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 冰
石湖梅灣風土嘉
◎ 夏 冰
石湖上方山北麓,坐落著一方幽靜的山村。村名取得雅致,叫梅灣。這不禁使人浮想聯翩,春泉匯成的溪水繞村而過,河灣處,綠叢中,透出星點梅花。梅灣地屬橫塘,遙想當年,賀方回寫下《青玉案》,在漫天風絮的閑愁里,在煙雨蒙蒙的石湖畔,應該也少不了梅灣的那幾枚青中泛黃的梅子吧。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風物,而梅灣的特產卻不是梅。梅灣的北面從前是荷花蕩,盛產的是蓮藕。清雍正年間顧嘉譽撰的《橫山志略》中記載:“藕出梅灣北蓮蕩,甘嫩不減高郵。”蓮藕、菱角、水芹、茭白、慈菇、荸薺、莼菜、雞頭米,是水鄉蘇州的特產,號稱“水八仙”。石湖盛產鮮嫩的水紅菱,太湖盛產滑嫩的莼菜,葑門外南蕩盛產雞頭米,車坊盛產荸薺,蓮藕在水鄉隨處可見,而梅灣的水土造就了蓮藕甘甜脆嫩的高品質。品質好,也就和高郵的蓮藕平分秋色罷了,而茭白在梅灣卻是后來居上。
茭白,在古代稱為菰菜。西晉的張季鷹在洛陽為官,見秋風起,思念起家鄉的菰菜、鱸魚,于是官職與名利統統不要了,率性回到吳中。《世說新語》中提到張季鷹是“思吳中菰菜羮、鱸魚膾”,到了唐代所成的《晉書》中,就變成了“菰菜、莼羹、鱸魚膾”,憑空多出來一道莼菜。仔細想想,這莼菜到了秋風起時,都快老了,不太合時宜。所以,后世慣用的成語“莼鱸之思”改為“菰鱸之思”,恐怕更為妥帖。
元明之際,梅灣的荷花蕩里,就有了茭白的身影。茭白在水鄉,也是處處種植,并不稀奇。所食用的,是菰菜的嫩莖,白白胖胖如小兒的手臂一般。不同的是,別處的茭白大都在秋季方可采食,而梅灣荷花蕩的茭白,春末夏初便可食用,中有黑點斑紋,甘嫩可生食,與魚肉同煮,有類似筍的鮮味。如果把梅灣的茭白引種到別處,就變成普通的茭白了,可見梅灣水土的獨特之處。據說,這是八仙之一的呂洞賓路過此地遺留仙澤的緣故,所以稱之為“呂公茭”。蘇州人飲食,講究時令,俗諺中有“六月里的青團子”,言下之意是過時的食物就不吃了。而“呂公茭”卻占領了時令的先機,故而一枝獨秀。漸漸地,梅灣荷花蕩成了茭白蕩,地名流傳至今。菰到了秋天會結菰米,香滑的菰米飯是古人的美食,宋元以后,菰米就很少用來燒飯了。

一方水土承載一方人物。在堪輿家眼中,梅灣是一塊牛眠地;在眾多文人心中,梅灣是百年后長眠的福壽地。文徵明本人百年后歸葬陸墓,而他的父親文林、長子文彭、長孫文肇祉卻都安眠于梅灣。撰寫《蓬窗類記》的明代進士黃暐與清代禮部侍郎孫岳頒也安眠于此。
近代教育先驅章鈺,字式之,蘇州府長洲縣人,是科舉考試的進士。1905年,他回到蘇州辦理學務,次第創辦官立初等小學堂20所,這是蘇州近代官辦新式小學堂之開端。民國后,章氏任清史館纂修,主纂乾隆朝《大臣傳》《忠義傳》《藝文志》等。他一生校勘著述甚多,校勘主要有《錢遵王讀書敏求記校證》《五代史》《契丹國志》《大金國志》《三朝北盟會編》等,著述有《四當齋集》。1937年去世后歸葬梅灣。1961年,全國人大代表葉圣陶、俞平伯,全國政協委員顧頡剛、王伯祥聯名致函蘇州市人民委員會,呼吁保護梅灣章鈺墓冢。
章鈺之子章元善,是中國民主建國會發起人之一,也是中國合作事業的踐行者。他從美國康奈爾大學文理學院畢業后,長期擔任中國華洋義賑救災總會總干事,倡辦農村信用合作社。歷任國民政府實業部合作司司長、中國國際救濟委員會駐會常務委員。建國后,歷任政務院參事、民建中央常務委員、全國政協委員、歐美同學會理事長。他生活儉樸,雖留洋歸來,卻圓口布鞋、布衣長衫,一副平民裝扮。他品性高潔,前半生與洋人、商人和政客打交道,周旋于所謂上流社會,卻身無長物,除了薪水,從不謀求外財。他曾跟家人開玩笑說:“我一生什么財產也沒有,只有蘇州祖墳一塊地,還是我們兄弟四個的。”“我一生什么也沒有,只有你們六個孩子。”1987年去世,歸葬梅灣祖塋地。
文人喜愛梅花,仰慕其高致,梅灣的青山綠水,想必也是潔身守道的他們心中理想的歸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