期籌建一所“新式”書院，最終得到了準許。

“竊惟風俗盛衰視乎人才，而人才隆替由乎學校。學校教士，實養(yǎng)士之地也。士人有廉恥而后鄉(xiāng)里有風化，庠序有秀異而后在官有循良。” [2]（p6）民風民俗的盛衰取決于人才的品行，而人才水平的高低又是學校的培養(yǎng)結果。學校是廣泛培養(yǎng)人才的地方，而對士人的培養(yǎng)有更為重要的意義。因為作為知識分子，他們大多最后會走上仕途，成為社會的管理者，他們的禮義廉恥的價值觀念和實際行為關乎著社會公德風俗的走向，具有標榜、引導作用。所以，學校要為社會培養(yǎng)出來優(yōu)秀的人才，而后社會、世人受到這些優(yōu)秀人才的價值觀念、實際行為的影響，來實現社會的發(fā)展進步。對社會有益的學校教育，其對人才再對社會的影響結果，猶如在鄉(xiāng)里民風淳樸、團結和睦，在官場奉公守法、務實求真。

“一人為而眾人效，方正邪僻、分類殊趨，謂之風氣。一人倡而眾人遵，學問議論，先入為主，謂之師承。” [2]（p7）誠然社會是由人組成的，由人決定其走向成形，一個社會為了滿足自身的發(fā)展要求必會有相應的教育方式來為自身造就、提供人才。雖然辦學之初學子們大都是進行經典文章的誦讀研究活動，并不會有實際行為而直接對社會產生很大影響，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的思想進行升華進而驅使人們對社會的發(fā)展走向施加影響，最終使得教育活動與民風民俗、社會發(fā)展乃至國家命運聯系了起來。

當時官方置辦學校，一開始的教學方式和教育理念誠然是謀其所益，但是久而久之，任職的官員就容易怠惰，使原有的教育方式、理念流于陳規(guī)舊習，不能及時進行增補添益，不能與時俱進。這主要是由于官員的行政性質，導致了由官員負責執(zhí)行的教育活動會以政治活動為前提，甚至由于官員們對政治工作的敷衍了事從而疏忽了對教學工作的認真對待。最終學校的教育活動一直得不到穩(wěn)定、持久的發(fā)展，流于工作形式而失去教育之實。許公認為書院教育要遠遠優(yōu)于官辦學校，原因在于書院的教學活動的管理者多是學識淵博的知識分子，與政治屬性的官員相比會更加專業(yè)、專注。但是，當時的書院教育本身還普遍存在諸多問題。

1、教師的問題

辦學是一件嚴謹的事情。教育者的素養(yǎng)與辦學機構的質量決定其所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的質量。一個學校想要培養(yǎng)出優(yōu)秀的人才，首先需要有優(yōu)秀的教師，于是對教師的培養(yǎng)又在培養(yǎng)人才之前，是培養(yǎng)人才的根基。而許公指出“伏查今日書院之弊，約有二端，一由院長為紳士退休之資，其延訂也，論名位，徇情分，官場以為一歲之應酬，紳士以為一家之取給，評點甲乙，茍簡從事，而于學問人品，概未之及。” [2]（p8）是時眾多書院院長，多是由官方指派當地退職官僚或者有財勢的人擔任，院長職位的任用乃至書院其他人員的任用想必都要講求其與上級管理者的私人情分、厲害關系。書院成為年度更替的官員們官場應酬的場所，或被地方士紳豪強視為其一家的獨有資產。對于學生優(yōu)秀與否的評判，更是草草了事，不能有一個客觀的認識，從而對學生學問和人品的教育工作因此受到耽誤。我們還要考慮到關于教師的問題，即書院的管理工作尤其是對教師的任用，在“殉情分”、“茍簡從事”的情況下，都放松了對教師自身學識與教學能力等條件的考核，更是忽視了對教師教育素質的培養(yǎng)，最終導致徒有其名的教師教出來有名無實的學生。這種有重大疏漏的書院教育被許公深深看在眼里，曰：“如是者不得謂之教”。

2、經費的問題

又“一由經費悉隸官吏，凡印官兼轄書院，往往虛領其名而未察其實。”[2]（p8）書院的管理維系誠然離不開經濟的支撐，而受到官方支配的書院經費在當時卻并不能由書院自身去消化，而是受到了貪官污吏們的侵蝕，這主要是由于官方對于下發(fā)資金的去向缺乏一個實質性的監(jiān)察工作。“書院非官司，然稟請咨提領發(fā)報銷，有文簿焉，典守者瞢于文，奸猾得而把持之，膏火脩脯，將歸侵蝕。”[2]（p3）有些人利用手中權利侵食款項、掩飾記錄，管理者又昏聵無能對此不能及時察覺，即使書院日常的管理維系活動已捉襟見肘、難以繼續(xù)，也無法遏制、扭轉這種不良風氣。書院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供給支持，更得不到管理者的重視和督管，于是漸漸沒落，無法實現其原本教書育人的職能，形同虛設，“如是者不得謂之養(yǎng)”。

3、傳承的問題

由于舊制書院教師教學能力的缺失，管理人員怠惰敷衍、以權謀私等原因，在當時一度加重了眾多書院學風低下、埋沒人才的問題：“訓誡條告，誦讀行習，有法式焉，繼至者昧其法，佻達因而玩弄之，規(guī)制教法將盡銷亡，而造養(yǎng)人材之地，安知不為泊沒人材之區(qū)也。”[2]（p3）書院的教育理念、教學方法等由于以上原因漸漸失去整理，并且由于得不到修正增補而失去生機與活力，最終淪為陳規(guī)舊習以至于被社會所淘汰。與之相關的教育工作及其管理的人員，他們自身教學素養(yǎng)和管理能力的欠缺更加重了這種情況的發(fā)生。

二、建立新式書院

舊制書院的經費貪污、管理模式不合理、教學質量低下諸問題被許公看在眼里，遂下決心建立一所“新式”書院，“以期革除以往書院的弊端，辦出自己的特色”。 [3]（p18）當時西安已有關中、宏道兩所書院來接納陜甘地區(qū)學子們求學肄業(yè)，而“自軍興以來，士多貧苦，不能自食，又不能從師。”[2]（p8）考慮到由于戰(zhàn)亂的原因，求學之人近年甚是貧苦，個人生活難以維系，即使有求學問道之心但是缺少充足的客觀條件來支持。又“興辦學務本是地方官吏的職責所在，但一個區(qū)域內教育的發(fā)展狀況，除了與地方相關之外，如果缺乏其他群體參與，亦是孤掌難鳴，方方面面很難徹底落實。”[4]于是許公自捐養(yǎng)廉銀以發(fā)起集資倡議，得到了“好義急公者”和當地士紳們的積極響應和支持，在得到官方的允許和支持后以及眾人集資共事的努力下，最后以關中、宏道書院的規(guī)模為參照，仿照涇陽城西南隅的瀛洲書院，終在涇陽城東北隅添設了味經書院，聘請教師授課，廣為接納八方學子。

“清末的混亂政局顯示出了科舉制的弊端，而作為科舉制的附屬物—舊式書院，也越來越無法適應培養(yǎng)救亡圖存方面人才的要求。”[4]許公在味經書院建成后，訂立了三條章程以區(qū)別于其它書院。

一是在味經書院，學生們可以學習經典辨識義理，與其它書院不同的是，味經書院還看重實學。“味經書院在陜西近代史上是頗具特色的，它的規(guī)模及實力都是一流的，與其它書院不同的是其注重實學的傳統(tǒng)。”[3]（p17）書院令學生們逐日研究欽定七經，并綱鑒諸史、《大學衍義》、《衍義補》、《文獻通考》等書，要求學生們抄習研讀，“識義理，稽故實”。要求學生們不僅僅腹中有學識，還要能知曉政事。其還設立制藝、論策、經解、詩賦、法戒、錄分課等特色課程。味經書院注重真才實學的、符合時代需要的人才培養(yǎng)方式，而不拘泥局限于應對科舉考試。

二是其它書院的教師與學生除了上課外不經常見面，師生之間大都缺少交流和了解。如今味經書院要求山長即講師每天上講堂傳習，檢查學生的學習札記，督促學生學習，限制學生隨意出入書院，對學生們的學習狀態(tài)和學習習慣嚴格管理和要求，以期端正學生們的個人品行、學習態(tài)度。

三是其它書院大都隸屬于官府管理，若負責管理書院的官員有所變動則書院的教學宗旨、理念也可能隨之變動，或者負責管理書院的官員因公在外而不能對書院的諸多事務及時處理，不能做好對書院監(jiān)督管理的工作。鑒于此，許公選擇當地有名望的人來進行書院的日常事務及教學工作的管理，并推薦院長、監(jiān)院的任職。

自此，味經書院民間自主籌建辦學的優(yōu)勢就顯示了出來：因為書院的建成是出于社會的需求以及民間力量的集合，所以味經書院比其他書院更具有社會影響力和發(fā)展的動力，相對充足的自由空間使得味經書院的方方面面可以滿足社會大眾的需求和符合時代發(fā)展的潮流，避免了很多外部的限制；讓德高望重的人來管理書院，權利不再受制于官府而是歸于書院自有，可以避免假公徇私、敷衍了事的弊端，可以按照教師的真學識、真能力來作為評判標準，可以提高味經書院的辦學質量和行事效率；書院由民間管理，受到人民大眾的監(jiān)督，則可以在經費方面物盡其用避免貪污侵蝕；既然能作為味經書院的管理者，必然是一個眾望所歸、品學兼優(yōu)、清廉自持的人，這樣的人必然能夠盡心盡責管理書院，為了培養(yǎng)優(yōu)秀人才、繁榮發(fā)展書院而盡心盡力，從而使得書院上上下下群策群力，使得優(yōu)良的學風和辦學宗旨能夠傳承延續(xù)下去。

許公對教育工作種種深刻的、獨到的認識，可見其理念之先進和眼光之長遠，也說明許公當時對社會教育情況的勘察和了解已然達到了較高的水平，是長期關注并研究的結果。這就奠定了今后味經書院教育活動得以順利發(fā)展的基礎。而許公在籌建辦學之初還明確表示：“雖創(chuàng)始由臣，而日久經理，究以責成紳士為當”。[2]（p10）可見許公是以倡議人、發(fā)起人的身份參與到籌辦書院的活動中，而不打算作為最終的管理人員，這大抵是由于考慮到自身學政的官職身份帶來的諸多不便。所以對于書院院長的選任工作就是許公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三、選任人事

經過許振祎的一翻調查，在陜甘地區(qū)頗有名望受到大眾認可的人，首推保升為同知的前平利縣的教諭史兆熊，他學有本源、體用兼?zhèn)洌员黄刚垶槲督洉旱牡谝蝗卧洪L，任期十年，以城固訓導姚劭諴，澄城教諭王賢輔為協理輔助講學。據許公考察，史兆熊是一個淡于名利，很有能力的人，在其門下學習的人大多有所成就，以至于他在得到官吏舉薦時，總是被學徒攀留而難以出去做官。姚劭諴長于經學，志在培育賢能人才，淡然無欲，關心社會公德和習俗。“書院首任山長為史兆熊，他在此建章立制，使許振祎的意圖得到充分貫徹。于是，書院的影響日益增強，并得到社會各方的好評和認可，來學著日眾。”[5]可見其能力之出眾與業(yè)績之斐然。許公相信這些聞名關中一帶的士人，是作為教書育人者的非常合適的人選，把書院的工作交給他們相信在十年任期之內定能取得可觀的成果，否則，“臣請受謬薦之咎”。課程學費之類的工作交給了當地有身份、有名聲的人負責，由他們妥善處置。教職張樞、楊彝珍、吳乙東、謝鴻猷也都是正直廉潔、勤懇忠實、品學兼優(yōu)的榜樣人士，他們歷年在地方的工作都取得了顯著的成績。還有其他的一些人許公同樣推崇重視，相信讓他們來管理書院，不僅能使得書院在培養(yǎng)人才方面日漸興盛，還能有助于儲糧備荒、養(yǎng)蠶種桑這些事務的進行。

“味經書院經陜西主管教育的官方人士籌劃及地方士紳的捐獻，得以建成。書院后經管理者劉古愚等持久不懈的經營，遂成規(guī)模。”[6]由此一來，不用官方出資和管理就能給當地帶來很大的社會效益，在民風民俗及教養(yǎng)教育方面收到成效。這些人對工作盡心竭力，愿意擔負起教書育人的責任而不求嘉獎功名，蓋由關中一直以來厚實的文化底蘊、風尚習氣所養(yǎng)成，讓他們管理書院，相信其影響力足以糾改流弊，興教化民，使得優(yōu)良風俗長久延續(xù)。這樣一所擁有先進教學理念的新式書院，經眾多優(yōu)秀的教育人員的不懈努力和付出，對后世關中地區(qū)的教育事業(yè)產生了潛移默化、深淵持久的影響，為社會、為國家培養(yǎng)著一批又一批杰出的人才。時至今日，它的辦學宗旨和教育精神仍經久不衰，值得我們學習借鑒。今人應當結合新時代的實際需求，重新激發(fā)它的生命活力將其發(fā)揚光大，在有陜甘地區(qū)特色的教育和文化事業(yè)建設方面，繼續(xù)向前推進，不斷取得新的成就。

參考文獻：

[1]王美鳳，張波，劉宗鎬。《關學學術編年》[M]。西北大學出版社

[2]《儒藏-史部-學校史志-<陜甘味經書院志>》[M]。四川大學出版社

[3]任大援、武占江。《劉古愚評傳》[M]。陜西人民出版社

[4]徐凌美，丁煜成。《陜甘味經書院考述》[J]。《寶雞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4月第34卷第2期（總第185期）

[5]溫芽清。《陜甘味經書院考略》[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09年9月第11卷第9期

[6]王天根著。《西北出版中心味經刊書處與維新氛圍的媒介建構》[J]。《史學月刊》（開封），2009年10期第36～4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