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特里維諾·L.布林斯·普倫蒂 析/王小華 楊金才 By Trevino L. Brings Plenty
Family Ties 家結
文/特里維諾·L.布林斯·普倫蒂 析/王小華1楊金才2By Trevino L. Brings Plenty

The weight of my family’s history, feather barbs3barb裝倒鉤。.
I can’t tell if this ceremony is good or bad.
Can’t tell if we are fire or smoke, entering or exiting oblivion4oblivion湮沒;遺忘。.
The good intentions of removal spin5spin旋轉。bodies from bodies,cell division in foster placements.
The permutations6permutation 序列,排列。are rehearsed7rehearse演練。,channeled like lines on a cliff-face grandparent.
To what bird made of flight do
we so blatantly8blatantly露骨地,無恥地。course its wind?
Score skin, to raze cities.
The building of enmeshment9enmeshment糾葛。as tributaries10tributary支流。flood secrets.
I spark rocks to bone.
The musicality of violence grasps each generation,supplemented11supplement補充。by the latest drug.
Measurement of self-loathing.
Suicide option. Draperies12drapery帷幔。to hold up.
I ask this group its purpose:
Are we some thing caged to allotments?
Banished by banks to till no soil.
I watched so much denial, watched alcohol beat culture out with precision of a psychopathic13psychopathic精神錯亂的。algorithm14algorithm 演算法。.
It’s quite lovely to starve children in summer or in twilight years elders frozen to snow banks.
A people-a feather bustle15bustle 奔忙。aflame still pound feet to ice.
We hurt each other well.
特里維諾·L.布林斯·普倫蒂(1976— ),美國拉科塔印第安詩人、音樂家、唱作人、表演藝術家,生于南達科他州鷹孤峰夏延河蘇族印第安保留地,三歲時舉家搬遷至舊金山港灣區,16歲時遷至俄勒岡州波特蘭市,居住至今。普倫蒂伴隨著流行音樂、嘻哈樂和傳統拉科塔音樂長大,在高中階段學習創作古典音樂,大量閱讀浪漫時代的詩歌,因感于文學與音樂的同源互涉性,開始嘗試詩歌創作;大學階段,師從名師,學習詩歌創作、音樂創作和吉他爵士樂;現已組建了自己的“唯諾詩”(the Vinos)樂隊,活躍于各詩歌音樂節,參與朗誦和表演,是一位頗為人稱頌的美國印第安本土文化行動者和傳揚者,被譽為“年輕的印第安奧德賽”。
普倫蒂善于融音樂的節奏感和力量感于詩歌之中,其詩歌用詞精當艱深,言辭犀利,幽默中透著深沉的憂思。他始終關注現代美國文化沖擊下本土人的生存狀況,從自己的體驗出發,探討印第安身份及其對原住民族群的影響,書寫印第安人的都市生活,如城市的腐化墮落、居無定所、孤獨寂寞、悲傷絕望、為生存掙扎等主題。他現已創作發表的詩歌集有《幽靈之河》(Wakpá Waná?i, Ghost River,2015)、《去皮》(Removing Skin,2014)、《地道的印第安廉價首飾》(Real Indian Junk Jewelry,2012)以及與其他詩人的合集《脫皮:四位蘇族詩人》(Shedding Skins:Four Sioux Poets, 2008)。
選詩《家結》發表于2015年秋,頗有代表性。在第一節,詩人通過極具印第安特色的“羽毛”“典儀”“煙火”等詞表達了對印第安歷史及傳統的困惑和思考。羽毛是印第安人的重要飾物,象征著勇敢,是榮譽的標志。裝倒鉤的羽毛(feather barbs)代指印第安打獵和各種儀式中常用的箭,其與家族歷史(weight of my family’s history)之并列一行,不僅突出了印第安歷史傳統,也暗示了它如羽毛般的無足輕重,縱使裝飾著箭矢,也失去了在空中飛揚而呈現勇敢英姿的可能。典儀是印第安傳統的重要體現,是印第安部落每逢婚嫁、喪葬、狩獵、出征、治病、播種等場合必然舉行的特殊儀式活動。煙火(fire or smoke)與人類的起源傳說密切相關,是人類生存的保障,有火就有煙,但煙火終有燃盡時,“我們”是否會如同煙火,終將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被人類遺忘呢?詩人借此表達了對印第安未來的擔憂。軀體(bodies)和細胞(cell)關乎人體生長與死亡。良好的意愿,旋轉的軀體,經由removal(轉移)一詞的限定,表面描述的是印第安的喪葬儀式,實則直指印第安部落被迫向西遷徙,轉移到保留地的血腥被殖民史。代養基地(foster placements)指印第安家庭的被迫分裂:美聯邦政府曾經打著讓印第安人脫離落后愚昧、融入主流文化的旗號,強行將兒童從部落里帶走送到寄宿學校或由白人家庭領養,學習英語及白人文化。詩人用“細胞分裂”(cell division)這個冷冰冰的毫無感情的生物學詞匯,揭露美聯邦的印第安政策使印第安兒童與自己的家庭、種族文化和傳統失去聯系的文化殖民,冷凌的筆觸中透著嘲諷和悲痛。
第二節描述印第安社會在現代文化沖擊下所發生的變化。正如事物的序列需經演練而成,傳統是在歷史發展中經由祖祖輩輩的實踐而逐漸形成的,就像祖輩瘦削的臉上遍布的皺紋是歲月刻下的痕跡,印第安傳統是印第安部族世世代代智慧的結晶和歷史文化的積淀。詩人借助明喻的手法生動地表現了傳統的淵源并對其地位予以肯定。然而年輕一代卻背棄傳統,如飛鳥一般奔向城市,趨之若鶩。詩人將代表傳統的祖輩(grandparent)和飛鳥(bird made of flight)所喻指的年輕一代對比,質疑了拋棄傳統的行為,并勾勒出年輕人離開部族、投入城市之風日漸盛行及其所帶來的混亂局面。其中made一詞透露出年輕人的行為因外界壓力及誘惑使然之意;而blatantly則顯示詩人對此行為的否定。詩人質疑的不僅是進城之風,更為不解的是年輕人接受了主導城市生活的膚色等級觀念。這種以膚色為判斷標準的種族優劣觀必將使年輕一代喪失印第安人的種族自豪感和學習并保持種族文化的熱情,進而崇尚白種文化,接受白人種族優越的價值觀等新事物。enmeshment意為糾結,本為一種限制自主性發展的家庭結構,在此不僅意味著受影響的印第安家庭成員之間的觀念沖突和行為差異,也暗示了白人統治者對土著原生家庭自主發展的干涉影響了印第安家庭內部及印白種族之間的關系,加速了印第安文化的衰微。
第三節繼續探討年輕人離開原生部落投奔城市新生活,并以具有種族音樂特性的搖滾樂(rocks)為代表來說明新事物對印第安人帶來的沖擊。拋棄傳統的年輕人逐漸形成了新思想新社會,但是這些在歷史長河中形成的支流(tributaries)充滿了不為人知的秘密(secrets),它象征著無法預知的未來。新生活使年輕人面臨新的誘惑,其中之一便是連詩人“我”也無法抗拒的搖滾樂。詩人用作為身體關鍵部分的bone一詞來表達對搖滾樂徹骨喜愛之情,搖滾之于“我”一如骨頭之于身體,已成為人體存在的一個不可剝奪的部分,暗示了此類音樂對年輕人不容忽視的極大吸引力。搖滾樂源于非裔黑人的布魯斯,源于抗爭。它那簡單、直白、快速而強烈的節奏蘊含著反叛、激憤、急躁、甚至暴虐的情懷,同時又蘊含著享樂主義、悲觀主義與虛無主義的人生態度。它深深地吸引和震撼著生活在種族差異和沖突依然明顯的美國本土的印第安人,如毒品般令人無法自拔。這種音樂(搖滾樂)的暴力性(musicality of violence)裹挾著一代又一代的本土年輕人,使他們毅然決然地拋棄、顛覆傳統文化。社會的種族隔離現實又使他們充滿挫折感和無力感,使他們沉溺于搖滾樂而變得麻木、頹廢,最終致使印第安人形成自我憎惡(self-loathing)的心理特征。
第四節呈現了印第安社會所面臨的毀滅性問題:自殺(suicide)和烈酒(alcohol)。自殺是人在看不到希望、怨氣無處發泄而極度壓抑時,在悲觀、無助、絕望的心理狀態下所采取的一種憎惡自我、否定自我的極端行為。本節第一行的措辭頗具意味,主題詞option著重特別給予的選擇權;draperies是阻隔、遮擋之物。詩人如此選詞用字,旨在揭示印第安的高自殺率是外予的非自主選擇。如被拉起的帷幔擋住,它被隔離、隱藏在統治集團的視線之外,得不到也不被關注。詩人痛心疾首地質問:難道我們只是某種沒有生命、沒有情感、關在籠子中的待分配之物(some thing)嗎?印第安人自殖民時期被血腥屠殺、被驅逐、被隔離在貧瘠荒蕪的保留地。在標榜為平等、民主、自由的現代美國社會,種族隔離意識依然存在,極大地沖擊和破壞了印第安人的文化傳統、生活條件和生存狀況。印第安人的自殺與其說是種族隔離的結果,毋寧說是種族隔離的目的。烈酒是伴隨著白人對北美皮毛貿易利益的不斷追求而進入印第安社會的。印第安文化中原本無酒,更無飲酒習俗、禁忌和戒律。烈酒一如毒品般誘使印第安人飲酒無度、無法自拔,侵害了他們的種族健康和文化基礎,威脅著他們的種族生存和繁衍。第五行的denial含多重意蘊,無論是統治者對詩人質問的否定,還是美聯邦對印第安種族的否定,或是印第安人的自我否定,詩人以自身的觀察為據,揭露以如毒品的烈酒為代表的新事物摧毀印第安傳統文化的不爭事實。
第五節以弱勢的老幼為例,進一步勾勒印第安社會瀕臨種族滅絕的畫面。psychopathic是精神錯亂者,包括醉酒者的一種迷狂、瘋癲而不能自主的狀態,是非理性的;algorithm則指推理、演算的法則,極具智慧和理性。“變態的算法”不僅影射了美國建國史和經濟發展史上白人用酒殘害、用詭計和武力屠殺印第安人的行為、態度和政策,表達了詩人對踐踏、不尊重生命的變態法則的控訴;也反映了詩人對印第安人在文化交流和碰撞中不計后果地接納外來新事物的行為的批判;對印第安人被酒精麻醉、不能自拔而自甘墮落、麻木不仁的憤怒;對印第安社會道德衰微、家庭親情淪喪的悲哀;對種族中弱勢的未成年人和年老體衰者被遺忘而成為犧牲品的痛心。夏季是萬物生長的季節,而作為種族未來的孩童卻得不到關照,因缺乏食物而餓死;年長者是種族文明的精神象征,是種族文化的傳揚者和堅守者,理應得到尊重和善待,卻在寒冷的冬季,凍死在雪堆中。這一老無所依、幼無所養的狀況委實可憐,絕非可愛,詩人用lovely一詞,語帶反諷,幽默中透著憂憤。印第安種族雖一息尚存,但已如履薄冰,如無所依傍、燃燒著的羽毛一般在空中翻飛飄搖,隨時會灰飛煙滅。這個被征服的種族不被新政府接納,得不到一個國家的臣民應得的庇護,而印第安種族的內部成員又相互敵對厭棄,不能團結一致,不能相互關心扶持。詩人最后僅用一行作為一節,旗幟鮮明、擲地有聲地指出了印第安社會衰微的癥結在于“我們相互傷害”:部落內部的相互仇視、人心渙散導致了部落的衰敗;部落間的仇怨導致了印第安各部落被分散擊敗、各個消滅的歷史事實。只有停止傷害,相互關愛才是拯救印第安社會的可行之道。
本詩巧于運用名詞,措辭略顯冷僻艱澀,現代詩中蘊含著古典氣息。詩人從家族歷史傳統出發,繼而引出對現實社會問題的觀察并由此形成對歷史原因的追問及后果的揭示,最后以幽憤沉痛的反思作總結。全詩包含引子、發展、高潮和結尾等部分,結構上恰如詩人所偏愛的“閃小說”,向讀者展示了一幅印第安社會變遷的歷史畫卷,內涵豐富,引人深思。
1南昌工程學院外語學院講師。
2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