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已經過去，而它從不告別黎明

我的女主身著鎧甲，威風凜凜地站在武林大會最高的擂臺處。她神色凜冽，面嘯長風，對所有曾經欺負過她，鄙視過她的人說：“昨夜已經過去，而它從不告別黎明。”

1

決定從縣高中轉學到省重點高中，是在高二下學期快要結束的某一天。

那時候，高考的戾氣還圍繞在我周圍。高一學霸的輝煌仿佛已離我遠去，我謹小慎微地捏著一份皺巴巴的成績單。全年級25名，這是我從未到達過的冰點。老實巴交的父親坐在小凳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煙，良久，才緩緩吐一口氣：“閨女，咱轉學吧。”

然而，班主任苦口婆心地挽留。

雖然重點高中的升學率毋庸置疑，可在小鎮過慣了的我，不一定適應那樣高強度、快節奏的生活。年級25名，并不是一個特別差的排名。進入高三，只要稍加調整，學習基礎良好的我一定可以如愿考入北京大學。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那時的我沒救了。

沉溺于網絡小說不可自拔，令我根本無心學習。我不敢把真實情況告訴父母，只有在每次月考的家長會后不斷地保證，下次考試一定進入年級前三名。

但卻一次又一次食言了。

我當然知道，高考對于像我這樣工薪階層家庭的孩子，到底意味著什么。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闖過去，便是海闊天空、魚躍龍門、一帆風順。更何況，我身上還背負著全家那么深、那么重的期望，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2

我曾經是學霸。

那些年的函數和三元二次方程式，對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高二分科時，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文科。超強的數、理、化背景，令我很快在一眾只知死記硬背的同學中嶄露頭角。但我心里明白，就算取得年級第一名，在我們這個偏遠的縣高中，都不一定意味著重點大學。而我的目標是北京大學，選拔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我開始在課余時間大量閱讀課外書籍，以拓寬視野。

也因此，一不小心迷上了網絡小說。

十七八歲的姑娘，在家里時都是父母的掌中寶。而一旦進入社會，便只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新的環境、新的朋友、新的思維。

我果然應驗了班主任的話，變得敏感、自卑、不合群。轉學后的第一次月考下來，我的成績排名全年級185名。我無法想象這對此時破釜沉舟的我和我的父母來說，是怎樣一個毀滅性的信號。而除了學習上的壓力，生活上的不適應也成為了我首當其沖的最大難題。

深夜的電話亭中，我哭著給媽媽打電話。

“食堂的菜太難吃了。有時候因為拖堂，稍微去晚一點，甚至就連一片肉也分不到……”

“宿舍也不如想象的好。說好的6人間，也因為生源爆滿，加到了10人、12人。每天熄燈后，同學們的吵鬧聲還此起彼伏……”

“教室里太熱了。一整天下來，汗流浹背的我根本擠不出時間去澡堂排隊洗澡，只有自己打了開水，在衛生間里簡單擦洗……”

末了，我抹一把眼淚鼻涕。

“媽媽，讓我轉學回去吧……我不想……”

我仿佛可以看到電話那頭父親鐵青的臉。女兒是他此生最大的驕傲，如果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他一定倍感傷心。而此刻，電話亭外的月亮在我身上投下了清清楚楚的光，似兒時父母的溫柔。那即將脫口而出的后半句話，也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又有什么可怕。

距離高考不是還有302天嗎？那我，便要用這302天的時間，創造一個奇跡。

3

積極調整學習心態是我當前急需解決的事情。

因為課業荒廢的關系，導致我整個高二的數學知識幾乎脫節。我再也不是那個馳騁疆場的戰士，手掌一揮，便將試題輕松解答完畢。課堂上，我讀那一段段晦澀的說明，畫一條條莫名的線條，甚至開始對曾經的自己產生懷疑——那會不會只是碰巧路過，被我不小心捉住的靈魂，早已在無垠的光陰中，對現在的自己感到絕望。

我開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跟老師們的第一遍拉通復習。

直到這時，我才深刻地意識到，高中三年的教學體系，設計得有多么縝密。每一個知識點都環環相扣，哪怕有任意一點疏漏，都需要學生花百倍精力去彌補。我開始懊悔之前的任性，并在每一個能夠搜集到的時間碎片中拼命做題。期終考試時，我像一匹黑馬，一躍進入全年級前50名。這個在省重點高中的成績排名意味著，我可能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選擇全國任意一個“211”“985”院校。

但我并不滿足。

余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我摧枯拉朽地向前奔跑，期待著黑夜過去之后的繁花似錦。可是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便是休息。

高三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后，我的身體向我發出了信號。焦慮、失眠、暴躁，令我再次陷入了無法自控的窘境。班主任建議我回家調整一段時間，可我又怎能浪費奢侈的時間。于是，在無數個星斗璀璨的漫漫長夜，寫作便成為我在異鄉孤單、疲憊時最喜歡做的事。

那簡直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我所有的情緒和壓力都可以在一張白紙上得到徹底的宣泄。與閱讀不同，我是我筆下所有人物的主人。他們有的歸隱江湖，有的仗劍天涯，有的颯爽英豪。故事中的曲折，白的靜謐、紅的熱情、藍的憂郁，都能在我心上瞬間開出一道絢麗的彩虹。

語文老師很快發現了我的這一愛好，并推薦我參加了當時由十多所高校聯合舉辦的征文比賽。

一周后，我熬夜虛構出了一個少女因為天資柔弱而立志成為武林第一高手的故事。暗黃的燈光下，8000多字的小說，仿佛每一個字都寫進了我的血液和身體。

其實文章得不得獎，于我并沒有什么緊要。

我只知道，寫完之后，我心情大好，連復習的效率也跟著提高。我想，這大概就是因為我在那篇小說中的末尾寫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我的女主身著鎧甲，威風凜凜地站在武林大會最高的擂臺處。她神色凜冽，面嘯長風，對所有曾經欺負過她、鄙視過她的人說：“昨夜已經過去，而它從不告別黎明。”

4

被北京大學中文系提前錄取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擬考試的排名中，進入了全年級前3名。

父親拿著那一張鮮紅的錄取通知書，喜極而泣，母親和我亦跟著落淚。

我大概從沒料到這樣的結局，小說在征文比賽中獲得了一等獎，而我的高中生涯也提前結束了。可是，人生的路卻才剛剛開始。

夜里，我安靜地坐在教室，翻閱課桌上那一本本密密麻麻的題庫和試卷，想象著不久前那一團迷霧中的憂傷和痛苦。

可以說，心態和自律是我最終贏得高考這場戰役的真正法寶。

回過頭，我隱約望見不遠處盞盞星點閃耀的燈光，仿佛還彰顯著同學們的辛勞與汗水。這不正說明了，那里面燃燒著他們對黎明的渴望。

而長夜，只是征途，它從不告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