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倩
1
她有個習慣,喜歡把衣服撩起來摸著肚子睡覺。好幾次我在她身邊睡醒,都看到她的肚子露在外面,蒼白貧血的皮膚包裹住藍綠色血管,肚臍眼往上有一條蜿蜒性感的曲線。我總是把她的手拿下來,替她蓋上被子。但每次她都不領情,過不了一分鐘,就又把被子撩開,把手放上去。有一天我終于忍不住問她,為什么會有這個習慣,她說,因為肚子里有一個陪伴了她好多年的小人,她要摟著它睡覺才不會覺得孤單。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認真又害羞的微笑,不像是在說俏皮話,我無法安慰自己酸澀的心情——我明明就躺在她身邊,可她一心掛念的,卻是她想象出來的肚子里的小人。
瞧瞧你,不會是吃醋了吧?怎么可能。
我帶著這種酸澀的心情吻她,像蝴蝶親吻露珠一般。然后到廁所里抽煙。第一根有點苦,第二根是酸的,第三根還是酸的。第三根我只抽了一半就扔到馬桶里沖走了。
我小時候,大概五歲吧,記不清了,反正是在一個特別天真什么都愿意相信的年紀里,往馬桶里沖過一只死掉的小金魚。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我明明每天都有換水,也有按時喂給它特制的高級魚飼料,它卻還是在一個早晨靜悄悄地死掉了。
我從玻璃缸里撈起它,它就躺在我手里,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我把它扔進馬桶,按下抽水按鈕——那時候我以為全世界的水都是相通的,我以為馬桶的窟窿與大海是相通的,我以為它最終會回到大海里。長大以后我才知道不是這樣,不過已經晚了。
我扔掉那根煙,從廁所里出來,背對著她,說:“我先走了?!备糁粚颖蛔樱p輕“嗯”了一下。此后,我再也沒有回到過那間酒店,也再沒有見到過她。
2
從酒店里出來,一輛公交車剛好停在路邊,13路公交車。我也不知道這輛車要開往哪里,就上去了。當時在想,是不是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會遇到一些無法解釋的巧合,比如這個13,就好像是在說著“失散”。
那個時候我就有種預感,就是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果然,當天晚上十二點,我打開電視看到的第一條新聞,就是她在那間酒店里自殺了。
她是個多么怕疼的人。夏天被蚊子咬一口都會流眼淚,我捏捏她的臉蛋眼圈就會發紅。可是她卻生生用刀片一點點割開手腕上的血管,可見她是有多不想活了。
我作為她死前最后接觸的人,不得不接受警察的盤問。那是一位年輕的警官,眼神里滿是二十歲的人特有的不安。
“你和她是什么關系?”他問。
“朋友?!?/p>
他不相信。
我搖搖頭,“不是情侶,就是朋友?!?/p>
“你跟她在一起時她有沒有什么異常表現?”
“沒有……或許有,但是我不知道,我覺得她很正常?!薄澳撬袥]有說過什么奇怪的話?”
“沒有,都是一些平常的話,她這個人不愛說話?!比绻阋娺^她你就會知道,她是一個能用眼睛表達所有情緒的女人。
……
答完了所有問題,趁他站起來和我握手,我還是忍不住問了:“警官,我想知道,她死的時候有沒有用手捂著肚子?”
他隨即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尷尬地笑笑,“沒別的意思,她這人有這個習慣,睡覺的時候喜歡捂著肚子。”
他搖搖頭說:“沒有,我沒看到,我不敢看,這是我第一次遇到死人,我不敢看。”
我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他下班了,和我一起走出派出所,我遞給他一支煙,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抽到只剩煙屁股的時候,他問起我和她的故事。
3
她死的時候三十歲,我三十三歲,比她大三歲。三的確是個很奇妙的數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三秋不是二秋。三生有幸,是三生不是四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話不假,至少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她穿著紅色的T恤衫,像一枚小太陽,一下子照在我記憶里所有對“萬物”這個詞的理解上。
她當時正在跑步,在學校新修的塑膠跑道上。印象中學校的跑道一直在修,操場上的風永遠有一股沒曬干的瀝青的味道。畢業那天我專門跑去看了看,工人們用鐵鉗掀起一塊塊草皮,像撕開某種野獸的皮膚,只是我再沒時間見證那道傷口愈合了。
白色耳線纏在她的脖子上,手里捏著手機,矮矮的,瘦瘦的,胸口癟癟的,校服空蕩蕩地左右搖晃。
而我站在操場中間的草坪上喝汽水,一眼望著她,一邊猜測她耳機里的音樂,一邊數著她跑步的圈數,直到我站累了坐下來,她也還在跑。汗水打濕了衣服,遠遠地,她看起來像一顆融化的草莓。
三十三圈。又是三,兩個三。
我們學校是一個組合學校,有高中部和大學部。那一年,她高一,我大一。她還不認識我,我卻從那一天起永遠也忘不了她。
此后的每一天下午,我都會來操場上喝一瓶汽水,猜她耳機里的音樂,數她跑步的圈數。下雨她不來,下雪她不來,陽光太猛的時候她也不來,而我因為總是擔心錯過見她一面的機會,只好都來。
很奇怪,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走上前去和她認識,也沒有去打聽過更多的關于她的消息,我覺得她像是一個懸在我眼前的沒有來龍去脈的夢,不能有過多的細節,仿佛真實就意味著清醒。
也許是因為那時候我有一個女朋友,是在老鄉會上認識的學姐。那天老鄉會聚餐,我們一群人租了間會所,問了一圈,只有我和她會做飯。而廚房小得剛好能容下兩個人。我切青椒,她刮土豆。她扭頭說我切的青椒真好看,我點點頭,說你刮的土豆也很好看。
炒完那盤青椒土豆絲后的第三天,學姐在KTV里給我發短信說:做我男朋友吧。我發過去一個驚嚇的表情,然后她回:我在KTV里和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呢,我選的大冒險,但說的是真心話。你,考慮一下唄。
望著那條短信,沒想太多,我總是這樣,對任何事都不會考慮太多,天性里缺乏一種非要做某事不可的熱情,極少會考慮后果,只是覺得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所以我說:
好
你現在在哪里
我來接你
這是太平常的三句話,就像它字面表達的意思那么簡單,沒有過多的意義??墒呛髞韺W姐跟我說,她覺得這三行字溫柔得像一首沒有韻腳的詩。我笑她把問題想得太復雜,其實那天我只是突然想唱歌。她伸出手捂我的嘴,說:“以后你在我面前不要說實話,我不喜歡聽?!?/p>
她很敏感,心思是這樣,身體也是這樣。我倆第一次開房,在學校周圍找了家便宜但還算干凈的酒店。
我很緊張,猶豫著要不要做,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她看起來比我鎮定,但當我抱著她,試著把她的頭發刮到耳后的時候,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她在發抖。
我問她:“怕么?”
她說:“怕?!?/p>
“怕什么?”“不知道,反正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害怕?!?/p>
“不怕,沒什么好怕的?!?/p>
那時候我什么也不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是因為我超脫,是因為我只有二十歲,好似有九條命,充滿了無數未知。我知道更好的還在后面,更糟的也還沒來。渴望自由,對物質沒有奢望。唯一讓我感到不安的就是,我對人性的認識過于淺薄,認定人一生只能愛一個人。
4
那天的陽光格外刺眼,可樂咕嚕嚕地冒著熱氣,塑膠跑道踩上去軟綿綿的,稍稍使勁就會留下腳印,操場上亮亮堂堂的,空氣里沒有一絲風。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她不會來的天氣。意料之外的是,她來了。
她穿著黑色運動風的連衣裙,頭發扎成馬尾,額頭上滲出一層細膩的汗液。她走近我,揮揮手臂,說:“好熱啊?!薄笆前?,好熱?!?/p>
“這種天氣如果跑步的話會中暑的吧?!薄澳恪糠罆袼藛??”我原本想問“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沒有哎。請問,可樂能給我喝么?”“這我喝過了,重新給你買一瓶吧?!?/p>
“喝過又怎樣,你有什么病嗎?”“那倒沒有。”
“給我吧。”她伸出手來。
我只好把可樂遞給她。她接過可樂,同時后退了幾步,“這里太熱了,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可樂我帶走了,回家冰一下再喝。再見?!?/p>
“再見?!蔽艺f。
那天的天氣很詭異,她走后忽然下起了暴雨。感謝那場雨,雨水帶來的真實感讓我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此后的每個黃昏,風雨無阻,她都會來,有時跑步,有時候就隨便走走。我帶的飲料從一瓶變成了兩瓶,偶爾遇上“再來一瓶”還會變成三瓶或是四瓶。我不再只是站在原地看她,她跑的時候我陪她跑,她走的時候我就跟著走。我們像兩條迂回的平行線,在操場上畫出一個又一個同心圓。
有一次我問她,你耳機里放的是什么歌?
她笑著把其中一只塞到我耳朵里,不是音樂,是一陣一陣干澀、強烈、呼嘯著過的風聲——她說那是沙漠里的風聲,是她父親親自在沙漠里給她錄的。
“你知不知道胡楊樹?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我爸爸是攝影師,他專門到沙漠去拍它。爸爸說,胡楊樹的精神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性感。嘿,你知道‘性感是什么嗎?”
老實說,我覺得我知道什么是性感,而且我認為胡楊樹的精神不能稱為“性感”。性感是用來對抗俗世的,俗世多復雜,而胡楊樹對抗的是時間,時間多簡單。
但我搖搖頭說:“不知道?!?/p>
“沒關系,我也不知道,可能以后就會知道的?!薄拔覀兛梢砸黄鹫掖鸢?。”
“……是啊,哈。”
5
抽煙是學姐教給我的。第一次醉到不省人事,第一次打群架,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和女孩一起洗澡,第一次把女孩赤裸裸地抱在懷里,都是。學姐說,你一生會遇上兩種女孩,一種女孩讓你變壞,一種女孩讓你變好。我只能是第一種了。
我那時候沒有好壞的觀念,現在也沒有。我認為傷害自己不算壞事,傷害別人才是。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就像有些人哪怕一輩子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也不見得就是好人。
她的皮膚很白,是少女時期的那種虛弱的蒼白,一種極易破碎的脆弱的白。但她的頭發很黑,像埋在地下的樹根一樣包裹著她的身體。她說:“你覺得我像什么?”
我說:“像月亮。”
她笑了,笑得很清澈,“我是月亮,那你是什么?”
“我是李白?!薄澳銜懺姡俊?/p>
“不會,但我會講故事?!薄澳悄憬o我講一個吧。”
“好,你想聽什么樣的故事?”“當然是愛情故事嘍?!?/p>
“我開始講啦。從前有一個男人和女人,他們有各自的家庭,但他們在相遇的時候就相愛了。于是他們私奔,走到一個離世界很遠,離人很遠的地方,到一個很偏僻的小城市里去生活。生活了十幾年以后,有一天他們爬上一座山。當到達這里的時候,他們突然同時兩個人都決定,從此在這里出家。女的進入修行洞,男的住進寺院里面,他們就在那一刻決定斬斷情緣?!?/p>
“……講完了?”“講完了?!?/p>
“后來呢?”“沒有后來。不是每一段愛情故事都有以后的。”
說完她就哭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我慌了,一下子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她說要聽故事,我就給她講故事,故事講完了,她就哭了。她一邊哭我一邊幫她把衣服穿上。
她很美,身體、眼淚都很美,像一條悲傷的人魚。我原本想給她講講那條被沖進馬桶的金魚的故事,可她哭得太久了,我抽完了一整包煙她都還在哭,哭著哭著就在我懷里睡著了,我就抱著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凌晨,我們從酒店里出來,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她把手從我手里抽出來,嘆了口氣,說:“我們就在這里分手了吧?!?/p>
“你要往哪兒走?”這里有四條路,每個路口竟然都有一盞紅綠燈。紅燈看起來總是比綠燈更自信,就好像它知道它攔住了什么。
她的一雙腳立在原地,腦袋來回轉了兩個180度,我站在她身后大約兩只鞋的距離,只要一個轉身,她就能再次走向我了。
“你聽仔細了,我說的是‘分手不是‘再見哦,明白嗎?”
我搖搖頭,或者一動不動。
“可是我都看到了啊?!?/p>
“看到什么了?”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會看到的嗎?”
“到底在說什么???”我糊涂了。
“唉,比起知道你喜歡上了別人,我好像更厭煩你這種一副自己什么都沒做的無辜的心態。”她作出生氣的樣子,舉起手要打我,但隨即抓了一把空氣,又放開了?!安恍邪?,光是打你一下實在是便宜你了……不如這樣,我詛咒你,永遠都追不到她,哈哈哈哈。”
我曾經問過我自己,我有沒有愛過她——我知道我肯定是喜歡她的,她給我煙我就抽,給我酒我就喝,一個電話打給我,我就赤手空拳和一群人打架。她刮的土豆是真的好看,干凈,均勻,沒有多余的損失。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有沒有愛過她。在我喜歡她的時候,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愛”這個概念。
多年以后,她為人妻,為人母,說起當年給我下的詛咒,還是如同少女般哧哧笑著:“沒想到真的應驗了,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有追到她啊。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不夠解氣呢。哈哈,說真的,你愛過我么?”
“噓——別讓肚子里的孩子聽見,小心她將來跟她爹告密,說媽媽心里還惦記著另一個男人?!?/p>
“哈哈哈哈,要不要臉,誰惦記呢?!”
6
我確實沒有追到她,我們一直都只是朋友。
跑步的時候她就老是跑在我前面,我明明跑得越來越快,可她就是要比我快那么一點點,而且她跑步的時候從來不回頭。
我陪她跑了一年。她高二以后交了一個隔壁班的男朋友,那之后就再也沒在傍晚時分出現在操場上。
“我先走了。”“以后還跑嗎?”
“跑啊,但是他喜歡晨跑,所以……”“那個……我想要你耳機里的……風。哈,很久以前就想要了,抱歉啊,現在才開口?!?/p>
“我留下來陪你吧。”“不了,走吧。”
“……”
“快走吧?!?/p>
她走了以后,我依然保持著在傍晚跑步的習慣,下雨下雪下冰雹我都去。在雨中奔跑的時候,整個人會顯得特別矯情,好在那本來就是一個不矯情會死的年紀。
又過了一年,她和當時的男朋友考去了另一所離龍城很遠的大學。她走的那天我沒有去送她,她有我的電話號碼,如果有需要,她會打電話給我。
7
沒想到的是,這個電話一直到十二年以后才響起。
十二年里,我走過一些地方,見過一些人,聽過一些有頭無尾的故事,有些故事里有愛情,有些沒有。我本人并沒有特別值得稱道的經歷,一個人平平常常地在世間游蕩著,任何地方都不會停留太久。
我是在一天夜里接到她電話的,當時我在成都的一家酒吧里唱歌,唱完歌喝完酒,我借了老板的摩托車,憋著一泡尿準備從成都殺往北京。中途沒憋住還是下車尿了。第一股熱騰騰的尿氣撲到我臉上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為什么時隔十二年她還是對我有這么大的能量?為什么不簡簡單單地買張機票?為什么要折騰?尿完我有點兒明白了,我是個天生的局外人,和任何人任何事都隔了一層,對愛情不主動,對誘惑不拒絕。流浪了多年,我一無所有,就要老了。想趁著還能跑,賺一點自我感動罷了。
門開了。
“不好意思,讓我再……撒個尿先?!?/p>
她“撲哧”一聲,笑了。
我們在那間酒店里住了十來天。吃飯,唱歌,睡覺,隨時醒來,從早聊到晚,每一天都重復前一天。時間在陽光、風、陰影和窗簾之間,很快就過了。有無數個瞬間,我們忘記了對方是誰。她一遍又一遍地追問:“你是誰呀?你到底是誰?”
我一遍又一遍地說:“我是我呀。我是我呀。”
接著兩人笑笑,又睡了過去。
我沒有問這些年來她經歷了些什么,她也不問。在這一點上我們達成了默契,反正在那些過去的故事里我們沒有任何交集,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因為對方的缺席,都喪失了值得去言說的意義。
“我想起你那時有一個女朋友,好像是很隨便就開始的一段戀情?!?/p>
“當時,沒有想太多。”
“‘如果想不出拒絕的理由的話,那就答應好了。記得你是這樣說的?”
“是啊。那時候覺得人生其實沒有太多可能性的,做什么都無所謂,既然有人提要求,就不妨試一試吧?!?/p>
“現在呢?”
“什么?”
“如果那個要求是死亡呢,也愿意試一試嗎?”
“哈?”
“如果那個要求是‘死亡,就不會輕易地去嘗試了對吧?相反,如果意味著‘開始,哪怕根本沒有任何準備,甚至只是出于打發時間的目的,也可以不計后果地草率地答應。”
“當時確實是太草率了,”我感到不自在。“都過去了?!?/p>
“過去了嗎?”她小聲嘟囔著,我假裝沒聽見。
“對了,我去過沙漠了,但很遺憾,沒見到胡楊樹。不過我倒是找到‘什么是性感的答案了。活著,或是死去,都沒有什么性感可言。隨波逐流,渾渾噩噩,欲言又止,這些品質,都是性感的反面。反過來說,性感就是這些東西的反面?!?/p>
聽完,她笑了笑,眉角彎彎地瞇成一條線,問了我最后一個問題:“你愛過我嗎?”
8
“我想我什么都知道了,關于這場自殺案里真正的兇手。”
那位年輕的警官,有一雙亮得刺眼的眸子。我和他走到一個十字路口。他搖晃腦袋來回轉了兩個180度,三盞紅燈幾乎同時亮起。我站在他身后,靜靜地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