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關于上古漢語的聲調系統,從明代陳第開始至今,前輩學者們已經做過許多研究,但是仍無定論,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本文將這些優秀的成果搜集整理,列出幾派較有影響力的意見,具體說明,以供參考。
【關鍵詞】:上古音韻;聲調;平、上、去、入
音韻學上所謂的“古音”,指的是韻書產生以前的先秦兩漢時代的語音,即上古音。[1]關于上古音的研究其實是從韻部開始的。這應該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漢代以后,人們讀先秦的韻文如《詩經》、《楚辭》等就已經不押韻了,原本應是和諧押韻的韻文變得不和諧了,自然激發了先輩學者進一步探索研究,試圖對這一現象做出解釋。二是出于實用層面的,即以詩取仕的社會制度,作詩寫文章是需要合轍押韻的,因此韻書層出不窮。關于聲母的研究與之相比則失色不少。關于聲調,我們現在所說的“平、上、去、入”四聲的名稱起于南北朝齊梁時代,據《南史·陸厥傳》記載:“時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琊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颙善識聲韻。約等為文皆用宮商,將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韻。”[2]在此之前并沒有發現漢語里面有聲調的現象。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自發現以來的四聲已經是中古時期的聲調系統了,關于上古聲調系統到底是怎樣的情況主要有以下幾派意見:
明代陳第始論上古聲調,雖不見其直接表明觀點的材料,但考察《毛詩古音考》,就會發現陳氏應該是認為上古有聲調的。他在此書中為一百零三字注出聲調,或平、或上、或去(沒有入聲)。而且常常注出古今聲調的變化,如卷三:“享音鄉,今讀上聲,古讀平聲。”卷四:“臾,古讀平,今讀上。”他還認為古音還有兼調類者,如卷三:“右音以,亦音意,有上、去二聲。”又如卷二:“好音丑,有上、去二聲。”他不僅注意到某字的具體聲調,而且注意了聲調的辨義作用,如卷一:“道音島,道德、道路之道上聲;教道、引道之道去聲,此經史通例。”[3]由此可見,陳第是認為古音有聲調的。但他認為古詩用韻不拘于聲調的平仄,他的《毛詩古音考》“怒”下注釋到:“上聲。顏師古《匡繆正俗》曰:怒,古讀有二音,但知有去聲者,失其真也。今除‘逢彼之怒’、‘將子無怒’、‘畏此譴怒’、‘宜無悔怒’皆去聲,不錄,錄其上聲。愚謂顏氏之言固善,四聲之說,起于后世,古人之詩,取其可歌可詠,豈屑屑毫厘,若經生為耶?且去入二音,亦輕重之間耳。”[4]這段話讀來似與前面注出聲調的做法或有抵牾,后來的學者對此處的理解也各有不同。筆者認為陳第這段話意在支持為“怒”注上聲的注法,古人四聲不辨,可能是說古人尚未發現四聲,且作詩多用以歌詠,更有不自覺地轉移,但四聲在上古卻是客觀存在的。
顧炎武是主張上古是有聲調的,并且與中古的四聲沒有區別。他在《音學五書·音論卷》中說到“四聲之論雖起于江左,然古人之詩已自有遲疾輕重之分,故平多韻平,仄多韻仄。”由此可知,他認為上古是有聲調的,并且古人已有分辨。但是他也發現“亦有不盡然者”并解釋為“而上或轉為平,去或轉為平上,入或轉為平上去,則在歌者之抑揚高下而已,故四聲可以并用。”,“一字之中自有平上去入”。值得注意的是這一理論是針對詩歌韻文而言的,我們看到雖然在《音學五書·詩本音》中許多地方顧氏都注明四聲通為一韻,某字某聲轉為某聲,但在《音學五書·唐韻正》中這些字在詩歌韻文中的轉聲都沒有被收入。[5]也就是說顧炎武并不真正承認一個字有多個聲調。因此,“四聲一貫”的理論只是顧炎武面對先秦詩歌韻文中他無法解釋的異調相押這種不規律的現象而提出隨文注音的方式,具有很大的主觀隨意性。“四聲一貫”理論的不妥之處可能在對上古音認識不明確的情況下,以今音之四聲去匡正古音之四聲,必然會遇到很多以今音讀起來不和諧的語音現象,另外對于詩經用韻的認識也存在偏差(參見陳雪竹《簡評顧炎武對上古聲調的認識》),為了去解釋這些現象而人為的去改正古音。綜上所述,顧炎武是認為上古有聲調的,并且認為平上去入四聲在上古是可以相互通押,即上古的四聲和中古的四聲是一樣的,只是因為“音者無方而易轉,夫不過喉舌之間,疾徐之頃而已,諧于音,順于耳矣。故或平或仄,時措之宜,而無所窒。”而造成了古今聲調客觀上的差別。除了“四聲一貫”理論,顧炎武對古入聲也有獨到的見解,他認為入聲是從屬于平上去三聲的,作為一個動態的“閏聲”,即變聲存在。[6]此后江永,戴震關于上古聲調的認識與顧炎武大體相同,孔廣森古無入聲說。孔廣森是曲阜人,為方音所囿,以致斥入聲為吳音。此說顯然是不合理的,不必詳加討論。[7]
段玉裁主張上古無去聲只有平入兩個聲調。 他的《六書音韻表》中說到:“古四聲不同今韻,猶古本音不同今韻也。考周秦漢初之文,有平上入而無去。洎乎魏晉,上入聲多轉而為去聲。于是乎四聲大備,而與古不侔。有古平而今仄者,有古上入而今去者,平聲多轉為仄聲,細意搜尋,隨在可得其條理。今學者讀三百篇諸書,以今韻四聲律古人,陸德明、吳棫皆指為協句,顧炎武之書亦云平仄通押,去入通押,而不知古四聲不同今,猶古本音部分異今也。”[8]正如《六書音韻表》原序中所說:“數千年之久,謂古音必無異于今音,此夏蟲之不知有冰”,所以古今聲調亦自有別。段氏在對于上古聲調的認識上,具有開創之功,給后來的研究者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在此之前,沒有學者明確地認識到應該用發展的眼光看待上古聲調和中古聲調的關系。
王念孫、江有誥主張上古有平、上、去、入四聲,不過與中古的四聲不同。有今讀上去,古讀為平的;有今讀去的,古讀為上的;也有今讀一聲,古有二讀的。江有誥在《唐韻四聲正》中,就古今異讀的字一一列舉,并加以說明。例如:“資,即夷切,按古有去聲,當與至部并收。《易·旅·九二》(應該是《易·旅·六二》原文或有疏誤):‘懷其資’(資)與次葉。”今讀平聲,古為去聲;“夷,以脂切。按古有上聲,當與旨部并收。《詩·靜女·三章》‘自牧歸荑’荑從夷聲,與美葉。”今讀平聲,古為上聲;“俱,舉未切,按古有上聲,當與虞部并收。《易·林》‘人之泰與飛鳥俱’(俱)與雨葉。”今讀去聲,古為上聲;“時,市之切,按古有上去二聲,當與止、志二部并收。《詩·魚麗·六章》‘物其時矣’(時)與有葉,《文王·一章·上》帝不時,(時)與右葉”今讀平聲,古有上去二聲;“疑,語其切,按古有去入二聲,當與志、職二部并收。《易·小畜·象傳》‘有所疑也,(疑)與富載葉’…《管子·七臣七主篇》‘芒主通人情以質疑,(疑)與事植葉’”今讀平聲,古有去入二聲。[9]江有誥是研究上古聲調的又一集大成者,他的可貴之處在于他不但認為古有四聲,更重要的是他懂得上古的四聲不同于中古的四聲,并且詳細把古今異讀之字一一列舉了出來。江氏的不足之處在于他忽視了上古韻文存在異調相押的情況,把所有用今音讀來不同調的字,都認為了上古另有其調,得出了許多字在上古一字多調的結論。
黃侃主張上古只有平入,無上去兩聲說。 他在《音略》中提到說:“古無去聲,段君所說。今更知古無上聲,惟有平入而已。”黃侃的論據并不充分。段玉裁《詩經韻分十七部表》中,有六部是有上聲的,確鑿可據。黃侃說上古只有平入兩聲,等于否認有聲調,因為入聲字和平聲字的差別只是有無塞音韻尾的差別,并不強調聲調調值的差別。
王力先生認為上古聲調不但有音高的分別,而且有音長(音量)的分別。他在《漢語語音史》一書中提到:“(上古四聲)必須是有
音高的分別的,否則后代聲調以音高為主要特征無從而來;又必須是有音長的分別的,因為長入聲的字正是由于讀音較長,然后把韻尾塞音丟失,變為第三種舒聲(去聲)了。”他得出的結論是上古有四個聲調,分為舒促兩大類,其中舒聲又包括平聲(高長調)和上聲(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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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調);促聲又包括長入(高長調)和 短入(低短調)。王力先生這一新看法由于證據不充足,也引起了后來學者的進一步討論。例如陜西師大胡安順教授就曾提出:王力先生的“長入說”主要是討論了去聲和入聲的關系得出的結論,但是無論是《詩經》用韻還是《說文》諧聲材料都表明去聲與平、上聲的關系要比與入聲的關系密切得多,長入說只注重了去聲與入聲的關系,而沒有正確對待去聲與平、上聲的關系。另外在漢語語音史中,相配的入聲韻與陰聲韻發展到入聲韻消變為陰聲韻時,兩者對應的韻母中必有一部分不能完全相同:調類相承的同音音節,其韻母的發展結果一般也是相同的。而王力先生所提出的“長入韻”發展到中古消變為陰聲韻后與其原所配陰聲韻的中古音韻母一一相同,這說明它在上古不是入聲韻而是陰聲韻。
綜上所述,歷代學者對上古聲調系統的看法都很不統一。上古聲調到底有幾個,聲調的具體情況是怎樣的,其中每一類聲調是否與中古聲調相同?這仍然是上古音韻學中沒有正真解決的重要問題。還有待學者們進一步研究。
在整理和綜述前人觀點的基礎上,筆者嘗試提出一個觀點:上古聲調只有平上去三個聲調,入聲是韻母的特點。由于漢語的特點,一個字只有一個音節,如果入聲字拖長音就會變成兩個音節了,所以導致入聲韻必然是短促的,而聲調的具體體現方式是音值的變化,如現代漢語普通話中的陰平調值為55、陽平為35、上聲為214、去聲為51,所以說聲調是一個相對的音值,不是絕對音值,所以短促的入聲是沒有音值的相對變化的,只有一個絕對的音值,如果調查不同的發音個體用五度標記法來記音的話,結果可能是1、2、3、4、5中的任何一個,所以說入聲的發音短促是由于韻母的特點決定的,跟音調無關。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入聲的發音短促,從一個絕對的音值直接降到0,可能從聽感上來說它更接近去聲的調值類型。這也可能是《詩經》用韻還是《說文》諧聲材料都表明去聲與平、上聲的關系要比與入聲的關系密切得多的原因。在語音的演變過程中,入聲塞音尾丟失之后沒有單獨演化出來一個促聲調,而是直接派入了平上去三聲,從這方面看來,也可以說明把上古的入聲看作韻母比聲調更合適,因為把丟失了塞音尾的入聲直接歸入平上去更加可以說明,原來的入聲字是沒有聲調的。
注釋:
[1]唐作藩:《音韻學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2]顧炎武:《音學五書》,中華書局,1982年版
[3]康瑞琮:《陳第及其lt;毛詩古音考gt;》,《天津師范大學報》,1985年版
[4]陳第:《毛詩古音考》,中華書局,2008年版。
[5]陳雪竹:《簡評顧炎武對上古聲調的認識》,《內蒙古大學學報》,2004年第2期。
[6]陳燕:《顧炎武對入聲的認識及其影響》,《語文研究》,1998年第2期。
[7]王力:《漢語語音史》,中華書局,2014年版。
[8]段玉裁:《六書音韻表》,中華書局,1983年版。
[9]江有誥:《音學十書》,中華書局,1993年版。
參考文獻
[1]陳第:《毛詩古音考》,中華書局,2008年版。
[2]顧炎武:《音學五書》,中華書局,1982年版。
[3]段玉裁:《六書音韻表》,中華書局,1983年版。
[4]江有誥:《音學十書》,中華書局,1993年版。
[5]王力:《漢語語音史》,中華書局,2014年版。
[6]唐作藩:《音韻學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7]陳燕:《顧炎武對入聲的認識及其影響》,《語文研究》,1998年第2期。
[8]康瑞琮:《陳第及其lt;毛詩古音考gt;》,《天津師范大學報》,1985年第3期。
[9]胡安順:《長入說質疑》,《陜西師范大學報》,1991年第4期。
[10]陳雪竹:《簡評顧炎武對上古聲調的認識》,《內蒙古大學學報》,2004年。
[11]王延模:《上古聲調研究綜述》,《現代語文》,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