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覆蓋的碎片[組詩]

曹文生

潛伏者

這個春天，父親墳上的草

又被春風吹了一遍。母親雖說精神恍惚

但是在一片油菜地里

也會淡忘悲傷。

在母親的世界里，父親已然不在了。

父親成了一座墳，和他生前住過的院子

隔了一把鋤頭、一把鑰匙

和一夜春風。

我，在春天，像一個潛伏者

只要一靠近母親的夢

就看見她在空空的院子里，莫名地

失眠和哭泣。

那模樣，像父親出了一趟遠門

忘了寫封報平安的家書。

匹馬奔

吃草的人，趕往內心的長亭

他，繁殖春天的燕子、白云和雨水

我無數次分裂

把一些日子，拆遷到水泥灌腸的城市

然后窒息在腐爛的文明里

青草柔軟，會遭遇除草劑的吐霧

一個人，在臺階下

看枯死的草命

該走的，已終跳出土地的柵欄

石頭壓背的，是對門的那個女人

她進城三次，流產三次

每一次，都看見剃度的肉身

發芽、開花，結皮鞭抽打的果實。

夜辰

總有流水聲，穿越月光的身體

或許，在故鄉的門檻上

會遇見你。

一個斷奶的人，重新讓清晨的露水

散入草葉。

我什么也看不見了

在意念里

有一個門環

等文字里的石頭

和一把開故鄉墳地的鑰匙。

煙濤

在神的屋頂。

昕不見水烏鳴澗。在一片白紙上

煙是雌性，濤是雄性

各得一藥。蛇的口型，恰好和落日相符。

偷走人間的光明

或許，黑夜里，更適合一個人

站在屋頂，呼喊著

“煙濤起兮”

在溪水邊，我碰到軟弱的春天

和大海相連接。

春天不來，誰還在門前劈柴

喂馬，吃煙濤的

口水。

春曉

一個人，止步于一片雪。

在青龍寺的鞋子里，木魚像一根針

每一針，都縫在心經上

黃鴯鳥的叫聲和風來自干一個方向

它們放過河流、雨水

在一堆雜亂無章的桃花上

安靜下來。

桃花的頭領是輕的，我的頭頓是輕的

一個人，只有偷閑的時候

才將剩下的部分

扔給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