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被不好抵消了

主持人

在用血緣締結的社會關系中，窮親戚在所難免。既是親戚，又很窮，不管是否愿意，幫襯便成了扶助的必須方式。當窮親戚在某一天，突然不窮了，甚至闊了，幫與被幫的角色發生變化的過程，能折射出怎樣的浮生滄桑啊！

高女士 38歲 企業管理者

【訴說】我和老公是在工作中認識的，他長在農村，我一直都在城市。打拼13年了，也算小有成就。當初，鄉下的親戚經常找我們幫這兒幫那兒，盡管我們日子過得緊巴巴，但能袖手旁觀嗎？那就太沒人情味了。但是，老公家的那些窮親戚，真的是讓我煩，頭疼，夠夠的了。

剛結婚不久，老公一個表弟高中畢業沒考大學，想來城里工作。家有表哥在省城，公公婆婆大包大攬，讓我們全力幫忙。我哪兒敢怠慢？小心又上心，生怕哪里做得不周到，讓公公婆婆不開心，再被親戚們說三道四。

表弟來的時候，我親自打車去火車站接，為這事還請了兩天假，陪他逛逛城里的地標性地方，又去商場給他買了兩三套衣服，并讓他先住在我家。我一邊忙活著，一邊想起自己剛畢業那會兒找工作，身邊一個熟人都沒有，只能亂出擊，一份份投簡歷，一天天等回復，吃了很多苦頭，挨了很多白眼。找不到工作是很焦慮的，也沒人能訴說。

將心比心，我就想，能幫就幫一把，能扶上馬就扶一下。于是，我四處托朋友給他安排工作，可是找了三四個，他不是說自己做不來，就是嫌工資低。我很想說，剛從農村出來，又沒有一技之長，不可能有高收入。但是人家畢竟是老公那邊的親戚，剛滿18歲，說了怕他受打擊，感覺我歧視他，就跟他說先試試看，現在工作不好找。

他居然生氣了，趁我和老公上班之際，自己收拾好東西走了。三四天后才有信，說是去了一個什么工廠，工資還不如我給找的那份工作高呢。老公以為是我說話嚴厲，趕他走的，生了很長時間的氣，說我不懂事。我很委屈，也是一肚子的氣，但人是跟我談話后走的，我怎么也脫不了“攆人”的嫌疑。不知道表弟電話里跟家人怎么說的，反正婆家人對我的印象很是不好，說我臉難看，沒人情味。他們跟老公通話時，沒少說我的壞話。

后來，幾個姑家兄弟來省城打工，老公請他們來家做客。他們倒實在，隔三差五就過來，一待就是一天，飯是一定要吃的，酒更得喝透。空著手來我不計較，都很窮，過來就是蹭飯的，我們也算用這種方式幫襯了。但他們進門不換拖鞋，泥鞋泥腳的直接踩進屋，瓜子皮就吐在地板上，上衛生間不關門，尿液濺得哪兒哪兒都是……

不知道他們是習慣了，還是故意的，我只能忍著。更過分的是，他們全都抽煙成癮，煙灰缸就在眼前，愣是視而不見，不管是沙發上還是地板上，煙灰到哪兒就掉到哪兒。都是實在親戚，我能說什么呢？只能走后默默收拾，最后搞得精疲力盡。后來堅持不下去了，眼不見心不煩，只要他們來，我就回娘家，或者躲到單位給自己加班，算時間覺得他們走了才回去。老公對此相當不滿意。

變化是從2012年開始的。那年，微信流行起來，我身邊人都互加了，老公的那些窮親戚也紛紛加進來。最先吸我眼球的，是姑家老三，當年常來我家的蹭飯者之一。他在朋友圈不斷刷屏，都是家庭聚餐，規格越來越上檔次。到了2015年5月某天，居然是省城的一個五星大酒店，好像是一位爺爺輩老人的壽宴，一大家子人開車過來的。我吃一小驚，老三是老公的堂哥，舉家來省城，怎么沒告訴我們一聲？怎么沒來家坐坐？當時老公在外地出差，我打電話詢問，他沒好氣地說：“上家看你臉子呀？人家現在是養殖大戶，有房有車不差錢。三哥微信跟我說了，是給三嫂娘家的老人祝壽，開車來，當天趕回去，就不上咱家打擾了。”

這件事情讓我梳理起這些年跟這些窮親戚的互動軌跡，發現他們來家的次數是遞減的。有了微信后，像當年那樣在我家又吃又喝的事沒了，代之以朋友圈里的刷屏和點贊。那個嫌工資低的表弟，經常在朋友圈曬圖。有一次寫道：“這是我家欣欣管理的果園。”9幅照片展示的，是相當有規模的現代化農場。老公說，這小子跟農場主的唯一女兒，就是那個欣欣是情侶。兩人一起幫著長輩搞經營，做得風生水起。結婚是早晚的事，身家不用算，千萬沒問題。

哈哈，看著他們生活節節高，甚至高過了我們，我和老公是真心高興的。只是說到這些事時，我愛把當年幫襯過他們掛在嘴邊。老公笑著說，得了，你的好早被你的不好抵消了，不過管它呢，咱們過得也不差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