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一家報社邀請全世界40多個國家的作家,寫一件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初、具有國際性的文化藝術事件。那時我是山東高密的農民,實在想不出我們村發生過什么國際性文化藝術事件。后來,我想起一件事情。1972年深秋,縣城上映朝鮮電影《賣花姑娘》。人們說,這個電影非常好看,所有去的人沒有一個不流淚,甚至有人在電影院哭昏了,心臟病發作送到醫院搶救。這勾起了我和村里幾個小伙子的興趣。我們是社員,去縣城看電影要經過生產隊長的同意,我們沒有請到假,偷偷跑掉了。從我們村到縣城50里路,我們一路急行軍,上氣不接下氣往縣城奔跑。跑到縣城,11點以前的票全部賣光,只能等深夜那一場,結果進電影院還是滿座。電影開始不久,四周就響起了抽噎聲,慢慢發展成低聲抽泣,后來有人嚎啕大哭。我向來號稱眼睛比較硬,但也受到電影情節的感染,熱淚盈眶。看完電影,我們連夜跑回家。第二天一大早,隊長見我們第一句話是:為什么不請假就跑了?我們說,看了一部非常感動的電影。隊長說,什么東西也比不上吃飯重要,電影能當飯吃嗎?你們看了一場電影,今天早上不吃飯可以嗎?我們說不可以,因為跑了一夜很累,必須吃飯。實際上從某種意義上講,看電影確實比吃飯重要,如果讓我餓一天肚子能看一部好電影,我一定會餓肚子。
前幾天,我看電影《芳華》,同樣淚流滿面。電影里那些人物,讓我感覺就是自己的戰友,他們的青春是我的青春。當他們的命運遭到挫折,尤其是精神受到創傷的時候,我感同身受。
我是一個不太高級的電影觀眾。現在一些很高級的電影觀眾可能會說,這些催淚的電影不深刻,真正深刻的電影是讓人流不出眼淚的,這樣的說法有一定道理。但作為一個比較一般的電影觀眾,我還是希望看到,能引發感同身受的電影,讓我跟電影人物的命運混雜在一起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