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年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美國對中國的態度最為矛盾,其對華政策是在矛盾中制定,也是在矛盾中實施的。改革開放之初,美國總體上對中國抱有非常積極的看法。在克林頓政府時期,美國對華基本上在“接觸”與“接觸+圍堵”之間。到小布什政府時期,美國新保守主義崛起,開始在如何圍堵中國方面下工夫。但不巧,9·11恐怖主義事件發生,美國不得不改變其對華政策。到奧巴馬政府時期,美國提出“重返亞太”戰略,在南中國海等問題上對中國咄咄逼人。
為什么美國和西方對中國如此恐懼呢?簡單地說,美國這幾年逐漸形成了對中國的三個冷戰判斷,即政治上的權威主義、經濟上的國家資本主義和國際關系上的新擴張主義。
第一,西方對中國發展過程中的政治制度抱冷戰思維。西方相信隨著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中國會演變成西方那樣的自由民主制度國家。但近年來,西方在這個方面的希望消失得很快。當西方看到中國不僅沒有走西方式“民主道路”,而且發展出了自己的政治模式的時候,西方就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威脅”。
第二,對中國經濟制度的冷戰思維。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制度漸趨成熟,形成了自己特殊的“混合經濟模式”。不過,西方簡單地把中國視為“國家資本主義”模式。今天西方所認定的是中國“國家資本主義”的內外部影響,主要包括如下幾個層面:一、國家資本主義導致中國內部市場的不開放,西方企業在中國失去了“競爭力”;二、中國國有企業在國際市場上政治原則高于經濟原則,影響西方企業的競爭力;三、國家資本主義是中國“外部擴張”的主要政治工具。在西方看來,今天中國的國家資本主義已經成為西方自由資本主義的最大經濟威脅。
第三,對所謂的中國“新帝國主義”的冷戰思維。主要表現在西方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冷戰式思維,認為這是中國國際擴張主義的體現。德國前外長加布里爾的言論可以視為西方國家態度的變化。在2018年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加布里爾指中國借“一帶一路”打造有別于自由、民主與人權等西方價值觀的制度,自由世界的秩序正在解體,“目前中國是唯一擁有、而且堅定實現全球性地緣政治目標的國家”,西方國家應當提出對策。 對中國來說,絕對不可以忽視美國為核心的西方對中國的這三個判斷。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西方對中國的戰略基本上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圍堵和遏止中國崛起,至少防止中國挑戰西方的霸權;二是鼓勵中國進入西方主導的世界體系,不想失去中國,即不想讓中國成為另外一個“蘇聯”;三是改變中國成為一個類似西方的國家。但現在這些選項都沒有用了。西方的新冷戰思維是:既然西方沒有能力圍堵遏止中國,也沒有能力改變中國,因此,一個可行的選擇就是把中國變成另一個“蘇聯”,和中國進行一場新的冷戰,這樣西方至少可以團結起來,盡最大的努力遏止中國的擴張,并且也能孤立中國。
特朗普政府2017年12月以及美國國防部2018年1月分別發表的國家戰略報告與國防戰略報告,都直接稱中國和俄羅斯是美國的主要戰略競爭對手,并聲稱美國將聚集資源應對中俄的挑戰。
對中國來說,要有勇氣和美國打一場新冷戰。要從最壞處著想,往最好處努力。一旦貿易摩擦演變成為冷戰,這會是一場全方位的冷戰。
多年來,中國提出了和美國建設新型大國關系的政策導向,目標就是要有意識地去避免“修昔底德陷阱”。但要避免這個陷阱,需要中美雙方的共同努力。現在,美國要通過貿易摩擦來拖慢甚至遏止中國崛起。不過,今天的中國已不是吳下阿蒙,有能力和美國較量了。
最后,還是一句話,歷史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大國地位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更不是別國給的,而是斗爭出來的。中國亦然。
(摘自《參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