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詠嘆調

張愷

再見，意大利；再見，那一抹迷人的藍色。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世界杯，因為意大利上一次缺陣還是1958年，現在的很多人那時還沒出生。布馮留著眼淚告別國家隊，錯過歷史性的第六次世界杯之旅，不禁令人心疼。《馬梅利之歌》不會在頓河畔唱響，只留下悲傷的詠嘆調。

瑞典詛咒

從1970年開始，意大利隊每隔12年都打會進世界杯決賽。然而，在輪回來臨的2018年，他們只能做觀眾了。

瑞典真是意大利的苦主，意大利僅有的兩次世界杯預選賽折戟都和瑞典有關。1958年瑞典世界杯預選賽，意大利只要戰平北愛爾蘭就能出線。教練弗尼排出強攻陣型，卻在上半場兩球落后，下半場扳回1球也無濟于事。當時世界杯名額才16支隊，而今翻倍成32隊，意大利隊雙戰瑞典一球未進，不是對手強大，該怪自己不爭氣。里皮也為祖國辯解：“意大利與荷蘭出局是世界杯和球迷的損失，規則不該這樣，歐洲和南美應該各有8隊自動入圍，剩余名額再打預選賽。”

給意大利算錢

前主帥文圖拉成為球迷調侃的對象：“宜家（源自瑞典）會賣給你一條板凳，解決你的上崗問題，售價89歐元。”意大利隊成為各路入圍球隊熱身的目標，但傳聞阿根廷足協有意取消計劃內與意大利隊的熱身賽，消息未得官方證實，可能是傷口撒鹽的一次惡作劇。

無緣世界杯，意大利的損失有多大？《羅馬體育報》分析，直接損失達800萬美元，這是國際足聯對參賽隊的最低分紅。《米蘭體育報》稱，國際足聯為世界杯設立的總獎金高達4.48億美元（約合3.85億歐元），每支參賽隊至少能分到950萬美元，冠軍最多可得到3950萬美元獎勵。該媒體寫道：“無緣世界杯造成意大利足協直接和間接虧損在1-1.5億歐元之間。給意大利全國造成的損失很難計算，有人認為是150億歐元，相當于意大利年度國民生產總值的1%。”

國際足聯也不愿看到意大利缺席世界杯，這是對全球足球生意與世界杯關注度的雙重打擊。意足協公布的2014-15賽季收入是1.53億歐元，在全世界國家隊總收益中占比11%。別看意大利領土面積小，只相當于中國的一個省，但其注冊球員的數量排在歐洲第四。亞平寧的世界杯電視轉播收入因此將直降50%，意大利國家電視臺RAI總經理羅馬尼奧利說：“這是一次兇殺案，我們和意大利足球一起被捅了致命的一刀。”

意大利足協目前各種贊助總額達到5700萬歐元，無緣世界杯的直接損失約130萬歐元，這是贊助商與足協的合同中跟世界杯出線掛鉤的獎金。其次，意大利足協失去了入圍世界杯才能敲定的贊助合同，這筆收入約60萬歐元。再次，意大利足協還失去了約200萬歐元的潛在合作金額。總之，贊助合作的損失將達到390萬歐元左右。2016年歐洲杯時，觀看意大利隊比賽的電視觀眾累積達22億人次，收看時間超過5000小時，球隊贊助商得到了累計270小時的電視曝光率。在世界杯外圍賽出局后，這樣的好事灰飛煙滅了。

庸人文圖拉

意大利隊的近三屆世界杯之旅都相當失敗，2010年和2014年均在小組賽被淘汰，這次干脆無緣決賽圈。問題出在哪兒？口誅筆伐之下，無外乎三點：誤人子弟的教練、不作為的足協、積弊已久的體制。第一點偶然成分更大，換個教練或許不會這樣。第二點介乎偶然和必然之間，足協班子的人選有隨機成分，但誰來都一樣，不會改變現狀。第三點則是必然，導致意大利人才匱乏、無人可用。

關于文圖拉的上任，前足協主席塔維奇奧說是里皮選的。里皮回擊說：“你失憶了嗎？我只負責推薦，接洽了文圖拉、蒙特拉、加斯佩里尼3人，并向你詳述他們各自的優劣，最終拍板是你做出的，奧委會主席可以作證。”顯然，當時準備出任足協技術總監的里皮只管推薦，選帥應是足協掌門人的分內事。塔維奇奧在2014年上任后，推行了一條規定：為避免利益沖突，足協工作人員的家屬不能從事足球工作。這把里皮擋在了足協之外，因為其子小里皮是圈內著名的經紀人。若無此條文，里皮現在可能還在掌舵意大利隊。

事實證明，里皮在桑普多利亞時期的隊友文圖拉沒什么責任感。2010年世界杯兵敗時，里皮說：“我負全責，球員都很優秀，失敗是我一人過錯。”2014年世界杯小組賽再出局，主帥普蘭德利當日辭職謝罪。現今，文圖拉卻賴著不走，委托律師與足協談判，要領到80萬歐元的工資才肯離職，最終得到滿足才同意解約。文圖拉的執教水平也頗受質疑，老世界冠軍塔爾德利說：“這支瑞典隊放在意甲也就是第八第九的水平。意大利隊不是很強，但也沒弱到雙戰瑞典一球不進的地步。”馬特拉齊也發話：“這樣的意大利隊，碰到北愛爾蘭照樣是死。”貝爾戈米表示：“去年歐洲杯的陣容還不如現在，尤其在攻擊線上。可歐洲杯有孔蒂，一個有魔力讓球隊蛻變的人。文圖拉始終表現得游離，不愿背包袱，更不懂得如何給球員減壓。球員緊張過度，找不到簡單正常的比賽方式。”

對比2016年歐洲杯23人名單，文圖拉征召的27人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有提高，因西涅、因莫比萊、維拉蒂、沙拉維等人狀態正盛，不至于像孔蒂面對德國隊時排出賈凱里尼、帕羅洛、斯圖拉羅的草根后腰線。但文圖拉該守不守，該攻不攻，亂玩套路，其錯不在經驗少，而在剛愎自用，把準一流意大利玩成了三流。意大利媒體稱，在圣西羅球場對瑞典前，意大利隊內部甚至希望布馮能夠兼任教練和隊長。得到德國主帥勒夫力贊的德羅西拒絕上場，證實球員對教練不認同，主帥在球隊0比1時想換上后腰的舉動也值得商榷。

意大利隊反對文圖拉的經歷可分為三步，預選賽倒數第四輪客場對西班牙，文圖拉用424陣型強攻，球隊發揮集體失常，最終以0比3潰敗。布馮和維拉蒂表示：“應該根據手頭球員的特點安排陣型啦”。預選賽倒數第二輪被馬其頓逼平后，球隊已無退路，球員開會自行討論出路，告訴文圖拉要打回352。附加賽第二回合與瑞典的生死戰前，布馮、巴爾扎利、德羅西等建議文圖拉用343，多上個前鋒進攻，可文圖拉堅持352小火慢燉，他總是落后球員以及常理一步。他執教期間，不管什么陣型，意大利都沒有明確定位。

足協要為足球服務

意大利足協主席塔維奇奧明明看到文圖拉統領球隊的無力與球隊中的矛盾，還與其續約到2020年歐洲杯，任憑球員和教練自行解決問題，客觀上加重了文圖拉的自滿與清高。塔維奇奧是個“賭徒”，2014年賭對了孔蒂，可偶然性極強。這次下錯注，塔維奇奧非但沒能及時悔改，給文圖拉警示，事后還拉里皮背黑鍋。文圖拉向國人道歉，足協并沒有。前足協副主席阿爾貝蒂尼怒批道：“塔維奇奧不僅該下課，而且應終生禁足。”出任廣州恒大助教的小卡納瓦羅說：“足協那些木乃伊該滾蛋了，讓專業的愿意做事的人上臺吧。”

《米蘭體育報》披露，眾望所歸的下任主帥安切洛蒂開出條件，薪水少點不怕（意大利國家隊主帥年薪最多200萬歐元），但足協高層必須全部換人。新足協要先拿出成型的改革方案，保證執行力上通下達，方可考慮上任。他的矛頭直指足協領導人和意大利足球現狀，大亂就要大治，足協徹底改革，思想要翻新。里皮認為：“足協最大的漏洞是沒有懂球的人，孔蒂在任時就沒人可以討論技術事務。主帥人選只是諸多問題的最后一環，先得改組足協，多找懂球的內行人來，組建真正為足球服務的足協。作為球迷，我很希望安切洛蒂上任。”此時，馬爾蒂尼、科斯塔庫塔、阿爾貝蒂尼等人呼聲也甚高，主帥只有在新足協委員會誕生之后才能敲定。如今的意大利，足球本身似乎不是足協的第一課題。

意大利不缺人才

這種背景下，不是吸納足球專業人士進入足協就能解決問題。普蘭德利說：“連巴喬都被迫辭職，馬爾蒂尼來了又如何？我們不是沒有改革，2010年世界杯失利后，足協請薩基擔任技術顧問，全權負責各級青訓，讓巴喬擔任技術經理，負責培訓教練，里維拉任體育部經理，有什么用呢？巴喬看到我時經常抱怨：‘我們在這干嘛呢？他的想法得不到落實，沒有實權啊。”意大利媒體稱，巴喬曾寫下104頁改革方案，可謂嘔心瀝血，但沒得到重視，憤而辭職。足協由一群政客把持，現在要做的是給有能力與聲望、務實做事的人實際權力。

卡納瓦羅呼吁：“要制定全新規則，尤其是青訓建設與乙、丙級聯賽的新規則，意大利人都想看到新東西。我們的整套足球系統玩不轉了，2010世界杯后就該改，拖到現在，居然還有很多人沒意識到是系統的問題，我真正擔憂的是這個，而不是去批判主教練。意大利沒有足夠多而且優秀的青年人才可以調教，這是不爭的事實。”蘇寧助教布羅基認為，意大利的足球文化正在消退，體現在草根足球的衰落，“街頭沒人踢球了，都在學校接受刻板教育，純粹因為熱愛足球而探求足球技巧的人太少”。

意大利國家隊隊員基耶利尼深挖這個問題說：“意大利不缺優質年輕人，后衛就有羅馬尼奧利、魯加尼、卡爾達拉等接班，癥結是他們的大賽經驗太少，大場面閱歷不夠，關鍵時刻不足以扛起球隊。其他足球強國的球員在這個年紀早已積累很多冠軍杯經驗。”這話很中肯，意大利足球不是沒人，U21國家隊在2017年夏天的歐青賽上闖入4強，U20國家隊在2017年世青賽上獲得歷史最好的第三名，成績不算差，但年輕球員們在俱樂部沒有足夠的表現空間，知名度與影響力遠遜于西班牙、德國的同齡球員，給人造成意大利足球造血能力不足的印象。至于如何克服弊端，當初阿爾貝蒂尼競選足協主席時，就提出甲級俱樂部要效法西甲，讓二隊打乙、丙級聯賽，讓年輕球員多參加實戰。

《米蘭體育報》認為，首先，要對甲乙丙三級聯賽縮編。意甲和意乙都設18支球隊，意丙兩級共設40隊，全國一共76個職業俱樂部，強化競爭，提高賽事質量。設立甲級俱樂部二隊，讓年輕球員有渠道參加更多職業賽事。第二，加大青訓投入。足協規定俱樂部把凈盈利的10%投入青訓建設，這個標準顯然太低，要把總收入的10%用在梯隊。第三，提高本土球員比重。在意甲，外援出場率達到55%，德甲、西甲、法甲都比這低很多，只有英超是61%，高于意甲，但英超的歷史和環境從來與意甲不同，且英超比意甲使用新人的程度高得多。所以，要將現規則中的一線隊4名本隊青訓球員+4名意大利青訓球員的配置提高到10-12人。最后，國家隊各年齡組要統一打法與風格，最好陣型也能統一，這才利于穩定選人，也能盡量避免主教練在比賽中亂擺陣與青少年隊脫軌的現象。

普蘭德利補充說，應當效法比利時、法國，降低移民轉籍門檻，吸納更多歸化球員，“海外青年人在意大利踢幾年后，應該給他們意大利護照，使之成為意大利國家隊可選拔的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