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身體里尋找落日（組詩）

將軍祭

蔥蘢的山崗上

走下來一位將軍。四十歲年紀

風塵未減

一套粗布四兜舊軍裝，扎綁腿，肩挎匣子槍

“八路”臂章清晰可見

他明顯營養不足。步履有些蹣跚

但精神很好

眼前的一切讓他驚詫不已

他感覺與他擦肩而過的這些人

很幸福也很陌生

都朝他投來狐疑的目光

他客氣地向其中一學生打聽

去西柏坡開會

怎么走，學生茫然地指了指

結果，他又朝原來的山崗走去

在我的身體里尋找落日

在我的身體里尋找落日

并不難，難的是深愛我的女人

把守著秘密，千方百計阻止我的行動

我想法給她唱一首睡眠曲

計謀實現了。就在我繞開她的瞬間

看見她鉛華消褪的面龐

安詳的余暉生動依然

我停止了腳步，并輕輕俯下身體

與秋天書

李松濤這個名字

以他的《深山創業》走進了我的靈魂

要開鑿很多窗戶

他握住秋天的顏色，去樹根要回淚水

使我的眼睛比狼的蹄印快一步

他不會彎曲的目光，把我扔進天空

我的掙扎就是后來的果實

又是秋天了，他突然站在我面前

巖石退到微笑的地方

浪花穿過田園跑回大海

相互傳送一生的呼吸

我聽到他金黃的部分

是又一茬玉米抱拳的聲音

老同學

當年，他明白對我做錯了一件事

誤了我一輩子前程，從此他的頭總是

處理得很低。我知道他是一個

有些軟弱的好人。猴子學會了敲門

而我手握，新鮮的黑暗

心里坐滿了聽課的人

回頭才發現，石頭自有溫度

就像我，我只想對他說，我已經原諒他了

可他不給我機會，東躲西藏

其實人生走一回，想到底

我們得到的夕陽是一樣蒼涼

松花江

松花江。是我的父親

永遠不知道疲倦。眼睛里含有鐵的傷疤

認準的理兒十頭牛拉不回頭

面朝紅日。當了一輩子木匠的父親

開始刨木頭。往前推呀，往前推，血性起來

我看見，江面翻騰一瀉千里的刨花

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一只碗

你認識到沒有

我們每個人身體里都有一只碗

它一刻也不休息

為我們儲存少年的時光，愛情的火車

父母的牽掛，零點為你哭泣的朋友

分分秒秒，日日夜夜

你那年失業的夏天

一只黃狗陪伴你，走過灰色的山崗

多少果實，把你的激情抱緊

日出時刻，你終于看清自己

大喊大叫起來

崩掉好幾顆衣服紐扣的你

頭發絲第一次站起來的你

比早晨的窗扇都明白

那碗里盛的是圣潔，是靈魂，是尊嚴

決定要與別人分享

當你的臉對我笑成一輪彎月時

我突然感覺自己有些猥瑣

遇見父親

在地鐵站出口

我看見我父親那張久違的面孔

與死去的三年前，沒有什么變化

右臉頰被我小時候留下的一塊魚形傷疤

依舊刺眼。長久的思念

我禁不住喊了一聲，他抬頭看了看我

剛露出再熟悉不過的淺笑

就換成了憂郁和無奈的混合物

他拽了身旁一位長得與我非常

相像的盲童，頭也不回地匆匆躲開

有些茫然的我，突然得到一種暗示

人還會有另外一個相同的身子

生活在別處，救贖著自己的生命

但不能破解，很像魚擁有大海

卻無法伸出它們的舌頭

命運協奏曲

有雨的地方你擔心眼睛會被淋濕

由于你的踟躕

誰也不會把翅膀借給你

沒雨的地方你怕身后走過的路

被陽光扛走

由于你的猶豫

掛在樹上的紅蘋果一個個掉下來

那么你就在兩者之間權衡吧

你就這么一站

把自己站成了一塊石頭

一個年輕的女人領著一個小孩在此走過

孩子說：媽媽

這塊石頭我覺得非常熟悉

百 姓

我腰間的鑰匙很多

但忘記針對哪一把鎖，駁雜的日子

像一條狗，與你形影不離

我選擇逃避，如愿以償。千里之外

我躺在落日里

逍遙是暫時的，我身體的某個部位

突然不聽指揮，它憤然離我而去

當時我已顯得無能為力，只好聽之任之

少了一個部件的我

看一塊朽木也會像久別的親人

朝她微笑

作者簡介：左岸，本名楊庭安。遼寧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人》編輯。榮獲“中國當代詩歌獎·創作獎”（2011—2012）。小小說入選《2014年中國微型小說排行榜》《2015年中國微型小說排行榜》《2016年中國微型小說精選》《2016年中國小小說精選》。小小說《修鞋攤》被選為2017年東北三省四市教研聯合體高考模擬試題。作品散見《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詩刊》《上海文學》《詩選刊》《詩歌月刊》《星星》《特區文學》《福建文學》《安徽文學》《作品》《紅豆》《四川文學》《詩潮》《山東文學》《鴨綠江》等百余家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