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方法的中國》書評

日本歷史學家津田左右吉說：“從研究中得出的見解，即學說，要言之不過是一種假說而已”[ 溝口雄三著，孫君悅譯：《作為方法的中國》.北京：讀書·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1，139頁。]。在歷史研究中，對史料的解讀，不同的歷史學者，往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得出不同甚至相反的見解。這也造成了歷史學界存來已久的爭論，各家相互攻伐，久久不絕。而《作為方法的中國》這本書正是在這種歷史學界的爭論中的產物。嚴格來說，《作為方法的中國》[ 溝口雄三著，孫君悅譯：《作為方法的中國》.北京：讀書·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1。]并非一本系統的論著，而是溝口雄三先生在于論戰者論戰的產物。當然，這并不能否定這本書的價值，在日本研究中國近代史的學界，這本書的價值舉足輕重。雖作為論戰的產物，但溝口雄三先生在文中堅持論證客觀公允而不失偏頗的精神值得欽佩。在文中，他系統的反思了日本學者在研究中國近現代史，尤其是中國近現代思想史中的一些問題。

一、日本關于中國近代史的研究

在二戰結束后，日本對中國學的研究經歷的重大改變，首先面臨的是批判與重建，在二戰之前，對中國史的研究都帶有現實目的，更確切的說是為了戰爭的需要。在戰后日本的中國史研究中，我們可以發現，戰后日本對中國近代史的研究遠遠多于對古代史的研究。就其研究機構人員來說，不僅有大學的教授，而且在讀的碩士和博士研究生也廣泛的參與其中。就其涉足的領域來談，包括政治制度，社會文化變遷，而且對中國近代以來的鄉村，中國經濟，中國近代以來的少數民族風俗、鄉村教育、交通等進行了廣泛的研究。而思想史的研究可以說是日本對中國近代史研究的重中之重。究其原因，在于在近代日本與中國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日本“全盤西化”后，經濟和軍事實力獲得了極大發展，成為東亞強國。而中國卻在近代一百多年的道路中，走的異常艱難，成為西方列強和日本的殖民地，中國人民通過一百多年的奮斗，終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兩個國家不同道路以及不同的結果，引起了日本中國學學者的極大興趣，也可以說他們對之前的中國學的深刻反思。而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之后，日本中國學的研究經歷的一個相對平穩的發展時期，這一時期跟之前有所不同，強調以客觀事實為基礎。到了九十年代后，日本中國學的研究，不僅繼承之前的中國學研究，而且對之前的研究也不斷地反思，進行創新[ 吳原元：《略論二戰結束以來日本的中國史研究》，《黑龍江史志》，2009年第8期。]。而溝口雄三先生的《作為方法的中國》日文版出版是在1989年，可以看出，這本書正是在這樣一種新老交替的狀況下的產物。

二、本書內容簡介

本書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討論如何看待“中國的近代”。第二部分檢討日本“中國學”沒有中國學的問題。第三部分論述了清末洋務運動的歷史功能問題。

在第一部分如何看待“中國的近代”，溝口雄三先生看到了亞洲正在生的巨大變化，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后，經濟獲得了迅速發展，同時也影響了當代研究中國近現代史的一些變化。作為日本第一的研究中國近現代史學者，溝口先生遇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學者的口誅筆伐，他在感到深有壓力的同時也對新形勢下的中國史研究深深的擔憂。對中國近現代史中的“洋務運動”、“戊戌變法”、“辛亥革命”的這一類運動的研究，溝口先生認為以往的歷史學者都沒能進行透徹的研究。同時他認為，歷史學者在研究這一類問題是往往以西方的歷史觀為主導，是“沒有中國的中國學”。隨著日本民族主義的重新起勢，這種歷史觀往往被放大。近代中國與日本相比，中國從1840年開始，經歷了一個艱難屈辱的過程，通過改革與革命重新煥發生機，而日本卻沒有這一過程，直接仿照西方，進行革新，成為新型國家。日本研究中國近代史的學者往往認為，這正是日本比不上中國的地方，日本全面的改革把民族最精華的部分也一起剔除，“全盤西化”。而中國通過一個長時間段的改革和革命，這一過程往往有“剔除糟粕，取其精華”的意味。溝口先生指出，這一觀點明顯帶有民族主義的味道，以致不能冷靜的去看待歷史。

三、對日本中國近代思想史研究的反思

日本對中國近代史的研究經歷的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在各個時期，有著不同的觀點和研究方式，在中日戰爭之前和戰中的中國史研究和戰后的研究表現出明顯的不同。相比于前者，溝口先生往往能與戰后的中國史研究產生強烈的共鳴。

溝口先生第一個反思的對象是竹內好在《何謂近代》中提出承認西方近代對東方的強大入侵力量為基本問題來著手對中國近代史進行研究。對于竹內好的這一觀點，溝口先生一方面承認包括自己在內的日本中國學研究者深受其影響，同時溝口先生也對竹內好的這種歷史觀點提出質疑，第一，竹內好的近代觀作為對歐洲近代的反命題，在事實上他的思路是受制于歐洲的；第二，竹內好在肯定日本的同時，也把日本的近代徹底否定了。溝口先生認為，在這種視野之下，無法客觀的反應歷史事實。

溝口先生在本書中，第二個反思對象是津田左右吉，作為日本和東洋古代史，思想史的大家，他在日本歷史學界享有崇高的地位。他開創了具有嚴密實證精神的現代學術傳統，為后輩學者所稱道。但由于他的中國歷史停滯論和對中國的歧視態度受到戰后進步中國學家的批判。溝口先生認為，津田左右吉的學術觀點帶有強烈的時代特征，這種學術觀點在新時期的中國史研究中應該引起學者的重視，并且對這種時代觀點不能表現客觀事實而進行批判。

四、對本書幾個問題的思考

雖說《作為方法的中國》是一本由論文合集而成的著作，但不可否認，這本書是有著他的主線的，而且本書始終貫穿這一條主線——以中國為視角研究中國的近代史。者各觀點就與保羅·柯文的“中國中心觀”有一種不謀而合之處。這種觀點的提出都是在“沖擊——反應”或者“西方中心觀”為主流的中國近代史研究的條件下而提出的，這對我們研究近代史提出了很多得可能。作為一個學習歷史的人，我們不能僅限于一種視角來研究歷史，而應該是多種視角綜合起來，去發現歷史的變與不變。當然，“中國中心觀”不失為一種研究中國近代史的方法，但是在中國近代歷史上，要不是西方人以武力打開中國的大門，中國的近代化進程可能要推遲上百年。西方對東方在近代史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是研究中國近代史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因素。因此，“沖擊——反應”模式也不失為一種絕妙的歷史研究方法。這就好比雞蛋與石頭石頭相撞，結果是不嚴而喻的，但不可否認，雞蛋對石頭也有極大地反沖擊力。因此我們應該全面的看待這一問題，或者不同的問題通過不同的方法去研究。

另一個問題是溝口先生所說的研究中國近代史不能與研究中國古代史相斷離，因為中國近代史中的一些問題是與古代相通的，或者有中國古代的思想與文化演變發展而來。這種觀點我們是不能否認的，而且斷層研究是研究歷史的大忌，尤其是研究思想史的大忌。因為一個觀點或者一個思想觀念的出現，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通過不斷地變化發展而來的，從產生到成熟再到不斷演化，這必然經過一個長時間段的發展。因此，在研究中國近代史的時候，應該回到中國來，也應該把中國古代史進行統一研究，在古代的思想文化中找到其根源。但這并不是唯一方法，在中國近代，這個思想文化交錯的年代，各種西方思想文化的傳入交錯復雜，成為近代思想文化“百花齊放”的一個主因，因此，很可能一個思想文化的產生，根源真的是在西方。而有時可以隱約發現在中國古代歷史上可以找到根源，是因為各國思想與文化都有其相同的文化。雖說那個時候各國交往并不頻繁或者根本并無交往，但人類的目的是相同的，因為人們都想著去建立一個完美的國家，人類都想著去生活的更好，這就導致了全世界有很多思想文化的根源是相互貫通的或者說有其契合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