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拐河,村子名叫東大麥溝,簡稱東麥,村前有條河流,名叫漂麥河。
曾經多年,我不知道它的大名,只與村人一樣,喚它南河。如果說淮河是一個巨大的身軀,那么與淮河一源的漂麥河只能算一根毛細血管。它流淌了經年歲月,蜿蜒了伏牛山壑,在故鄉村前化作一條玉帶。它鐫刻了我太多的童年記憶,承載了我無盡的情懷和夢想。我知道,我周身的血液里有它的元素;說實話,每每說起河流,我腦海中閃現的映像,不是長江黃河,而是漂麥河。
傳說東漢名士高鳳,為避召仕,隱居于此,“妻嘗之田,曝麥于庭”,高鳳以竿護麥,誦經如故,不覺暴雨流淹,麥隨水漂。一段讀書人的傳說,就這樣成就了一個山鄉小村的名字和一條河流的名字,也留下了一個成風化人的成語“高鳳流麥”,以及關于麥與水的關系和我與故鄉的絲縷糾葛。
漂麥河曾經很美。春秋時節,兩岸郁郁蔥蔥,河水湯湯,潺潺東流,清沙卵石,清晰可見,魚游蝦戲,怡然其樂;待到嚴冬來臨,大雪紛飛,河面一片茫茫,銀裝素裹,一夜之后,凝冰閃爍,間或有冬枯的草稈,搖曳在凜冽的寒風里……我還喜歡,在有月的夜晚,佇立河邊,一輪清輝,波光鱗鱗,靜聽汩汩流水,蛙鳴蟲唧。明月之下,水流之中,少年的心事朦朧而又靜美。
漂麥河曾經很近。從前小河離家門口只有五十米,河邊種有水稻,直可聽取蛙聲一片,細嗅稻香幾縷。在記憶深處,河邊有一株粗大的楓楊樹,樹下有一架老式風車,流水拍打,吱吱呀呀,它在為農人彈打棉花,也像在平靜地述說淡淡的鄉愁。后來,一場暴雨,將小河驅趕南移百米,成了現在的模樣。從前的河道已成村民健身廣場,而今的河流像鄉間老嫗,身體弱小,遍體鱗傷。時至今日,每次回到老家,我總要站在河邊,尋找兒時的記憶,面對漂麥河的前世今生,陡生人生滄桑的無限感嘆。
漂麥河曾經很好玩。從前,河里有很多的小魚,如小紅鯉、小鯽魚、小沙爬等,夏秋季節,與孩提小友,下河捉魚,每每提得一條,大家歡呼雀躍。偶爾,見有捉鱉人,手拿鐵叉,邊走邊扎,沿河而下,也是一道風景。我最喜歡的,莫過于夏天洗澡,一群孩童,在河里一會躺兒,一會兒游,一會兒扎猛子,一會兒站到岸上,又拍屁股,又喊兒歌,直洗得面紅耳赤,頭腦發昏,大人叫回家吃飯,依然戀戀不舍。
哦,我的漂麥河!我問清風,我問明月,昔日的漂麥河,你去哪里了?
就像游子之于故鄉、兒子之于母親,不管故鄉多么貧窮、母親多么蒼老,我們總是心懷一腔柔情。漂麥河永遠是我的夢中情人,注定了一生的不解情緣。讓我為你默默祝愿——
水流嘩嘩,河清見底,與藍天相映;
魚戲淺沙,蟹游蝦跳,與芷蘭共趣;
兩岸綠蔭,清風倒影,與長天一色;
一行白鷺,掠過晴空,與清心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