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過勞而猝死的事件時有發生,但對多數人來說,不過是新聞里的一句話或一個數字,雖然可怕,卻離我們很遠。這篇文章中的女孩曾距離猝死只有1步。她說,她常年的生活狀態都是“熬最狠的夜、敷最貴的臉”,屬于不折騰不舒服型。可是,經過這一遭,她覺得幸福其實很簡單。她忠實記錄下的這個過程,相信每個讀完的人都會有所啟發。
從來不覺得“心臟出問題”的事情會跟我有關
我生于1991年。
2017年底的那天,我就真的差點兒猝死了。一開始,只是簡單的發高燒。其間還照樣寫稿、干活,甚至出門上了個圣誕餐桌布置的插花課。
我覺得不太嚴重。于是繼續喝熱水、吃藥、多蓋被子捂捂汗,總之最后燒真的退了。
退燒那天晚上,我的胃忽然非常疼,眼睜睜疼到天亮,沒辦法,還是要去醫院看一下。一路走去離家最近的小醫院,邊走還邊在用手機百度,心想,胃不要壞掉啊,不要叫我做胃鏡啊,我以后都按時吃飯細嚼慢咽。
誰知一到醫院,胃立刻不疼了,以至于醫生問哪兒不舒服的時候我都回答不上來,最后醫生看我燒也沒有,哪哪也都不疼,就說,可能是扁桃體有點發炎,先去做個血常規。單子都開完了,忽然又說,我聽你肺的時候覺得你心跳有點兒快,再去做個心電圖吧。于是又刷了一次卡,非常偶然(也非常幸運地)加做了一個心電圖。
我以前每次看新聞里說誰誰誰猝死的時候,都會想要不要這么拼,累到要死了都不知道要休息一下啊。但是,這次我想用親身經歷告訴大家,心臟哪怕問題已經非常非常嚴重,反映出來的癥狀和不適,甚至沒有普通的感冒明顯,沒有頭疼,沒有肌肉酸軟,沒有喘不過氣……最多有輕微的疲憊和心累。
說真的,我以前從來沒想到自己心臟會有問題。我每年按時參加體檢,除了輕度貧血之外,一切正常。怎么可能有問題呢?潛水、滑翔傘、山地摩托我都輕輕松松,連坐五個過山車都不帶喘的。
現在,敲下這些句子的時候,心情是輕松了。但當時不是這樣的,因為看到我的心電圖,醫生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起來,把我又拉進心電圖室,然后召喚來了四五個人,圍著我又做了一次檢查。
接著,我就看著她們對著那張心電圖圈圈畫畫,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然后大家紛紛抬頭用“這孩子好可惜”的眼神看著我,一位年長的醫生開口說:“你別怕,但是要立即住院。可是沒有病房了,全院只剩一間全自費的VIP。”我還在懵圈的狀態,想說不至于吧,又一想,保險起見,我還是轉別的醫院看看吧。
醫生說:“你去xx醫院看吧,不過現在我們醫院里沒有救護車,你出了醫院門,一切責任自負,你一定要抓緊時間。你的心電圖不太好的。你還這么年輕,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就這么進了重癥監護室
我沒有抓緊時間,甚至打車轉院的路上先讓司機繞了一圈去我家,然后我回去拿好筆記本電腦和電源,腦補自己一會兒一邊輸液一邊趕稿的感人勞模形象。
萬萬沒想到,一到第二家醫院,急診處的醫生立刻電話讓心內科的醫生下樓,然后帶我一路走綠色通道,直接進了冠心病重癥監護室。
留置針輸液,觀測血氧。每天抽十管血,每五分鐘自動量一次血壓。鼻子里是氧氣管,身上是電極片,那些電極片留在身上的橡膠印子,一個月,仍然在我胸口,很難擦。
直到監護儀上開始嘟嘟跳動,同步顯示在護士臺的電腦上,我看到接我上來的醫生,長出了一口氣。
我說:“醫生,我是不是很危險?”
醫生說:“現在不那么危險了。你放心休息吧。”
在重癥監護室的日子里,有一個輪轉實習的年輕小姐姐每天跟著查房。后來,她和我熟悉起來,有時候她會偷偷把那些逐漸好轉了的指標告訴我,表揚我康復得不錯,再后來,她終于把那些醫生們一開始都欲言又止的話告訴我:你的心電圖不太好的,診斷報告是大片心肌梗死。你現在不那么危險了,但是你的心損和心衰指標,已經足夠你猝死好幾輪了。你放心休息吧,在監控室里,你隨時心臟驟停,我們也能沖過來救你。
終于出院的時候,我看到了出院報告上的原始記錄。入院時,我的心損標志物超過了上限近800倍,19%的心臟是受損的。心衰指數也高得嚇人,護士們在我身上接上各種儀器的同時,監護室外,我媽簽了厚厚一摞知情同意書,包括病危通知。
而醫生們臨時準備為我加一臺心臟造影,以便在第一時間進行支架導入——這個稱得上上海心內科最好的醫院里,這種手術一周只安排兩天,那些普通病房里的病患需要為此預約等待至少一周。而醫生認為,在監護室里的我,等不起這一周了,必須在兩小時內完成手術。
我媽做夢都是我在哭喊
我媽非常淡定,她安排好工作,通知好還在忙著開會的我爸,按照醫生的指令做這做那,然后回家像往常一樣,做家務、看書、做工作、睡覺,直到凌晨從夢中醒來。夢中,是小時候的我在哭喊:媽媽救我。
監護室每天只有15分鐘探視時間和早上的10分鐘家屬送物資的時間,我爸媽一早來到監護室門口等待放行,才知道,我也一晚上都在做奇怪的夢。在監護室里,其實我一開始是睡不著的。心跳仍然在每分鐘126左右,而吸入的干燥氧氣讓整個鼻子和咽喉都又干又疼,整個監護室里又總是此起彼伏的呻吟聲和過于用力的喘息聲。
后來,醫生給我拿來安眠藥,我終于睡著,卻夢到自己在和朋友聊天,聊著聊著,忽然,自己就碎掉了,先是裂開,然后是碎成越來越小的塊,最后變成一粒粒灰燼,無影無蹤。夢里的我和自己說,快醒過來,快醒過來。醒來時,背后的床單都已經薄薄地濕了一層,護士正在快步向我跑來。她緊張地看了看我的監視器,然后說,沒事,電極片有點松了。
后來,我的狀況穩定下來,因為指標下降出乎意料地神速以及奇跡般的康復速度,醫生對我的診斷也從一開始的急性冠脈綜合癥,變成了急性心肌炎,最后好像是變成了一種據說非常少見的病癥,心碎綜合癥。醫生建議我繼續臥床休養小半年。
想想以前,那些三四點才睡的凌晨,倒也不都是真的有十萬火急非做不可的工作要做;那些忙到飯都來不及吃的日子,忙的也多是一些后來想不起來的事兒。為什么拖拉著不睡?為什么不老老實實吃飯?大概是抱著僥幸——全中國每天猝死1400個人,今天依然不會輪到我。如今只想說,能活下來,感覺真好。
(據微信公眾號“銀河系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