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刀
12月21日,日本檢察廳特搜部繼上個月在羽田機場抓捕戈恩后,以“特別瀆職”罪第三次逮捕了他。如果案情坐實,戈恩面臨的可能是長達10年的監禁。
此時此刻,被關押在東京小菅拘留所的他,身陷幾平米的囹圄,不知是何感想。傳奇始于日本,也終于日本。墜落速度之快,仿佛19年的光陰彈指一揮間。
1999年的日產正滿身瘡痍,連續7年虧損導致負債接近2萬億日元,法國雷諾伸出援手以52億美元的價格收購日產36.8%的股份,組建了雷諾-日產聯盟。卡洛斯·戈恩這位出生于巴西的黎巴嫩裔法國人,由于會說幾句日語,從雷諾的副總裁空降到日產擔任CEO,由此開啟了大刀闊斧般的改革。
他先是大規模裁員,三年間裁了21000人。接著,他對日產的資源配置與上下游供應“動手術”,將1300家供應商減少到600家,關閉5家工廠并賣掉所有與汽車無關的產業。
在戈恩的領導下,日產僅用兩年時間就扭虧為盈,四年還清債務。媒體對他進行了英雄傳奇般的歌頌,他被評為全球十大管理人物,日本漫畫家把他畫成了“超能力明星”。
然而,公司復蘇的背面是則是信仰“終身雇傭”的老職員與要和日產“共克時艱”的供應商們。他們有的被裁,有的被拋棄,感到被“無情地背叛”。或許,日產的復蘇方式并不是只有戈恩知道。但是被日本社會培養出的管理者卻很難做出違背社會習俗的“破壞”,這一點似乎只有“外人”戈恩才能做到。

這次“政變”中日本政府、企業、媒體聯合動手的色彩很明顯。特搜部抓捕,日產CEO西川馬上發表講話,數落戈恩的種種“罪行”——隱瞞收入、中飽私囊、個人獨裁。當日產解除戈恩的董事長職位的同一天,三菱汽車也宣布將在臨時董事會上解除戈恩的董事長職務。《朝日新聞》作為戈恩事件的最大消息供應源,源源不斷地爆出獨家新聞,把風吹向對戈恩的仇恨。
目前世界汽車企業中能將產量做到1000萬以上的有四家:通用、大眾、豐田、日產。看起來日本占了半壁江山。的確,Made in Japan是1933年日產成立之初的本意,這也是日本汽車行業的榮耀與自尊。然而隨著戈恩的改革成功,日產與日本的距離越來越遠。
雷諾汽車控制了日產43.4%的股權和相應的投票權,而在雷諾-日產-三菱聯盟中,日產控制了三菱34%的股權。而雷諾的股東是誰?擁有15.01%的股權和30.02%投票權的第一大股東是法國。
照這樣的劇情發展下去,雷諾-日產-三菱聯盟里法國的色彩只會越來越重。2017年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的輕型車總銷量達到1061萬輛。其中,雷諾汽車的銷量為376萬輛,三菱汽車的銷量為103萬輛,但日產汽車的銷量卻達到582萬輛,在聯盟總產量中占比超過了50%。
擁有更高銷量的日產,卻在聯盟中無法獲得足夠的話語權。日本人造車,法國人管理拿大頭,把汽車作為民族支柱產業的日本可是不情愿的。
西川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仿佛董事會和管理層對戈恩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然而熟悉日本企業繁瑣審核制度的人,不免心生懷疑,戈恩作為一個生活在日本的外國人,真的有這么大的能耐繞過所有人去謀取私利么?
利用公權力把一個橫跨亞歐兩州“汽車帝國”的掌門人做成“階下囚”,這樣非正常的行為顯示了戈恩與日方管理層已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2018年11月,日產汽車發布了截至9月末的半年報,上半個財年,錄得營業收入為491.7億美金,同比下滑2.1%;更慘的是主營業務的運營利潤,只有18.69億美金,同比下挫高達25.4%。日產汽車的總資產為1700億美金,但負債達到了1214億美金,資產負債率為71.4%。
雷諾尚未對自家總裁發表評論,法國財長布魯諾·勒梅爾表示,“現在談論替換掉戈恩還為時過早”;法國總統馬克龍也表示:“將對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的穩定性保持高度警覺。”顯然這一事件背后日法相斗的色彩也很明顯。
日產管理層甘愿冒著在股票市場節節敗退的決心逮捕自家領導,想必是不抓就會面對更大的災難。對于雷諾、日產和三菱的深度整合的反對,成了日本汽車行業人士的共同呼聲。
一場關于三家企業、兩個國家之間的博弈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