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協作鋼琴專業自上世紀50年代在美國創建,歷經70年,如今已經形成一個成熟的教育體系。它的誕生來源于人們對這門藝術的認可與重視,而它的迅速發展證明了古典音樂世界對它的需求。協作鋼琴專業是音樂院校的維生素片,它所提供的服務能夠促進音樂專業的發展,但同時它也肩負著培養職業協作鋼琴演奏者的教育任務。如何平衡服務和教育這兩者的關系是每一所擁有協作鋼琴專業的院校需要面對的問題。近年來,協作鋼琴在中國全面發展,文章以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的協作鋼琴項目為例,分析了美國協作鋼琴專業的現有教育體系,為我國協作鋼琴未來的發展提供參考。
關鍵詞: 協作鋼琴;美國高校音樂教育;鋼琴教育
中圖分類號: J624.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 - 2172(2018)03 - 0080 - 08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18.03.013
近年來,協作鋼琴(collaborative piano) 在中國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重視與發展。2013年,中國音樂學院主持召開了“2013 全國高等音樂院校鋼琴藝術指導學科發展論壇”;2014年,中央音樂學院舉辦了“第一屆中央音樂學院協作鋼琴藝術節”,蘇州大學音樂學院舉辦了“第一屆蘇州國際藝術歌曲節”。與此同時,各大音樂院校爭相開設協作鋼琴專業,招聘專職藝術指導教師。作為古典音樂的新興中心,中國正在全面發展協作鋼琴專業,僅在2017年末的兩個月里,“四川省音協鋼琴藝術指導學會”正式成立,“星海音樂學院首屆協作鋼琴藝術周”成功舉辦,發展趨勢不容小覷。在美國,協作鋼琴專業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擁有一個成熟的教育、專業體系。在中國協作鋼琴全面發展之際回顧協作鋼琴在美國高校的形成與發展歷程,可對我國協作鋼琴未來的發展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參考和借鑒。
一、起源與教育內容
(一)起源
“協作鋼琴”一詞特指一門與聲樂、器樂及其他藝術形式合作的鋼琴演奏藝術,強調鋼琴在合作中的平等性與重要性。在此定義之前,這門藝術普遍被稱作鋼琴伴奏。協作鋼琴可以說是鋼琴伴奏發展到20世紀的產物, 它與鋼琴伴奏的發展歷史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在美國,“鋼琴伴奏”這一名詞最早出現在1860年美國《時代周刊》的一則演出廣告上。 {1} 當時的鋼琴教育家羅伯特·哥德貝克(Robert Goldbeck)將他的學生分為3類:頭等才能的可以在期末音樂會上獨奏肖邦、李斯特的作品;二等才能的可以獨奏,主要往教師方向培養;三等才能的可以在年度音樂會上為聲樂彈伴奏。 {1} 盡管19世紀的音樂市場空前繁榮,音樂會對鋼琴伴奏有著巨大的需求,但由于人們對鋼琴伴奏所持有的態度,真正有能力并且愿意把伴奏彈好的鋼琴演奏者極其匱乏。從當時的樂評記載中可以看出,由于鋼琴伴奏的能力不足而毀掉一場音樂會的例子并不在少數。紐約時報的一篇樂評曾這樣評論1874年的一場聲樂音樂會,稱“兩位歌唱演員被給予任一個理由當場‘殺掉他們的伴奏!” {2} 當時的鋼琴伴奏不僅不被人們重視,也不被鋼琴演奏者自身所重視,演奏質量與水準的低下更加降低了鋼琴伴奏在音樂界的地位,形成了一種不健康的循環模式。到了20世紀,音樂舞臺上逐漸出現很多杰出的鋼琴伴奏者,他們試圖打破人們對鋼琴伴奏所存有的偏見,但是由于過去近一百年的影響,鋼琴伴奏者并不被認為是與獨奏者同臺演奏的藝術家,更多的時候甚至等同于為獨奏者拎包的服務生。 {3} 所幸的是,這些杰出的鋼琴伴奏者愿意以認真的態度來對待鋼琴伴奏這門藝術,去鉆研這門藝術。得益于20世紀音樂會曲目的變化(19世紀以炫技博彩為主,20世紀的曲目設計更加均衡),更多的嚴肅音樂(比如奏鳴曲和藝術歌曲)被添加到演出曲目當中,曲目的復雜性對鋼琴伴奏的要求更高了,鋼琴伴奏者也擁有了更多的施展空間。 {4}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杰出的鋼琴伴奏者不僅贏得了音樂界同行們的信賴與尊重,更把這門藝術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引領人們以全新的眼光來看待這門藝術:會彈鋼琴的人不一定會彈伴奏,鋼琴伴奏是一門需要特殊學習的技藝。
1947年,著名聲樂伴奏家格溫德琳·科多夫斯基(Gwendolyn Kodolfsky)在南加州大學創建了歷史上第一個鋼琴伴奏(piano accompanying) 學位項目,目的是為那些對鋼琴伴奏曲目和這門技藝感興趣的年輕鋼琴演奏者提供一個場所和全面的培養計劃。由于當時音樂碩士學位在美國并不普及,鋼琴伴奏的學位項目被設置在本科。50年代中期,南加州大學開設了鋼琴伴奏的碩士學位。1969年,南加州大學開設了全世界第一個鋼琴伴奏博士學位。 {5} 該校培養出來的學生,如今已成為美國高等院校鋼琴伴奏學科的核心教育力量。
1989年,鋼琴家艾倫·史密斯(Alan Smith)接任科多夫斯基在南加州大學的教職,并為鋼琴伴奏專業更名為鍵盤協作藝術(keyboard collaborative arts)。之所以選擇用協作(collaborative)一詞來代替伴奏,是由于鋼琴伴奏中的“伴”字(accompanying)不能夠完整體現音樂中真實存在的平等合作關系。協作一詞最早由茱莉亞音樂學院伴奏專業創建者之一的鋼琴家塞繆爾·桑德斯(Samuel Sanders)提出。據瑪歌·加勒特(Margo Garrett)的描述,桑德斯在思考為此專業更名而翻閱字典時,collaborate一詞所含有的意義讓桑德斯認為它能夠比較貼切地表達音樂中的合作關系。在音樂合作中,每一個音樂演奏者對作品都有自己的認知和想法,為了共同呈現一部完整的音樂作品,他們必須以合作的方式達到最終的目的。collaborative一詞在中文翻譯中通常被譯為合作或者協作。在高級漢語詞典的解釋中,“合作”一詞有著互相配合做某事的含義,與原文解釋更貼近。然而由于“協作”中的“協”字與“和諧”的“諧”字諧音,將collaborative譯作“協作”似乎更受人們青睞。自2014年“第一屆中央音樂學院協作鋼琴藝術節”以來,“協作鋼琴”一詞便被大家廣泛接受,逐步取代“鋼琴伴奏”。
如今,“協作鋼琴”這一名稱已被音樂界廣泛認可,但是由于很多音樂院校并未更改它們在最初開創這門專業時所使用的名稱,我們依然會看到伴奏(accompanying)、協作藝術(collaborative arts)、鍵盤藝術(keyboard arts)、室內樂/器樂協作(chamber music)、藝術指導/聲樂協作(coaching)以及室內樂藝術(ensemble arts)等名稱。為避免混淆,在接下來的文字中筆者將一律使用“協作鋼琴”來指代這門與聲樂、器樂及其他藝術形式合作的鋼琴演奏藝術。
(二)教育內容
現今,在北美開設協作鋼琴學位項目的學校已多達上百所,除了提供碩士、博士學位以及藝術家演奏文憑外,各大院校徹底取消了此專業的本科學位設置。各大音樂院校一致認為,學生應該在本科階段完善鋼琴演奏的技巧,不應過早細分專業,本科的教學任務重在為學生未來的學習打下堅實的音樂基礎。鋼琴協作曲目對鋼琴技術和音樂性的要求,絲毫不比任何鋼琴獨奏曲目要少,鋼琴協作者不僅需要具備對鋼琴部分的完全掌控力,還需要具備合作的能力。美國國家音樂學院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chools of Music, 簡稱NASM)對協作鋼琴碩士學位的培養方案所提出的要求如下。
1. 學生應在聲樂或器樂協作上體現出較高的能力,課時安排應占總課時的三分之二,至少占三分之一。
2. 學生應獲得除本專業之外至少一方面的知識和技巧,比如音樂理論、音樂歷史、音樂學、民族音樂學以及表演。這些輔助性學科的學習能夠幫助學生拓寬并加深他們整體的音樂素養和能力,課時安排應至少占總課時的三分之一。
3. 所有學生應掌握音樂文獻及歷史時期音樂表演的基本知識。
4. 偏重聲樂協作的學生應提高語言發音能力。
5. 偏重器樂協作的學生應提高演奏室內樂所要求的技術能力。
6. 為完整展現學生在主修領域所獲得的專業能力,學生至少舉辦一場足時的公開音樂會。
在此要求下,美國音樂院校的協作鋼琴碩士學位課程設置(學制兩年)基本為:專業小課、器樂/室內樂文獻課、藝術歌曲/歌劇文獻課、德意法英發音正音課、音樂理論及歷史、集體小組課、期末考試及畢業音樂會。
協作鋼琴的學位項目旨在培養職業的協作鋼琴演奏者,提高協作鋼琴的整體演奏水平。通常,專業的協作鋼琴演奏者需要具備以下素質:對曲目的掌握能力、人際交往能力、視奏能力、排練及演奏能力、樂曲闡釋能力、鋼琴技術、德語/法語/意大利語發音及翻譯能力、簡單移調、管弦樂縮譜演奏、音樂會曲目設計、數字低音的彈奏、不同譜號的閱讀以及歌唱(不包括發聲方法)和詩詞分析。 {1}
協作鋼琴覆蓋面極廣,包括與所有器樂(室內樂以及協奏曲)、聲樂(藝術歌曲以及歌劇)的合作,很少有人能夠全部精通。在美國國家音樂學院協會對協作鋼琴碩士的要求中,協作鋼琴的學生可以選擇聲樂或者器樂作為他們的專業側重點。但是,很多在美國具有一定影響力的音樂院校,仍然要求他們的碩士學生在聲樂和器樂協作上均要有一定的掌握。在多元文化的今天,掌握的技能越多就意味著在未來能獲得更多的機會,特別是在學生對自己未來的職業方向還沒有明確的規劃時,對協作鋼琴各個領域的了解與掌握對學生的長遠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
二、協作鋼琴專業所面臨的問題
南加州大學的協作鋼琴教授艾倫·史密斯曾把協作鋼琴比喻為一所音樂學院的“維生素片”。 {1}協作鋼琴演奏者是音樂演出、教學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只要有聲樂和器樂的演奏,必然有對鋼琴協作的需求。協作鋼琴專業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學校對鋼琴伴奏需求上的壓力。一方面,協作鋼琴專業不是一門孤立的專業,它的實現需要整個音樂學院的協調和配合;另一方面,音樂學院對于鋼琴伴奏的需求是真實存在且亟待解決的。因此,協作鋼琴專業和音樂學院所有表演專業(除鋼琴表演專業之外)之間的關系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
從鋼琴伴奏的近200年的發展歷史中不難看出,鋼琴伴奏一直以來不受重視,更談不上得到尊重。而鋼琴伴奏者本身也不會像準備獨奏曲目一樣為伴奏曲目做充分的準備,鋼琴伴奏的藝術質量得不到保證,進一步讓人們在觀念上將它歸為藝術上不重要的一部分。作為美國協作鋼琴專業的奠基人之一,安妮·愛普森(Anne Epperson)認為創建協作鋼琴項目,其核心是要改變人們對待鋼琴伴奏的態度。協作鋼琴專業不僅僅是為了培養職業的協作鋼琴演奏者,同時要讓與鋼琴合作的演奏者認識到鋼琴協作的重要性和平等性。盡管協作鋼琴的理念在不斷推廣,鋼琴是從屬于器樂和聲樂的傳統認知仍然存在。協作鋼琴專業的學生,很多時候被誤認為是來為學校服務的。要成為職業的協作鋼琴演奏者,他們需要掌握更多的曲目以及相關的技藝,每一個來到學校的學生都有自己的學習任務。然而,為了滿足學校的伴奏需求,他們往往會被要求承擔過多的伴奏任務,而沒有得到他們所需要的教育。協作鋼琴專業的重心是應該放在對協作鋼琴學生的教育上還是對整個音樂學院的服務上,如何平衡二者之間的關系,是每一所建立協作鋼琴專業的學校所需要面對的問題。
三、管理模式與教學模式樣板
愛普森一生致力于推廣協作鋼琴教育理念,經過多年的實踐,她總結出一套非常有效的管理模式:在學院自身條件下,最大限度地結合教育和服務,一方面培養職業的協作鋼琴演奏者,一方面為學校解決對鋼琴協作的需求。筆者通過自己在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攻讀協作鋼琴博士的經歷,將愛普森的管理和教育模式進行總結,以為我國協作鋼琴專業的發展提供一些借鑒與參考。
(一)管理模式樣板
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開設有協作鋼琴碩士及博士學位,被錄取者被音樂學院錄用為教學助教,獲全額獎學金,享受與教授同級別的醫療保險,每月工資近1300美金,基本滿足在奧斯汀的一切生活開銷。項目里學生人數一般控制在10~13人,碩博人數基本持平,每年根據畢業學生的數量招收新生填補空缺的助教位置,一般每年招收2~5人。在愛普森設置的教學大綱中,教師職責一欄的要求如下。
為學生提供一個積極、有助于成長的環境,讓每一個學生都可以在曲目積累、技術掌控、協作意識(包括音響平衡、層次、音樂的靈活性、排練常規)以及演奏自信方面得到充分的提高與發展,達到職業標準。
對助教的工作進行監督、支持以及評估。
教師職責包含了對學生的教育和對學校的服務。愛普森堅持要為每一位學生提供助教職位,是因為她不希望學生之間相互競爭。出于相同的考慮,她不允許協作鋼琴專業的學生去參加校內的鋼伴比賽,而把機會留給鋼琴獨奏專業的學生。她的協作鋼琴項目就像一個大家庭,成員之間相互支持幫助。在美國高校中,并不是每一所學校都能為研究生提供優厚的獎學金。愛普森的學位項目能夠拿到如此多的資金支持,其中一項重要原因便是此項目能夠為學校提供服務,學生拿到助教待遇的同時,需要履行助教義務:第一,協助協作鋼琴教師教授本科的鋼琴專業視奏課、鋼琴專業聲樂伴奏課、鋼琴專業器樂伴奏課,研究生的弦樂文獻課;第二,協助大型樂團排練,包括男生合唱團、女生合唱團、室內混聲合唱團、合唱指揮課、德州大學木管樂團、德州大學交響樂團、德州大學樂團、德州大學木管交響樂團和德州大學交響樂隊;第三,教授本科及研究生的器樂與聲樂專業小課。其中,助教需要為專業小課學生所學習的曲目提供鋼琴協作,包括校內音樂會、期末考試、大師班和比賽,幫助他們正確演奏音準及節奏,方便其專業老師更有效地準備曲目。協作鋼琴的學生應在需要時跟器樂、聲樂學生一起上專業課,并在課外安排合理的排練時間。
按照學校對助教的要求,學生每周工作時間為20小時。作為協作鋼琴專業的學生,學習內容和工作內容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因此愛普森有計劃地對這兩者進行了分類:若所分配的曲目是學生曾經彈奏過的,或者所分配合作伙伴的演奏水平偏低,這首曲目將被列屬為工作內容;若曲目需要新學,能夠對學生本身起到更多的教育作用,或者所分配合作伙伴的演奏水平較高,這首曲目則將被列屬為學習內容。此外,所有的教學任務及大型樂團的排練均屬于工作內容。
如此精細的曲目分配需要提前做一系列的統籌安排,因此,每年新生入學后,愛普森會親自參加除鋼琴專業之外所有器樂表演專業老師的第1節集體小組課(studio class) {1} ,向學生們介紹學校的協作鋼琴項目。每一位需要鋼琴協作的學生要在學期初將自己本學期將要學習的曲目用郵件發送給愛普森。郵件中需要注明每首樂曲的學習目的,是為期末考試準備還是為音樂會準備;如果有音樂會,須注明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協作鋼琴的學生每個學期要負責10場左右的音樂會,提前計劃音樂會的時間和地點是非常必要的)。學生甚至可以注明學習每首曲目的初步計劃和時間,他們所提供的信息越詳細,就越有助于愛普森給予他們最合理的分配。如果學生特別想和某一位協作鋼琴者合作,也可以提出申請,愛普森會根據具體情況盡量給予滿足。對于聲樂表演專業,愛普森會直接給每位聲樂學生分配一名協作鋼琴學生,負責他們一學期所有的曲目。其中與聲樂本科學生的合作屬于工作內容,與研究生的合作屬于學習內容。
統計分配器樂曲目是一件非常繁雜的工作。在愛普森的協作鋼琴項目團隊中,有一位全職鋼琴伴奏專門負責曲目的協調。他在電腦中建立了曲目數據庫,存有所有協作鋼琴學生的曲目單,只要鍵入曲目名稱,就可以知道哪位學生曾經彈過這首樂曲。如果曲目所要求的時間緊迫,便可以優先考慮分配給他們。同時,一目了然的信息也極大方便了曲目的分配。愛普森力求協作鋼琴的服務能夠滿足全校所有音樂表演專業的伴奏需求,包括樂團排練以及表演專業從本科到博士甚至藝術家演奏文憑的鋼琴協作。當協作鋼琴學生在能力和時間上不能負荷時,協作鋼琴教師團隊中的教師會協助承擔相應的伴奏任務。
(二)教學模式樣板
在教學大綱中,愛普森要求學生每節課必須帶合作伙伴共同上課。她期待學生們已經具備自己解決鋼琴演奏技術問題的能力,她的指導側重于協作方面的技巧。為了保證曲目質量,所有曲目必須先由協作鋼琴老師指導后,才能讓其他專業老師在課上聽。愛普森一人無法指導所有的曲目,因此學生每學期需要同時選修協作鋼琴教師團隊中其他老師的專業課,包括主要負責聲樂協作的查克·迪拉德(Chuck Dillard),以及器樂協作的克萊特·瓦倫汀(Colette Valentine)。愛普森會在分配曲目時,指定上課曲目。老師通常會提前一周將下周的上課時間表貼在琴房門外,學生們根據自己的曲目需求與合作伙伴協調時間,在時間表上簽下上課的時間,先簽先得。當手中曲目較多時,一周跟愛普森上課4~5節,再加上跟迪拉德或者瓦倫汀的小課,一周上5~6節專業課是很有可能的。對學生們來說,僅僅把曲目練好還遠遠不夠,他們必須有能力把時間提前協調安排好。每一位學生同時有至少10位以上的合作伙伴,他們需要根據合作伙伴的需求,協調安排排練以及上課的時間。為了便于學生排練,除了學校的公用琴房,有兩間排練室是專供協作鋼琴的學生使用的。排練室的時間表同樣也會在一周前提前貼出,學生根據自己排練的需要,先簽先得。在協調安排時間的過程中,學生的安排計劃能力和人際交往能力都得到了訓練,而這些恰恰都是協作鋼琴專業所必備的職業素養。
協作鋼琴專業每周有兩節集體小組課,分別安排在周二和周四的中午11:00~12:20。要在集體課上演奏的同學,需要提前報名并提交曲目信息(小組課的時間有限,需要提前安排以保證報名的學生有足夠的時間演奏)。每一節小組課都印有節目單,仿佛一場小型的音樂會。學生們一般會在正式音樂會舉辦之前借此練手,獲得舞臺經驗的同時可以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點評和建議。不論是集體小組課,還是愛普森的專業課,愛普森都會要求學生全程錄音。在愛普森的琴房里,擺放著一臺具有專業錄音效果的小型攝像機,學生上課的時候將自己的SD儲存卡插在機器里錄像,下課的時候取出來帶走。2008年專業剛剛成立之時,科技還沒有如此先進,那時候愛普森使用的是一套CD刻錄機,每節課從頭到尾都刻錄在一張CD上。下課的時候愛普森會親手把上課的曲目及日期簽在CD上,送給學生。愛普森認為,只有當學生回去認真聽了自己的錄音之后,這節課才算完整。愛普森的琴房是像小型音樂廳一樣擺置的,每節課學生仿佛在舞臺上演奏,而她會坐在觀眾席的位置上去聆聽,攝像機就架置在她身旁。在舞臺上,鋼琴協作者總是位于器樂演奏者或演唱者的身后,他們坐在琴前所聽到的聲音效果與舞臺下聽眾所聽到的效果是不一樣的。愛普森從聽眾的角度對演奏者提出要求,她需要學生在聽錄音的時候能夠對比自己坐在琴前的聽覺,意識到這其中的差別(優秀的鋼琴協作者與合作伙伴能夠在音樂上完全“在一起”,但很多時候鋼琴聲部的進入往往會比合作伙伴晚一點,而影響整體的音樂效果),從根本上理解愛普森的意圖,使問題得到解決。
要求協作鋼琴學生帶合作伙伴共同上課是協作鋼琴教育的核心。在美國,請鋼琴伴奏需要付費,費用一般在30~50美金/小時。由于協作鋼琴項目的存在,音樂表演專業的學生們不需要付錢就可以跟優秀的鋼琴協作者合作,因此要求他們去上鋼琴協作學生的專業課,是合情合理的。對器樂演奏/聲樂學生來講,通過與協作鋼琴學生共同學習曲目,一起去上協作鋼琴的專業課,他們能夠更多地了解到鋼琴所面對的困難,學習到鋼琴協作是通過哪些方法做到與合作伙伴同步,對鋼琴協作的重要性得到更深一層的認知。與此同時,他們在合作中建立起的友誼很可能會延續到未來的職業生涯。當他們需要指導他們的學生與鋼琴進行合作時,這些知識和技巧將會非常有用。因此,在學生階段與協作鋼琴的學生合作,往往比與職業鋼琴協作者合作能夠收獲更多。對于鋼琴獨奏專業的學生們來說,協作鋼琴項目的存在減輕了以往落在他們身上的伴奏負擔,同時也讓他們認識到鋼琴協作的真正內涵,并不是會彈鋼琴的人都能彈得好伴奏。因此,一個好的協作鋼琴項目,它的教育是面向整個音樂學院的,所有的學生都會因此而受益。
四、前景展望
就業是任何一個教育項目都不能忽視的問題。與鋼琴獨奏專業相比,協作鋼琴的就業前景非常樂觀。事實上,很多鋼琴獨奏專業的學生畢業后的工作多與協作鋼琴有關。在中國,在高校擔任鋼琴藝術指導(協作鋼琴在中國的另一稱謂)的老師很多是從海外獲得鋼琴獨奏博士或者碩士學位的優秀演奏者。協作鋼琴教育在美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從項目中畢業的學生基本上都在經營著一份不錯的職業。他們其中有一些在音樂學院擔任專職鋼琴伴奏,更多的是選擇在大學中執教,創建協作鋼琴專業,進一步推進協作鋼琴理念的傳播。以下是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自創建協作鋼琴項目以來畢業學生的就業情況(由于一些學生畢業后失去了聯系,下面僅列出部分畢業生的工作現況)。
Dr. Tomoko Kashiwagi (DMA 2011) 阿肯薩大學鋼琴與協作鋼琴副教授
University of Arkansas
Assistant Professor of Piano and Collaborative Piano
Dr. Christina Wright-Ivanova (DMA 2012) 基恩州立學院 鋼琴與協作鋼琴副教授
Keene State College
Assistant Professor of Piano and Collaborative Piano
Dr. Allie Su (DMA 2012) 歐柏林音樂學院 專職鋼琴伴奏
Oberlin Conservatory
Staff pianist
Dr. Aram Arakelyan (MM 2012) 印第安納大學音樂學院 協作鋼琴講師
Indiana University
Lecturer of Collaborative Piano
Dr. Suyeon Kim (DMA 2013) 科羅拉多大學波德爾分校 協作鋼琴教師
University of Colorado at Boulder
Instructor of Collaborative Piano
Dr. Jacob Coleman (DMA 2014) 肯塔基大學 鋼琴與協作鋼琴副教授
University of Kentucky
Assistant Professor of Piano and Collaborative Piano
Dr. Hsin-I Huang 黃馨儀 (MM 2014) 史蒂芬奧斯汀州立大學 專職鋼琴伴奏
Stephen F. Austin State University
Staff pianist
Dr. Kate Stubbs (DMA 2015) 東南奧克拉侯馬州立大學 協作鋼琴教師
Southeastern Oklahoma State University
Instructor of Collaborative Piano
Dr. Wenci Fan 范文慈 (DMA 2015) 山東大學(威海)鋼琴與協作鋼琴講師
Shandong University at Weihai
Lecturer of Piano and Collaborative Piano
Dr. Michael Bunchman (DMA 2015) 南密西西比大學 協作鋼琴副教授
University of Southern Mississippi
Assistant Professor of Collaborative Piano
Dr. Ben Corbin (DMA 2016) 克里斯托弗大學 副教授,鍵盤系主任
Christopher Newport University
Assistant Professor, Director of Keyboard Studies
Dr. Byung-Hee Yoo (DMA 2016) 楚門州立大學 協作鋼琴負責人
Truman State University
Collaborative pianist and Coordinator
在美國,不同學校協作鋼琴項目的教育管理體系之間是有差異的。學校經費的支持、學生生源狀況、師資力量等各方面因素都會對它造成影響。如果一所學校擁有很強的音樂表演專業,特別是聲樂、弦樂、木管以及銅管(并不需要每一個專業都非常強),那將是創建協作鋼琴項目最好的條件。伊斯特曼音樂學院的協作鋼琴教授讓·巴爾(Jean Barr)認為,一所院校如果沒有一個多元化的音樂表演學科,協作鋼琴專業的學生將很難從他們的同學那里獲得藝術上的挑戰,更不用說擴充他們的曲目量了。 {1} 此外,一個協作鋼琴項目的創立離不開學院領導的支持。愛普森之所以能夠在克利夫蘭音樂學院創建協作鋼琴項目,正是因為當時的院長大衛·切羅內(David Cerone)的重視。以他曾經在柯蒂斯音樂學院的經歷,他相信這樣一個項目能夠讓克利夫蘭音樂學院變得更加有序。在協作鋼琴的教學過程中,院校同事們的支持同樣起著重要作用。音樂表演專業的學生們得到鋼琴伴奏服務的同時,他們的專業老師需要理解并支持這些學生為協作鋼琴的學生們提供相應幫助。
一個協作鋼琴項目,要做到像愛普森在德州大學所創建的模式那般,能夠滿足全校的伴奏需求是非常不容易的。每所院校需要根據自身的條件,設置合理的教育管理體系。比如茱莉亞音樂學院,它有著自己的傳統,很多專業老師都有自己慣用的專職鋼琴伴奏,而且學校對鋼琴伴奏的需求量也非常龐大。因此,在茱莉亞音樂學院,只有最多35%的伴奏需求是由協作鋼琴的學生負擔的。瑪歌·加勒特認為,只要協作鋼琴項目能夠對學生起到教育作用,就足夠了。 {2} 服務和教育之間的平衡在不同院校必然有著不同的標準。對于未來,鋼琴獨奏和協作鋼琴之間的差別將會越來越小。當協作鋼琴的理念能夠完全得到普及,當人們不再對鋼琴伴奏持有偏見的時候,協作鋼琴與鋼琴獨奏又重新回歸到鋼琴彈奏的本質上,成為鋼琴演奏者本身必備的素質。協作鋼琴事實上可以被看做是音樂演奏者成長為全方位音樂家的重要途徑。協作鋼琴的精髓,就像巴倫博伊姆所描述的,“在傾聽的同時進行表達——這樣的對話唯有在音樂世界中可以得到實現”。
本篇責任編輯 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