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老師

我是被鄉親們用故事喂大的孩子。

那些樸實的村民，就是我的故事老師。在童年的記憶中，我感到最愉快的就是聽他們給我講故事。

三奶奶年輕時就守了寡，辛辛苦苦把四個孩子拉扯大。我親近她的原因是她很會講故事。

在她講述的奇聞趣事里，我印象最深的是這樣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戶人家，生了一個兒子，那孩子生下來三天就能爬梯子。這個孩子第七天就死了。后來，他們兩口子又生了一個兒子，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會說話。第一句話就是問他爸媽：‘我哥哥呢？我要和哥哥玩耍。當爸媽告訴他，哥哥已經不在了后，這孩子也很快就咽了氣。”

在大人們看來，這樣的故事純屬無稽之談。可是，在一個孩子心里，這樣的故事卻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我對這個故事堅信不疑。就在我聽故事的那間屋子里，我仿佛看見一個小小的嬰兒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我尤其喜歡故事里的弟弟，弟弟為哥哥而離開世界這一情節讓我深深感動，我并沒有為死亡的結局而悲傷。既然他們素昧平生還能心有靈犀，那么他們一定去了另一個地方，一起快樂地相聚，快樂地游戲。

我至今記得，我童年時吃得最香的一餐飯是在何處，是和誰一起吃的。我覺得那餐飯特別香，不是因為菜肴，同樣也是因為有人為我講故事。

那一次，不知爸爸幫了趙爺爺什么忙，趙爺爺特意請他吃晚飯。我是作為爸爸的“小尾巴”去“赴宴”的。那時，村里還沒有通電，晚上的時間似乎長多了。爸爸和趙爺爺一邊喝酒，一邊閑話家常。可能是怕冷落了我這位小客人，趙爺爺開始“講古”了。

于是，在昏黃的煤油燈下，燈芯的火苗把我們圍桌而坐的三個人的影子投射在墻上。火苗隨著氣流舞蹈，我們的影子隨著它的舞蹈而跳躍。這讓靜謐的小屋里充滿了詭異的氛圍。趙爺爺說的故事，似乎使得這種氛圍無限地膨脹。

他講的是一個孩子憑著自己的勇氣與智慧得到洞穴中的寶劍，最后為民除害的故事。他繪聲繪色地講述男孩在山洞里與看守寶劍的毒龍作戰的一幕，我聽來覺得驚心動魄。我把曾經見過的一個常年泡在水里的巖洞，當作故事的發生地，只因那個巖洞讓我一望就有一種恐懼感。那洞穴中金光閃閃的寶劍，似乎也正在我的正前方，我多想親自拿起它來呀！

我仿佛從來沒有那樣聚精會神地聆聽別人的聲音。這個對大人而言并不新奇的故事，讓我非常神往。也正因為這一點，雖然我都忘記了吃的是什么食物，可是聽故事為我帶來的幸福感，讓我固執地認為，那是我童年吃得最愉快的晚餐。

還有一戶人家，也是姓趙的，后來成了我家的冤家。可是在此之前，我在他家聽那位伯母說故事的情景，卻讓我不會像父輩一樣怨恨他們。伯母講的故事，是關于我們村名的來歷。這類講述山川風物的故事，大約是最為流行的民間故事了。

趙伯母說，從前，在廣西桂林的灌陽縣，有戶人家有個很漂亮的女兒。父親對她管束很嚴，一直把她禁閉在繡房內，可是女兒的肚子卻無緣無故的大了。任憑父母怎樣逼問，女兒就是不說“真兇”是誰。于是，有一天老人偷偷地躲在女兒的房里，發現一只青蛙跳到房間里，變成了一個小伙子，老人明白了怎么回事，就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刀子，朝那小伙子的頭上砍了一刀。這下，青蛙恢復原形，逃出了屋子。青蛙從都龐嶺那邊一路跳過來，最后栽倒在我們村的井里，化作一塊形似青蛙的石頭。所以我們的村子，就叫麻拐井了（在湘南地區，青蛙俗稱麻拐）。

這個如今看來似乎是“少兒不宜”的故事，對幼小的我而言，不會有任何不良的影響。那塊被削去一塊的青蛙石，我是熟悉的，因為我多次騎過它，所以對這個故事我也是深信不疑的。故事的情節就像電影中的情節一樣，時不時在我的眼前浮現。上學后，當我讀到《青蛙王子》的故事時，我還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個故事，我便給這個故事取了一個名字——《悲慘版的青蛙王子》。

回首往事，那些世代相傳的故事，就像母親的乳汁哺育我長大。從小多災多難的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與世界的奇妙。也正是由于我的這些故事老師們，我最終走進了講故事的隊伍。

[老師登臺]

黃海，1980年生于湖南道縣，長在瀟湘水云間，現為語文教研員，曾在北大網站上發表過萬余字散文《半日為師》。仰慕蘇東坡、徐霞客，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為座右銘，最向往的生活是當讀者，當作者，當旅行者。人生格言：上天賜給我一個世界，我將用筆還它一個世界。

寄語《語文世界》小讀者：

親愛的小朋友們，夢想是使人進步的翅膀，用心呵護自己的夢想，展翅高飛吧！

——黃 海

2017-10-1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