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老是喝茶，請嘗嘗咖啡

萬金芳

春節剛過，天氣就轉暖了，春天的氣息慢慢顯現出來。

秋秋昨夜又失眠了，她被冬天里殘存的寒冷折磨了一夜，當然還有一個人的空寂和孤獨。秋秋獨自呆在寬敞的屋里，面對著白色墻壁和白色紗窗，冷風襲來時禁不住一陣顫抖。丈夫邱月明還沒回來，冗長的夜晚最難挨，她坐在電視前按動遙控器不停地搜臺，但怎樣也選擇不到一檔自己喜愛的節目。廣告，翻一個臺還是廣告，要不就是極其無聊的韓劇。秋秋覺得索然無味，于是進屋把自己放倒在寬大的床上，可手腳冰冷，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冷讓她無法入睡，只好蜷成一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這才算有了一絲溫暖。秋秋努力讓自己入睡但就是睡不著，最后雖然睡著了，但沒多久便又醒了，醒來后便再也睡不著了，腦子里什么都沒想，白紙一般的空。秋秋懷疑自己得神經衰弱了，病了。

后半夜，熬不住的困倦終于讓她又睡了過去，是很香甜的熟睡，直到窗外清脆悅耳的鳥鳴讓秋秋醒來，醒來后她睜開迷離的雙眼看了看手機，竟然是第二天上午十點了，陽光從高大的落地窗外溢進來，整個房間頓時光明而溫暖，幸好是周末，不需要上班。

丈夫又是一夜未回，秋秋對此已經麻木了，她懶懶地躺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床，仿佛又找到了當年被母親叫醒后而自己仍賴在床上的那種說不出的愜意和舒服。

一只畫眉歇在陽臺外的高枝上，不停地左右轉動著頭顱啾啾，聲音美妙婉轉，像琴師的手指在輕輕敲擊琴鍵。秋秋起身下床，拖著慵懶的身子來到陽臺邊。當她推開寬大的落地窗，一道繽紛的色彩迎面撲進，像爆炸時產生的強大氣浪差點將她撲倒。啊，是一夜間恣意綻放的一樹迎春花，淡黃的花朵或開放或含苞，間或點綴著些許晶瑩的露珠，像無數雙含情的眼眸，讓人無法忽略它們的存在。

畫眉因為秋秋的突然出現而受到驚嚇，惶然飛走，撲騰間有花片輕輕跌落。春天又來了，秋秋一下子驚呆了，望著眼前的一幕，她恍惚感覺到一切曾經在哪個夢境中見過。

手機短信鈴聲響起，她返身進屋打開短信，清新如詩的語句讓她瞬間感到無限溫暖：“春天來了，我看到鮮花開放在陽光里，把沉重交付給冬天吧，在無限的春光里，讓我們寒冷的心共同沐浴溫暖。”是他，幸福和溫暖立刻溢上她的臉龐，這樣的幸福似乎是她早已期盼的。這個男人平素不怎樣起眼，卻總會不經意地在心海出現，總會讓她怦然心動。在不時的問候中，在不經意的關懷間，她從心底里對這個男人產生了親切感。

自己怎么啦？秋秋問自己，難道就因為這個男人？使自己凍結許久的情感冰湖開始融化解凍？

這個春天對秋秋來講注定不尋常，在這個春天里，秋秋遇到了辛凡，并讓這個男人走進了自己的情感世界。

初春的天氣說變就變。前天還是暖和的天氣，但昨天一下雨天就轉冷了，讓人一下子又回到了冬天，人們裹緊了厚厚的衣服，在瑟瑟風中又一次感受到了嚴寒的冷酷。

花城的天氣最近幾年有點怪，往年都是冬暖夏涼，讓人覺得這座城市特別親切可愛，可這幾年的氣候反復無常，讓人找不到一點親切感覺了。就說冬天吧，往年暖洋洋的陽光總是讓人感覺不到冬天的存在，當其他城市冬雪飄零、嚴寒緊逼時，花城總是陽光明媚、暖意融融，這也是很多人喜歡這座城市的地方，他們像候鳥一樣飛來過冬，被花城人美其名曰候鳥團。花城又被叫做陽光城，整個冬天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里，這也是辛凡特別喜歡這座城市的主要原因，他的朋友和同學從遠方來信訴說著自己所在城市的冬天多么殘酷寒冷，甚至有一位寫詩的朋友這樣寫到：“我所生活的城市，冬天像鬼子的刺刀一樣讓人寒冷。不知道哪一陣雪花的飄零，屠城般地讓我的城市瞬間哭泣。”讀到這樣的詩句，辛凡覺得自己生活在花城是一種幸福。他特別怕冷，一到冬天就怕得要命，因此冬天里總是把自己穿裹得嚴嚴實實，熊一樣地走在大街小巷，連自己都覺得別扭。因此辛凡特別喜歡春天，喜歡春天不僅是因為溫暖.更主要的是春天帶來了生機，讓人充滿了希望。在春天里，辛凡激情滿懷，當第一朵迎春花在陽光下羞澀開放，他便情緒感慨地一陣激動，一些文字便會不自然地在思想里跳躍，于是便有鮮亮的詩句從他的思想里跌落出來。

但在這個春天，辛凡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他的感情像平靜水面漾起了一層斑斕的漣漪。這幾天辛凡的幸福感一下子沒有了，剛剛盼來的溫暖的天氣，現在說沒就沒了，辛凡咒罵著該死的鬼天氣。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為一個人送上關懷和溫暖：“走進春天，走進陽光，我的熱情陽光會讓你寒濕的心靈瞬間明亮和溫暖。”信息經手機傳遞出去，對方的回復是：“謝謝，你也保重身體。”于是，一股關懷和被人關懷的激動，瞬間溢滿了他的心田，原來關心人是一種幸福，被人關心更是一種幸福。

記得有句流行語這樣說：“可以允許男人的身體出軌，而不允許男人的思想出軌；可以允許女人的思想出軌，但不允許女人的身體出軌。”當初聽到單位同事閑聊這樣的話題時，秋秋不言茍同：“屁話，這是對生活的自我開脫，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不允許思想出軌的，更不允許身體出軌。”秋秋仿佛是傳統道德的捍衛者，秋秋是個思想保守的女人。

可現在秋秋覺得這說法也許有一定道理，對于女人男人出軌這問題，秋秋在思想和意識上沒有再堅持，生活中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誰又能保證一生就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呢。女人天生幻想，沒有行為上的出界，難道想一下都不允許嗎？

單位的同事都說辛凡是個顧家男人，三年前秋秋調到這個單位上班時，辛凡第一次給秋秋的印象是個不起眼的男人，極其普通，普通得讓人無法關心和關注。同在一個單位一層樓里上班，工作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觸，在不經意的觀察中，秋秋覺得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工作之余總是一個人呆著，不喜歡跟人聊天娛樂，不喜歡講自己的故事，一下班就回家，不喜歡在外閑逛，有點讓人不可接近。但就是這一點讓秋秋看中了，秋秋覺得這樣的男人不花哨不掩飾，實在，對家庭負責。不像有的男人油腔滑調，華而不實，專會哄女人開心，當著老婆一套背后老婆又一套，還大言不慚說什么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秋秋同時也注意到這個男人舉止沉穩文雅，雖說不上帥氣，但讓人感覺有修養有內涵，平時不愛說話，特別是在女人面前一說話就是一副靦腆窘迫狀，這樣的男人在生活中并不多。

新年前，不管哪個單位或部門都要團聚一下，職工都會帶著家屬一起熱鬧一番，喝個人仰馬翻。單位里團聚那天，就兩人的家屬沒來，一個是秋秋，一個是辛凡。那天秋秋抽身退出會場時，不經意地在走廊里看到辛凡正打電話，好像是在跟老婆解釋不能回家的理由，秋秋聽到辛凡在輕柔地解釋因為單位團年而不能回家，讓老婆自己照顧自己，還說兒子放學了我已經接回家了，菜也買了，出門前把飯都做好了，說得耐心而細致。這樣細心的男人，純粹就是一個家庭保姆，秋秋從他身邊繞過的時候忍不住對他抿嘴一笑，辛凡看見秋秋在笑，也尷尬地回報一笑，臉竟然紅了。

酒會上，兩人向大家解釋家屬不能到來的理由時，領導提議誰的家屬不來，那家屬的酒就得誰代替喝了。大家連歡呼帶吹口哨地一致表示同意，秋秋和辛凡兩人不由自主地結成聯盟表示反對，但在眾人的強烈要求下，兩人的反對勢單力薄，最后還是逃不掉代替家屬喝酒。喝就喝，不就喝幾杯酒嘛，又不是死人，秋秋拿出難得的豪氣，捋起衣袖做出拼殺氣勢，一時間天昏地暗，記不得誰敬誰了，端酒就喝，碰杯就干。一番推杯換盞后，秋秋終于被灌翻了。其實秋秋是著實想醉一回，人生難得一回醉，現在的秋秋太需要一場醉了，一醉解千愁，醉了以后什么苦痛煩心的事都沒了，醉中可以讓人忽略苦痛和感傷，醉中可以臆想一些久違的溫暖和幸福。

辛凡也沒少喝，但他冷靜、穩得住，所以終于沒被灌醉。當他看到醉意迷離的秋秋時，也許是因為剛剛聯盟而成的友情，他覺得應該關心一下這個女人，人喝醉了都會失態，特別是女人，于是他過去止住秋秋說：“行了別喝了，你都醉了。”“我沒醉，還能喝”。醉了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都會說自己還能喝。醉了的女人倒了個滿杯要和辛凡喝，不容分說地一仰頭就將一杯紅酒喝下去了。那一杯下去，秋秋就倒了，一旁的辛凡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抱住她，慌忙間，他條件反射地伸出手，秋秋癱弱的身子就倒進他的懷里了。抱住這樣一個女人，辛凡的臉一下子紅了，他像捧著一團火，惹得大家看著他發笑。

秋秋要吐，喝醉了大多會吐的，當秋秋從洗漱間出來時，狀態稍微好了些，但還是全身癱軟、站立不穩，幾個女同事忙扶住她，有人問“誰送她回家休息”？一時間沒人應聲。帶了家屬的自然都要照顧自己的家屬，只有辛凡沒有家屬，也只有辛凡沒有醉，人們都認為只有讓辛凡去照顧喝醉了的秋秋。領導也很嚴肅地對他說：“都是同事嘛，要互相關心，這個任務你必須完成，照顧好她并負責送她回家，出了什么差錯拿你是問了。”

辛凡很不愿意，一個大男人照顧一個喝醉了的女人，還要送她回家，不方便不說，她丈夫看到了會怎么想，辛凡想推辭，但大家都已經散了。辛凡只好打的送秋秋回家，辛凡不知道秋秋的家在什么地方，幸好秋秋還能說出自己的住址和樓號。辛凡說我得先給你丈夫通個電話說一聲，這時候她丈夫應該回家了，辛凡想她丈夫在家最好了，自己送到樓下讓她丈夫下來接。于是他便從秋秋包里翻出電話找到她丈夫的號碼撥過去，對方卻是關機，他又撥她家中的電話，無人接聽，辛凡沒有辦法，只得送她進家門了。

秋秋的丈夫果然沒有回家，屋內凌亂狼藉，餐桌上還有沒吃完的早餐。辛凡將秋秋扶到客廳沙發上躺下，又從臥室拿出被子給她蓋上，然后給她沖熱飲、熱敷手帕、貼黃瓜片、口服維生素C，解酒的單方該用的全用上了，一切細致而有序，忙完這些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辛凡想到自己該回家了，可秋秋還沒有醒來，家中又沒人照顧，他一時真不知道自己應該離開還是留下。最后思索再三，他給老婆打電話說今晚不回來了，單位有公務需要加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撒謊，只是覺得這樣的謊言是有必要的，老婆李香桂很信任她，連半點懷疑都沒有，辛凡突然覺得這樣欺騙老婆很愧疚。

李香桂是個不錯的女人，懂得體貼人，會照顧孩子，操持家務也不錯，大多時候都是她在撐起整個家。辛凡性格溫和，不喜歡跟人爭啥比啥，遇事也能忍，用當下時尚的話說叫淡定，但生活中老是忍讓老是淡定也不行，別人會以為你軟，處處為難你欺負你，于是李香桂漸漸養成了潑辣的性格。李香桂信任丈夫，這樣的男人讓她放心，辛凡這樣的男人要貌沒貌、要錢沒錢，是不會在外面亂搞的。現在的女人現實著呢，要不看上男人的錢，要不看上男人的貌，所以每次辛凡說單位有事需要加班不能回家時，李香桂一點懷疑都沒有。再說辛凡不回家的次數也不多，一年就那么幾次，辛凡這次是第一回撒謊，他想這樣也好，至少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秋秋醉得一塌糊涂，辛凡什么都沒想就選擇了留下，將就在旁邊的沙發躺下過了一夜。

秋秋次日醒來時，臉上還貼著黃瓜片，頭晚發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只記得昨天酒會上自己喝多了，怎樣回家的完全記不得。她的頭有些痛，起身時看到旁邊的椅子上放著早餐和牛奶，還有頭痛片和一張紙條：“昨晚的單位酒會上你喝醉了，領導要我送你回家，你老公沒回來，我留下來照顧了你一夜，但一早我得回去送孩子上學了。給你買了早餐和牛奶，喝醉后要吃點東西，不然對胃不好。對了，醉酒后的第二天會頭痛的，我給你買了止痛藥，服了也許會好一點。——辛凡留言。”原來是他，秋秋記起昨天就他倆因為沒帶家屬而成為同事們一致攻擊的目標，是他送自己回家，還照顧了自己一夜，一早離開時還給自己買了早餐和牛奶。這個平時和自己沒有多大關系的男人，關鍵時刻照顧自己這么細心，秋秋心底產生了感激。秋秋渴望這樣的男人，丈夫不愛回家，嗜賭成性，心中根本沒有家的概念。秋秋很后悔自己當初跟這樣的人結了婚，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秋秋想好好感激一下辛凡，要不是他，醉酒后的自己沒人照顧，還不知道會出現什么后果。

秋秋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激，聽說辛凡愛好藝術，大抵愛好藝術的人都喜歡浪漫，于是秋秋便想到請他喝咖啡，她想喝咖啡應該是很有情調的。醉酒事件后，秋秋和辛凡之間的關系近了，已經突破了以前的同事關系，慢慢朝著朋友的方向發展，不僅上班見面會熱情打招呼，而且還會不時地相互發送些問候短信，秋秋也因此了解了這個男人的家庭生活。

單獨邀請他喝咖啡似乎有些唐突，也不知他會不會答應，秋秋決定試試。秋秋是發信息邀請的，她在信息里這樣說：“今晚我想請你喝咖啡，誠表謝意。”

辛凡回復說：“我平常只喝茶，沒喝過咖啡。”

秋秋又說：“那就試試換種口味吧，嘗嘗咖啡，別老是喝茶，也許會有新的感覺。”

辛凡沉默了，很久沒有回復。過了一會兒，秋秋于是又說：“今晚8點，我在老樹情緣咖啡等你，不見不散。”語氣不容拒絕。

辛凡沒有回復。

當晚8點秋秋提前到了老樹情緣咖啡，預訂了雅間，雅間裝飾得很有情調，很適合情人約會，秋秋喜歡這樣的環境。秋秋特意裝扮了一下，換上了適合西餐情調的晚禮服吊帶黑裙，外面隨意搭上青絲紗巾披肩，棕色的高跟皮鞋大方得體，還做了發型上了淡妝，平素里難得一見的氣質和嫵媚一下子顯露出來。秋秋一個人坐著等，直覺告訴他辛凡一定會來。耳邊是淡淡的輕音樂，秋秋聽出了是凱文·柯恩的鋼琴《心靈點滴》，她獨自享受著這醉人的音樂，靜靜等待辛凡到來。

辛凡是八點過十分才趕來的，一副急忙的樣子，額頭上還滲著汗水。被侍者帶進雅間后就向秋秋表示歉意，并不停解釋說：“不好意思遲到了，下班后接兒子，又做飯給他吃，出門就已經晚了。”他一邊解釋一邊紅著臉，像個大孩子一樣，秋秋忍不住笑了，遞過去一張濕巾說：“快擦擦，看你一臉的汗。”秋秋理解他，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

辛凡坐下，突然發現今晚的秋秋格外迷人，在這種具有濃郁西方情調的氛圍中，秋秋顯出了一種高貴的別樣氣質，很好，真的很好，辛凡在心里欣賞著。當他低頭看到自己，突然有點自覺形穢，由于匆忙，根本沒顧上裝扮一下，隨意的灰色夾克、黑色休閑褲，皮鞋上還有一路的塵土，和這里的場景有些格格不入。但秋秋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反而被辛凡像欣賞藝術品一樣看得不好意思起來。為了打破尷尬，秋秋問辛凡喝什么咖啡。

“喝什么咖啡？”辛凡反問自己，說真的這種地方還是第一次來，平時對這些也了解不多，根本就不知道有些什么，“你喝什么？”于是辛凡反問秋秋。“卡布奇諾。”秋秋回答。辛凡沒有聽說過，只好順勢說：“我也喝這個。”

秋秋叫來侍者，要了兩杯卡布奇諾咖啡，還有提拉米蘇點心和水果沙拉。

侍者端上咖啡，頓時一股咖啡的濃香醇美彌漫四下，侍者接著點上蠟燭，微黃閃動的燭光瞬間使雅間充滿了溫馨和浪漫。侍者親切地說了聲“先生、小姐請慢用”，便退了出去，侍者把他倆當成了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就他們兩人了，辛凡有些拘束起來，一切都顯得笨拙，譬如不知道往咖啡里加奶包加糖，譬如端起來就像喝茶一樣猛喝，惹得秋秋直想笑。秋秋知道他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后，便細心地給他講咖啡的喝法，還幫他加奶放糖，就這樣不知不覺間，辛凡的拘束沒有了，兩人的交談也自然起來。秋秋發覺辛凡并不像平時那樣沉悶，雖然他的外表看不出什么奇特之處，可他的內心穩重而有內涵，熱愛藝術，熱愛生活，為人低調，喜歡平淡有序的生活。辛凡喜歡讀書，喜歡舞文弄墨，但又不像當前一些所謂的藝術家，在生活中玩世不恭，寫一些無關痛癢的文字，甚至在生活上糜爛腐朽，在感情上嘗新舍舊。

秋秋覺得辛凡并不像同事們傳言的那樣窮酸而不可接近，相反她覺得他是一個特別容易相處的人，雖然開始有些拘束，但后來自然了，有很多話題能夠說到一塊。秋秋一下子覺得和他距離拉近了，覺得和辛凡談話是一種享受。

兩人慢慢談到了感情生活，在這樣的氛圍中談及這樣的話題，秋秋不免黯然神傷，就像一塊石頭激起了她心湖平靜的水面。辛凡從她滿含憂郁的眼神里讀出了生活的不如意。秋秋流淚了，在燭光中，她第一次推心置腹地向身邊的男人講敘了自己不幸的婚姻生活。

辛凡感動了，他覺得這個女人太需要溫暖了，太需要男人的關心和愛護了。辛凡突然有一種想法，他想把秋秋的情感經歷作為素材創作成一部作品。

秋秋有時想，自己和丈夫的感情出現裂隙，也許是自己遭遇了那不幸的病癥。自己和邱月明不能說是沒有真愛的，其實最初丈夫是很愛自己的，這一點秋秋能夠感覺到，不然當年邱月明也不會因為自己而和別人去打架，差點就丟了性命了，這讓秋秋從心里感動不已。丈夫和自己是中學同學，從中學開始邱月明就追求秋秋，那時還是一種朦朧的愛，是情感的初萌，都說學生時代的愛情是短暫的、不長久的，但秋秋和邱月明的愛情后來還真的成功了。

秋秋和邱月明一起上高中那一年，一件事情改變了邱月明的人生。那是一個五月的晚上，天氣酷熱，上完晚自習的秋秋和三個女同學一塊回家，路上遇到一群醉酒的混混耍流氓，秋秋被一個身材高大的流氓緊緊抱住了，她死命掙扎，用手抓用腳踢用嘴咬，可就像一條被人攥住脖子的蛇，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濟于事。緊隨其后的邱月明幾步趕來，一把扭住那位抱住秋秋不放的流氓，流氓朝著邱月明就是一腳，邱月明瘦小的身體一下被踹出了一米之外，鼻子被撞出了血。邱月明爬起來，顧不得鮮血滿面，隨手抓住一塊磚頭，沖上去對著流氓后腦勺一拍，流氓金星亂冒，有血流了出來，繼而倒在地上。另兩個流氓見狀，過來對邱月明一陣狠打，邱月明遍體鱗傷。直到另外兩個女生叫來警察，邱月明送到醫院后診斷為脾破裂。

邱月明狠狠的一擊，那個對秋秋施暴未成的流氓差點變成植物人，因此邱月明被勞教半年，自然也被學校開除。勞教期間秋秋去看他，邱月明精神頹喪，秋秋對他說：“我會等你出來，等你一輩子。”半年后邱月明勞教出來，秋秋已經考上了大學，但秋秋沒有背棄對邱月明的承諾，大學畢業后還是回到了花城，且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和他結了婚。但失學加勞教使邱月明對人生感到一片死灰，他做過小生意，倒賣過國家財產，也時常跟黑社會混在一起，打架、喝酒、賭牌。一個是本科大學生，一個是社會閑游人員，邱月明覺得兩人差距太大，時常有意躲避秋秋。

秋秋回到花城的那個冬天，下腹部每隔幾天就痛，后來這種痛感越來越強烈，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有時甚至痛得睡不著。邱月明陪同秋秋去醫院檢查，診斷為子宮肌瘤，必須立即手術切除。秋秋聽說過這種病，手術切除子宮后就不能懷孕了，不能懷孕對于一個女人意味著什么，秋秋很清楚。邱月明沉默了一陣說：“還是做吧。”手術很成功，但切除子宮后的秋秋精神很痛苦，秋秋說：“我生不了孩子了。”邱月明說：“無所謂。”“你真的無所謂？”秋秋問，邱月明重重地點頭，秋秋感動得流出了淚水。

男人有時真的口是心非，邱月明就是這樣的男人。婚后邱月明的心里慢慢發生了質變，當他看到朋友或同學結婚后都有了孩子，加上父母一個勁地在邱月明面前抱怨，使邱月明很痛苦很無奈，于是經常一個人去喝酒賭牌鬼混，就是不愿回家。回到家里他也是把秋秋晾在一邊，不關心不說話，甚至幾個月不和她上床。這些年他們各過各的生活，家庭名存實亡，婚姻形同虛設，愛情枯萎靡爛。

誰都沒有想到辛凡這個一點都不起眼的人會出名，就像娛樂圈里的人一樣說紅就紅了。因為一部小說，辛凡讓很多人一下子認識了他。辛凡以秋秋的情感生活為原形的小說《秋天的楓影》在一家文學雜志發表后，又被多家網站轉載，點擊率一度飆升，聽說還有人準備拍成電影。

辛凡的小說發表的當天，辛凡和秋秋再次來到老樹情緣咖啡，這次是辛凡主動回請秋秋，以表示對秋秋的感謝。還是那樣的燭光、那樣的場景，秋秋還是那樣優雅迷人，不同的是今晚辛凡也著意裝飾了一番，修了面，理了發，換上西裝，系了領結，完全是和平時不一樣的形象，眉宇間透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在溫馨的燭光中，秋秋舉起酒杯對辛凡說：“祝賀你的成功。”辛凡笑著說：“應該說是祝賀我倆共同的成功。”兩人共飲了一杯熱烈如火的紅酒后，辛凡魔術師一樣地突然從身后捧出一片熱烈的火紅，原來是一大束鮮艷的紅玫瑰，紅玫瑰像生動的眼睛一樣閃爍著，炫目燦爛。辛凡一臉真摯地說：“謝謝你，是你成就了我的今天。”秋秋先是一愣，繼而心中涌起一陣感動，不知如何是好，接受還是拒絕呢？這片火紅的色彩如同一片熱烈的愛，一下子把這個女人燃燒起來。最終秋秋接受了這一片熱情和愛意。那晚，秋秋流下了幸福而感動的淚水。

從此秋秋很煩回家，一回家就仿佛跌進了陰暗的黑洞，冰冷和孤寂魔鬼一樣將她緊裹。不知為什么，一有空她就想起辛凡，就想和他在一起。于是兩人經常出現在城里的西餐店、咖啡廳、小吃街，秋秋發覺自己的生活正被這樣一個男人改變，比如一有空她也喜歡鉆進書的海洋去享受閱讀的快感。秋秋也嘗試著開始用文學記錄自己心靈的感動，秋秋寫下了這樣的句子：“春天的鮮花沉睡在草地上，我們的身心經常在此降落而棲息。走進來，這里有一片陽光，讓你我的心靈瞬間明亮和溫暖。”秋秋把這些文字給辛凡發過去，并在后面補充了一句：“你的陽光溫暖了我的心靈，謝謝你的陽光。”不久秋秋就收到了辛凡的回復：“讓我們共同享受陽光。”

辛凡的成名，讓李香桂也開始覺得臉上有光，特別是當別人在她面前稱贊自己丈夫時，或是當著她的面尊稱辛凡為老師時，李香桂覺得自己特別光彩，她始終覺得自己的男人不錯，別人不了解，自己還不了解？看似普通的丈夫，其實他的才氣是內斂的，是積蓄起來的，正如一個成語說的“厚積薄發”。十年前李香桂認識辛凡時，辛凡的才氣還沒有完全表現出來，她只是感覺這個人品性好，不抽煙不打麻將，業余愛好多。李香桂和辛凡好上了，不到三個月就結了婚。

結婚十年，他們的婚姻平淡如水，平常的養兒育女，平常的過著日子，但李香桂覺得很幸福。兒子尖尖是兩人的情感紐帶，辛凡既愛護妻子，更心疼兒子，他的生活很簡單，基本是兩點一線——上班和回家。辛凡在家里除了幫忙做些家務，余下的就是讀書和寫東西，生活有時就像一杯茶，雖平淡，卻有味。

辛凡還是下班就回家，回家就做家務，只是邊做家務邊哼小曲，心情不錯。李香桂覺得最近辛凡的心情特別晴朗，晴朗得有點不正常，女人有天生的直覺，她想也許是丈夫最近遇上好事的緣故吧，晴朗就晴朗吧，李香桂沒往心里去。

兒子尖尖讀中學了，中學得住校，兒子一住校，家里大部分時間就只有辛凡和李香桂兩人在家了，辛凡一有空就鉆進書房里忙自己的事，李香桂則在客廳里看電視，這是他們固定的生活模式。

但最近李香桂覺察辛凡總是背著她躲在屋里接電話，時不時也往外跑，通常是在接到一個電話后就說有事要出去。一次李香桂忍不住問辛凡：“誰的電話？”辛凡回答說：“單位同事。”至于是男同事還是女同事，李香桂沒細問。

辛凡出去了很晚才回，李香桂一個人在家開始感覺到少有的孤獨寂寞，一百平米的房子突然間顯得很大很空，電視節目搜個遍，不是廣告就是一些讓人莫明其妙的節目，但她還是堅持呆坐著等丈夫回來。

一天辛凡上班出門時把手機落在了家里，李香桂打開辛凡的最近通話，發現出現最多的號碼是一個叫“喜羊羊”的，而且每次通話時間都很長。李香桂心里產生了疑問，這叫“喜羊羊”的是誰，他跟辛凡是什么關系，李香桂很想弄明白，于是她抄下了這個號碼。

李香桂專門找了一個說話隱密的地方撥通了這個號碼，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甜蜜的女聲：“請問你是誰？”

李香桂有些詫異，咋會是個女的？李香桂有些心慌了，她重新核對了一次號碼再撥過去，還是那個聲音，沒錯，的確是個女的。李香桂迅速掛斷電話，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李香桂冷靜下來后，獨坐了半晌，心想丈夫跟這個女人經常聯系，顯而易見是背著自己在外面有人了。李香桂勸自己不能激動，人一激動就會糊涂犯傻，她要理順思路，想想下一步究竟該怎么辦。

可是下班回到家后，李香桂卻再也忍不住了。辛凡春風滿面地進門，看到李香桂冰山一樣地冷冷坐著，辛凡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陪著笑臉問：“老婆，咋啦？”李香桂抬手就是一耳光，接著跳起來大聲嚷道：“辛凡，喜羊羊是誰？”李香桂這樣一問，辛凡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說“是單位的男同事”，辛凡還想掩飾。“單位男同事，辛凡你別侮辱我的智商，分明是一個女人，辛凡你長能耐了，還喜羊羊呢？我看你都成了灰太狼了。”李香桂邊說邊哭，聲音大得唯恐鄰居聽不到。“你不這樣嚷行不？”辛凡竭力阻止李香桂大嚷大吵，怕別人聽到后笑話，可辛凡越想讓李香桂住嘴，李香桂聲音就更大，辛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任她一個人發泄，也不作什么回答和解釋。辛凡一個人縮在客廳一角，點起一支煙猛抽起來，辛凡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雖然他心里準備過很多次，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他還是束手無策。

最后辛凡真的受不了了，他得出去透透氣，他狠狠地將煙摔在地上，準備起身出門。就在辛凡開門的時候，李香桂一聲大吼：“辛凡，你有本事出去就別再回來。”。辛凡回頭怒視了李香桂一眼，憤然摔門而出。

都晚上十點了，秋秋收到辛凡的手機短信：“能出來一下嗎？”這么晚了一定有事，不然辛凡不會深夜相約的。

辛凡賭氣摔門出走后，一時不知該往哪兒去，在外面漫無目的地轉了兩個小時，他不想回家也不能回家，便想找一個人傾訴，于是試著給秋秋發了個信息。

還是老樹情緣咖啡西餐廳，秋秋化了淡妝，很快趕了過來。辛凡有些落魄而狼狽，臉色不好，半天悶著不說話，秋秋一看就知道出事了。“怎么啦？”秋秋急切地問，一幅心焦的樣子。“她知道了。”辛凡說。想起白天接到的那個電話，秋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把手機號碼換了吧，免得她糾纏找你麻煩。”辛凡說。“我不怕，該面對的還得面對，躲是躲不過的。”辛凡在這個時候首先考慮的是自己，這讓秋秋有些感動。

服務生走過來，把燭光燃起，一種浪漫溫馨的氣氛便起來了。窗外城市的光亮忽明忽暗，星星點點的燈火投影到河面上，被微風拉出長長的光影。風淡淡地吹來，有些愜意。

“你打算怎么辦？”秋秋很想知道辛凡對這件事的處理態度，這對于她很重要，盡管她知道辛凡不好回答，但仍然要問，他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注定要面對這些現實問題。辛凡沒有回答秋秋，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樣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讓她冷靜了再說吧！”

兩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過了很久，秋秋走過去，發現辛凡竟然睡著了，秋秋把兩張椅子并靠在一起，讓辛凡的頭枕在自己懷里，像抱一個大男孩一樣抱著他。淡淡的燭光下，辛凡面容硬朗，眉宇間略顯出滄桑。秋秋抱著辛凡就這樣過了一夜，秋秋的眼角不自主地有兩滴清淚溢出，秋秋說不清楚淚為誰流。

辛凡在微博中這樣寫道：“生活總會有一些不如意，現實中也總有一些現實需要我們必須面對。正如《古蘭經》里說的：如果你讓山走過來，山不走過來，那你就得走過去。”秋秋知道這樣的語言是辛凡為自已寫的，秋秋心中無限感動，溫暖的語言如一道心靈雞湯，正漸漸溫潤秋秋潮濕的心境。是的，生活中我們有很多現實必須面對，辛凡說得好，自己和邱月明的婚姻就像枯萎的老樹，自己又將怎么面對這瀕臨死亡的愛情呢？秋秋覺得是該勇敢面對的時候了。

一個黃昏，秋秋在家里遇到了邱月明，很長時間不見，邱月明更顯萎瑣，一副生活潦倒的樣子。秋秋坐下來，她讓邱月明也坐下來，秋秋不知道怎樣對他說出離婚兩個字，秋秋怕傷害他，但她終于還是鼓足勇氣對邱月明說：“咱們離婚吧。”說完這話，秋秋把目光轉向一邊，她不敢看邱月明的臉。沒想到邱月明出奇的平靜，他一直沒說話，幾分鐘后平靜地起身，在屋里來回走了兩圈，最后開門出去了，關門的聲音是那樣輕微。

邱月明同意和秋秋離婚了，他們很快到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拿到離婚證第二天，邱月明大擺宴席，邀請了他的全部朋友，那場面比結婚時還熱烈，秋秋也應邀參加了，她還和邱月明一道給每一位來賓敬酒，那情形好像不是離婚，更像是結婚。

過后沒多久，邱月明便從在這座城市消失了，秋秋再也沒有見過他。

秋秋說不清楚自己離婚是不是因為辛凡，也許跟辛凡沒有關系，但她要感謝辛凡。如果不是他的鼓勵，也許自己永遠也邁不出這一步，永遠也走不出陰暗的婚姻。

離婚后的秋秋渴望和辛凡生活在一起，因為她確實離不開這個男人了，但這可能嗎？辛凡能為自己邁出這一步嗎？生活中不是誰都有這種勇氣的。如果辛凡邁不出這一步，自己怪他嗎？不能，秋秋自己提出問題，又自己回答自己。

離婚后的秋秋是自由的，但辛凡還得照顧家庭照顧兒子，還得下班就回家做飯做家務，甚至連秋秋跟他通話都得小心翼翼了，得躲開老婆偷偷接聽。辛凡現在是有一定影響的人，很多人認識他，所以他要顧及影響，所有的行為都要考慮眾議和傳言。上次李香桂的一鬧，鄰里們都知道了，鄰居們都認為他是一個拋棄家庭、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花心男人。因此辛凡一出門總感覺有人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可當他一回頭，樓道邊的那群娘們便都住了嘴對他傻笑，辛凡極其厭惡地狠狠瞪了她們一眼，但只要他一轉身，那些指點和議論又在身后響起。

在單位里，辛凡總被一些奇怪的眼光盯得無法躲閃，那次李香桂發狂，跑到單位抓住辛凡的衣領讓他說出叫喜羊羊的女人是誰，聲音大得整棟樓都能聽到，同事們全都圍過來看熱鬧，辛凡臉色通紅，一時不知咋辦，幸好幾個要好的同事上前勸解才平息下來。這事讓辛凡很久抬不起頭，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辛凡因為好事在單位名名噪一時，如今又因為不光彩的事在單位出了名，辛凡心中很壓抑，回到家里很快兩口子爆發戰爭，并由“文斗”變成“武斗”，結果是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占到便宜。最后辛凡吼出一句：“李香桂，老子要跟你離婚。”可李香桂并沒有被這句話嚇住，她更大聲地說：“離就離，辛凡，誰不離誰就是豬養的。”

秋秋的心里也做好了準備，她想辛凡的老婆可能會找上門來和她吵鬧的，甚至會和她打起來，秋秋已經想好了自己該怎樣面對。奇怪的是李香桂并沒有上門找她的麻煩。

辛凡和李香桂要離婚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大街小巷。有一段時間，辛凡心緒低落、內心痛苦，沒多久人就消瘦了許多。秋秋看著心疼了，她知道這都是因她而起，她從心里很想為他分擔一些，但又不知該怎樣做。當四處都在傳言辛凡要離婚時，秋秋約他出來談了一次，秋秋問他：“你真要離婚？”辛凡無奈的臉上擠出一絲苦笑，很久才說了一句：“你給我一段時間吧。”秋秋想辛凡誤解了她的意思，自己約他出來并不是催他離婚，僅僅只是關心問候一下而已，和他長相廝守永遠生活在一起，秋秋曾經這樣奢想過，但她后來逐漸動搖了這一奢想，因為辛凡太痛苦了，她不忍心因此讓他更加痛苦，再說辛凡的婚姻并沒走到盡頭，讓他離婚也許苦痛比快樂更多，她想只要他過得好，才是自己真正的愛他。

周末，辛凡的兒子尖尖從學校回來，一周回來一次，辛凡和李香桂都不謀而合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有說有笑像在演戲，只是表演有些生硬，目的是讓兒子有家庭幸福感。

兒子回校的時候，辛凡送他。路上尖尖突然問他：“爸，聽說你和媽要離婚？”辛凡有些詫異：“你聽誰說的？”“同學們都在這樣說，其實我早知道你們最近吵架了，今天你們都是裝出來的。”辛凡不知怎樣回答兒子。“爸，你別和媽離婚，你們離了我怎么辦？”兒子說這話時淚花在眼里打轉，但沒有流出來，辛凡的心里像給人揪住了一樣痛。“我不想離開你，也不想離開媽。”兒子眼里的淚水終于流出來了，辛凡把兒子一把拉進懷里抱著，自己的淚也止不住從臉頰上流下來。

一件突發事件終于讓辛凡沒和老婆離婚，也更讓秋秋不忍心逼迫辛凡和老婆離婚了——李香桂進醫院了，事情發生得太意外，秋秋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

當辛凡鼓足勇氣勇敢地將擬好的離婚協議放到李香桂面前時，李香桂表現得出奇地平靜，她靜靜坐著，既不大吵大鬧，也沒大哭大嚎，她靜靜坐著，一點表情也沒有，坐了足足兩小時，這樣的平靜讓辛凡感到有些害怕。過了很久，李香桂猛然站起，像發怒的野牛一樣沖過來，辛凡認為李香桂要用頭撞自己，辛凡沒有躲閃，可李香桂卻是直直地撞向墻角突出的棱角分明的柱面，一聲沉重的悶響后，一片血紅從李香桂的顱腦射了出來，飛濺到辛凡的臉上和衣服上。辛凡被嚇呆了，清醒過來幾步沖過去抱住李香桂，嘴里一個勁地說：“你咋能這樣？我們不離不就行了，你咋能這樣？”

李香桂被送到醫院，診斷為嚴重腦神經損傷，幾天搶救后仍然昏迷，醫師說一周內不醒過來就有可能成為植物人。聽到這樣的消息，秋秋也很震驚，一切都是由自己引起的，自己成了罪人。秋秋專門去醫院看望了李香桂，李香桂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幾天不見的辛凡也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一臉的憔悴。看到這樣的情景，秋秋想哭，但她止住淚水沒有讓它流下來。離開病房的時候辛凡出來送她，在外面的走廊上，辛凡許久才說了一句“對不起”，便沒有再說什么了。秋秋明白了辛凡這三個字的意思，秋秋沒有流淚，看著辛凡說：“你能再抱我一下嗎？”辛凡張開雙手一下子將秋秋擁進懷里，秋秋也緊緊抱住辛凡，這時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一周后，秋秋向單位提交了辭職報告，并迅速離開了花城。

一晃，又是一個春天來到，在這花開爛漫的季節，辛凡收到了一個陌生手機發來的短信：“在異地的冬天，我把寒冷深埋進內心，以另一種凜冽的方式拒絕風雪。因為期待陽光從高處走下，于是我的生活變得更加溫暖。”

讀到這如詩的語言，辛凡馬上知道是秋秋發來的。他站在窗前看著窗外一枝含苞待放的花蕊，片刻后這樣回復：“走過冬天，日光正一點點地充滿溫暖，仿佛復蘇的心靈。春天來了，一切也都會好的。”

回復完短信，辛凡突然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