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留在我心上

◎凌 翎

把你留在我心上

◎凌 翎

當我的目光再次停滯在“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這行詩上時，我又想起許越當初皺著眉和我講話的樣子。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接下來是什么？我忘記了。”高二那年春天，這座北方小城倒是像詩中描述的一樣悄無聲息地下著細雨。彼時語文課代表許越就站在我面前，堅定地執行著測驗任務。我望了一眼窗外陰沉的天氣，覺得內心十分煩躁。我知道他或許很快就要像其他優等生那樣嘲笑我太過愚笨。

卻不料他輕輕開口提示，聽起來竟帶了幾分鼓勵：“下一句是……野徑云俱黑。”那低沉而不失溫和的嗓音，還有他期待的目光，讓我一瞬間晃了神。我的心情放松了些，努力接上詩句：“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燭明？”他的眉頭輕輕皺起：“是‘火獨明’。”我一邊在心里鄙視自己，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慢吞吞地糾正。

“楊馨，我覺得你不是背不好，你只是不用心。你還是挺聰明的。”出乎意料地，當我終于磕磕絆絆地背完整首詩時，許越給出的安慰無比真誠，沒有一絲嘲諷。我注視著他似有深意的目光，低沉而溫柔的聲音蕩漾在我心上，就像窗外的雷聲一樣轟隆隆地回響。

我望向窗外，雨水像往日一樣傾瀉而下，天空也越發陰沉。但我第一次感到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竟有些動聽了。玻璃窗早被雨水打濕，細細的水流輕淌下來。我的心仿佛也被雨水打濕，涼沁沁的，生出一絲淡然的喜悅。

許越不但讓我牢牢記住了杜甫筆下的春夜雨落，也在我茫然的心上點了一盞小小的燈火。努力之下，我的成績漸漸有了起色，只不過向來對英語頭疼的我，依然對讀課文有些發怵。

有一次，我戰戰兢兢地讀完了課文，擔心自己不標準的發音會被當作笑柄。果然，老師仔細糾正一番才讓我坐下。我懊惱地輕嘆，卻聽到身后的許越輕聲說了句：“其實總體上讀得還不錯嘛。”我想他可能不知道這句話對我是多么大的鼓勵，于是偷偷寫了一張表達謝意的字條，塞進了他的桌洞里。

“是你寫的嗎？”雖然是問句，他的語氣卻無比肯定。還沒等我解釋，他就再次皺著眉說了句：“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來的嗎？因為thank you的thank……拼錯了。”我窘迫地一把搶過字條，沒想到他卻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這很像你一貫馬虎的風格。就像那些讀錯的發音，你也只是忘記了清音變濁的規律吧？你再用心點就好了。”

或許每個人的青春歲月里都有這樣一個人，他的話語總會在無形中給你很大的力量。那時的許越，就像詩句中濃重夜色下的江船漁火，給我那片混沌的世界帶來了微光。我漸漸可以熟練而準確地朗讀英文的段落，也終于開始贏得老師和同學的尊重與贊賞。

高三下學期，成績單上我的名字終于緊緊挨在了許越后面。找了一個機會，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起許越打算報考哪所大學。他沉默片刻，告訴我他還沒有想好。我心里認定許越對我也有好感，因而又特地發了短信過去追問，并表明對他的喜歡。“你可能誤會了，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他這樣直白地回復我。

許越說他并非是天生的學霸，而我當初那副想要努力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從前的自己，所以他才不由自主地想要鼓勵我。是的，許越的個性本就溫和而友好，是我刻意放大了他對我的關心，是我一直誤以為他也對我有所期待。

高考后我和許越鮮有聯絡，所以他從來不曾知道，后來的我，其實一直都牢牢記得那首詩。無論如何，在那些茫然的時刻，他都是我心中唯一的燈火。

窗外雨水拍打玻璃的聲音依然如昨，被雨水淋落的花瓣，就像暗戀告終的心情一樣，涼津津的，濕漉漉的。

春夜雨落，花開城郭。當我反復吟誦《春夜喜雨》的詩句時，我也曾幻想那雨后的花朵是并蒂而開。我知道那只是幻想，但他曾給我灰暗世界帶來過的光亮，卻會一直留在我的心上，永遠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