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討厭鬼

諳幕曉

當柳司雀拿到民航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后，賀明俊再也沒嘲笑過她。那些笑話像是風吹云散，又仿若昨天才說過，那副讓人臉紅耳赤的惱怒模樣，突然變得親切可愛起來。

他最喜歡嘲笑柳司雀

那天傍晚，男生出門要去打球，一股燒焦味刺鼻得很，他皺緊眉頭在走道里聞了聞，這分明是從鄰居女生家飄來的一股味。

他緊張地拍著鐵門大聲喊道：“柳司雀，司雀，快開門啊！”

在客廳椅上睡得正沉的女生被一陣嘈雜聲驚醒，她一開門，只見賀明俊罵罵咧咧，這時她也隱約聞到那股難聞的味道，想起廚房正在熬的中藥，她慘叫一聲一個箭步沖進廚房，把爐火關掉，打開排氣……柳司雀走出來時，一臉哭喪，說自己感冒鼻塞聞不到，這砂鍋底也黑了，媽媽回來一定會罵她。

賀明俊只好拿來空氣清新劑，在廚房和客廳里噴了噴，轉過頭無語地說：“我也真是服了你，熬著藥也能睡著。”

要不是賀明俊，柳司雀估計都有生命危險了，她真該好好謝謝他。

可一想到對方是他，柳司雀就一陣怒意沖上來，為什么要謝他賀明俊，他只不過做了該做的事，換做別人也會這么做。他，他只是不想失去一個可以嘲笑的對象罷了！

對，他最喜歡嘲笑她，嘲笑她的夢想。

可惡，一想到這，柳司雀就恨得直咬牙，才不要謝那個家伙呢。

空姐是她的夢想

小時候，柳司雀和爸媽坐過一次飛機去旅行，對于旅途，柳司雀并沒有記得多少，而短短的兩個小時的飛行，卻成了柳司雀的印象最深的美好回憶。

穿著白色襯衫，深藍色的職業短裙，脖子處系一條打著蝴蝶結的絲巾，空姐在飛機平穩飛在云層上空的時候，對應著小電視播放的使用安全口罩視頻，站在座位最前端做著手勢動作。柳司雀好奇又認真地看著，只見空姐落落大方地比劃著雙手，那樣子可真美。臨近中午，兩個空姐推著裝有午餐和飲料的餐車，從前到后詢問著旅客，并一一分發餐盒。當柳司雀說要牛肉飯后，只見精致妝容的空姐微笑著把餐盒遞給她，并給了她一杯果汁，那動作是多么的溫柔輕巧。飛機降落，空姐筆直地站在門口處對每個旅客微笑致謝，甜甜地說請慢走，柳司雀也幸福滿滿對著她們瞇眼笑……

這是柳司雀回憶里的空姐，想著，她不由得笑出了聲音！自此空姐成了她的夢想。

當她一臉癡迷地告訴賀明俊時，男生打量了她一番，擠眉弄眼地嘲笑：“就你，還空姐呢，別搞笑了好吧！”賀明俊笑得前翻后仰。柳司雀氣得臉鼓鼓的，發誓再也不理這個討厭的賀明俊。

哪料，他們就是有這樣或那樣的緣分。從小學到高中，他們都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里。

小學的鴨嗓子嘎嘎叫

上小學時，柳司雀喜歡和同桌在放學后，去小賣部買琳瑯滿目的零食。往往她正吃著辣條、嚼著薯片，就能上火喉嚨痛，可零食就是那么好吃，她的腳總不聽使喚地往小賣部挪動。

早讀的時候，老師要求同學們放開嗓子朗讀課文，柳司雀只能張著嘴巴一張一合，那鴨嗓音可難聽了。被老師發現她偷懶后，柳司雀靈機一動，說晚上在家朗讀詩歌太深情，以至于嗓子成了這樣。老師微笑著點點頭，還不忘告訴她多喝去火的涼茶。為了吃零食，柳司雀還真什么都能編出來，可見那張嘴是有多離不開誘人的零食。

某天，柳司雀正吃著辣條，辣得她張開嘴伸出舌頭哈著氣時，賀明俊在不遠處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隨后走過來，一臉嫌棄道：“空姐可不像你說不出話，鴨嗓子嘎嘎叫。”

柳司雀指著他，氣得叫出聲來：“你……咳咳！”

賀明俊調皮地笑著跑開：“嘎嘎，嘎嘎。”

眼睜睜看著男生跑遠，柳司雀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急得她直跺腳。同桌湊過臉來，把胖胖的手搭在柳司雀肩上，雙眸流露出關心：“你還是別吃這東西了，容易上火。”柳司雀看著她，同桌轉而露出暗淡的神情，“我媽說零食都是垃圾食品，因為我老愛買來吃，她不再給我零花錢了，她還說傷壞嗓子，我就唱不了歌了。你知道，我以后想當歌手的！”柳司雀點點頭，一路跑回家，那天破天荒地喝了好幾碗涼茶，吐吐舌頭，有點苦澀，但她并不想因為這嗓子當不了空姐，印象中的空姐都有一把甜美的嗓音。

說來也怪，也許是夢想的力量，后來她再也不吃零食了。

初中的緊張出糗事

上初中時，課堂上柳司雀被老師點名背誦《岳陽樓記》，明明背得滾瓜爛熟，她一站起來，頓時感覺全班同學的眼睛都灼灼地看向她，這讓她不免緊張心如小兔跳。柳司雀看著一臉疑惑的老師，嘴唇直發抖，她在腦袋里努力搜索，還是找不到一句話，哪怕一個詞。

“慶歷四年春……”同桌小聲地提醒著，連她都為柳司雀捏一把汗。

柳司雀低頭看了一眼焦急的同桌，細如蚊聲地背：“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背著背著卡住了，她又陷入一片寂靜，教室里仍是緊張的氣氛。

不耐煩的老師擺擺手示意柳司雀坐下，又把賀明俊叫了起來。

賀明俊微笑瞟了柳司雀一眼，流暢地把一整篇文言文一氣呵成背出。柳司雀怔怔地看著高瘦的男生。末了，老師點點頭，很是欣慰地拍掌表揚：“短短半節課就能記住一整篇，大家都該向賀明俊學習，別大半節課過去了都不知道在干什么。”說完，老師不忘嚴厲地看一眼柳司雀，后者羞愧地低下頭，她真想掘地三尺藏進去。

課間時，賀明俊不知什么時候來到柳司雀桌前，用手指關節敲敲她的桌面，一副擔心事態變故的模樣：“空姐要是像你遇事緊張成這樣，飛機不出事故都難。”

說完，賀明俊咂咂嘴表示惋惜，他知道，柳司雀在學課本的前幾篇課文時，就會翻到書的后面把該背的文言文都背了。腦子笨的人只能這么做，好避免一夜或一節課背不出來的尷尬，但，事實上她還是失敗了，賀明俊想。

女生憋紅一張臉瞪他，卻說不出一句話。

確實，緊張就忘記東西是她的一大缺點。

可是，賀明俊也太過分了吧，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他這般諷刺。柳司雀暗暗下決心，一定要讓自己優秀得叫賀明俊大吃一驚。

彼時，一年一度的學校演講比賽正預熱中，班主任鼓勵同學們積極參與，那是個鍛煉人的好機會。柳司雀鼓起勇氣報名，抽到命題后，她每天一回家便上網查資料，有時鉆研到夜深人靜；課余時間參考幾個同學的意見，再組織自己的語言行云流水地寫下來。但，這僅僅只是個開端，她還得做到在同學們面前，脫稿并聲情并茂地演講。

體育課解散后，柳司雀把同桌拉到一個小角落，自顧自地演講起來，并不像在家里那般順暢，她磕磕絆絆的，好一陣著急，演講稿像是念出來一般，平淡無奇。后來，柳司雀改了方法，她一手拿著一張紙，一手在空中比劃著，對著籃球場大聲地、深情地朗誦，搞得場上打籃球的男生們向她投來注目禮，佩服之余還來跟她要簽名。柳司雀拍拍胸口，吸一口氣，呼一口氣，把他們當成田地里搖擺的麥穗。

時間猶如沙漏般嘩嘩溜走，她先是在班里與同學PK，從初賽脫穎而出；備受同學鼓舞的她準備好幾天，進入復賽和同年級其它班的同學PK；再突出決賽重圍，在同學們的歡呼聲中，一輪又一輪地勝出，領獎臺上，她引以為豪地望向了賀明俊。

柳司雀不知道的是，在掌聲掩蓋下，賀明俊是拍手最用力的那一個。

高中的壓力變丑八怪

上高中時，柳司雀的個子像是停留在初中，而賀明俊已經躥到179。男生走在女生后面的時候，總愛挑撥她高高的馬尾，嘲笑道：“空姐沒你這么矮，你穿上高跟鞋都不達標，哈哈！”

這個討人厭的家伙怎么老是陰魂不散，柳司雀惱怒地想，嘴巴也就惡毒起來：“對，就你高，長得跟躥天猴似的！”

賀明俊從背后繞到柳司雀跟前，也不生氣：“別說我沒教你，多喝牛奶多運動。”

柳司雀把頭瞥向一邊，一臉不稀罕：“誰要你教了。”

說是那么說，但連要好的朋友都直躥個子，柳司雀不由得郁悶起來。周末她去超市提回1升的罐裝奶粉，那可是她上網好找一番的補鈣奶粉，長高就靠它了。每天早上固定的牛奶搭配面包，晚上跳繩幾百下。一學期后的體檢，身高還真有所變化，雖然不多，也就2厘米，但這足以讓她高興好久，為此她更加堅定持續喝牛奶和跳繩。

隨著課程的緊張，學習的壓力大大增加，從不長痘痘的柳司雀，額頭竟然也蹦出了幾個紅通通的青春痘。誰沒有個痘痘呢，她并不介意，心想反正青春期過了也就沒了。

柳司雀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那是唯一邁入民航大學的途徑，她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走好。

但她似乎忘了，自己是個糊涂蛋，考試容易考砸，卻不正確反思根源是自己的做題思路不對，反而埋怨老天欺負自己，只能每次對著考試卷嘆氣，心里一萬個為什么。當她問向同桌她解不開的題目時，同桌停住筆，一臉不滿，嘟著嘴說：“你找賀明俊嘛，他成績好，又是你的鄰居，你找他多方便吶。”說著，同桌又低下頭解那道復雜的數學題。

柳司雀只能轉過頭問后桌，后桌倒是樂意幫她解答，但他也不會。

柳司雀往賀明俊的方向看去，只見他被同學團團圍住請教問題，他一直是那么優秀厲害的人物，同時又很討人厭。

晚上，女生敲響了男生的家門，賀明俊露出頭，用手指彈了一下柳司雀的額頭，歪著腦袋說：“空姐沒你臉上的痘痘，再不重視可要成丑八怪了！《丑八怪》怎么唱來著……”

“我是來問你幾道數學題的。”柳司雀耐著性子打斷他的話，認真盯著他說。

那天柳司雀學會了幾類題型的解答思路，也上網查了痘痘。原來長在額頭的痘痘是因為壓力，這么說的話，只有學習壓力一直在作怪。那個周末柳司雀破例地看了一部長久以來想看的電影，她想就當給自己放松放松，找到學習方法才最重要，而非一味的埋頭苦做題。

惱怒模樣變得親切可愛

從小學到高中，多年來賀明俊老把“空姐”當笑話在她耳邊講。

“空姐沒你的鴨嗓子”“空姐沒你那般遇事緊張就忘”“空姐沒你這么矮”“空姐沒你臉上的痘痘”……她每次都氣惱得要追打他，心里嘴里喊著要撕爛他的嘴。

當柳司雀拿到民航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后，賀明俊再也沒嘲笑過她。那些笑話像是風吹云散，又仿若昨天才說過，那副讓人臉紅耳赤的惱怒模樣，突然變得親切可愛起來。

柳司雀大搖大擺地走進賀明俊家里，揚了揚手里紅色的錄取通知書，得意地笑：“就你話多，看吧，我的夢想是當空姐，這第一步算是邁進了門檻！”

“不這么激勵你，你哪能成功？”賀明俊不假思索，也揚揚手里來自同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是要當機長的人，不費點口舌激勵你，我不就少了個蠢萌校友？”

“行，看在你這么多年不辭辛苦的份上，我請你吃一頓火鍋！”女生一臉不計較。

“有病吧，大熱天吃什么火鍋，我看是你想吃吧，空姐沒你這么肥的！”

男生扮出鬼臉，哈哈笑著跑開，女生惱羞成怒地追打過去……

那天陽光明媚又刺眼，白云在城市上空緩緩地移動，道路兩旁樹木一片生機嫩綠，房間墻上貼著的一只飛機像是在述說故事。

謝謝你，討厭鬼。柳司雀在心里默默地說。

李鐵摘自《中學生博覽·文藝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