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花菜里的秘密

高以潼

擦得透亮的玻璃折射出一片韶光，于是打開車窗，行至半路下起了雨，一股涼風讓我咳嗽了幾聲。

忽地想起外婆說的方子，據說多吃蓬花菜可以清火，咳嗽也會好些。可我一想到蓬花菜那種特有的怪味兒，心里就感到不舒服。

兀自走下站臺，踏上雨跡斑斑的小徑，雨水沿著傘邊滑下，形成了一道道縹緲的珠簾。不遠處就是一大塊一大塊的菜地，翡翠般的一片新綠，在雨中如水墨丹青一般醉人。再瞇起眼一瞧，那片新綠之中竟藏有綽綽的人影，不覺覓著雨聲尋去。

近些，再近些，待看清了，才發現滿地的翡翠原來是一片片的蓬花菜，一位老奶奶正冒著雨收菜。

“蓬花菜，蓬花菜，你害我就夠了，何苦讓一個八旬的奶奶冒雨勞作！”我的喃喃自語驚動了一旁勞作的老奶奶，她停下手里的活，詫異地望著我。

我愣住了，連忙擺了擺手：“奶奶快收吧，我只是瞧瞧。”老奶奶的眼角有很多皺紋，一張干巴巴的臉，笑起來更多了幾道溝渠。“我的外孫女也像你這般大，遠看還真像她吶！”說完，她又蹲下去剪菜。我看著她那滿是繭子的手，老練地翻過一根根蓬花菜，右手握著略帶銹色的大剪子，穿梭在蓬花菜中。

涼風簌簌，我用手擋在唇邊，輕輕咳嗽起來。老奶奶皺了皺眉：“娃娃，你也咳嗽了？我孫女前些天就傷風了，這些天好些了，不過還是咳嗽。”她的臉上滿是擔憂，剪刀霎時慢了下來，“我只會土法子，清炒蓬花菜做給她吃。這一下起雨來又不知啥時能停，我孫女怕我累著了，不許我操心，可不能叫她看見了……”她臉上浮著笑意，笑里透著幸福，低著頭，弓著身子，嫻熟地將大把的蓬花菜放進竹編的籃子里。

“奶奶，我來幫你吧！”我向她伸出手來，老奶奶抬起眼，微笑著說：“你也是好孩子，不過我不想讓別人費心，特別像你這么小的娃娃……”她咧開嘴笑了，露出了幾顆淡黃的牙，手越剪越快。

曾幾何時，這是一只風華正茂的手，在歲月的流逝中失去了風華，只守著初心，蹲在田埂里，為自己心愛的孫女剪菜。豁然間，我好像看見了記憶中的另一雙手，漸漸重疊在老奶奶正在剪菜的手上。

我低下頭，正好瞧見蓬花菜上遺留著水晶般的雨點。好像有什么東西撥動了我的心弦，那蓬花菜上的幾滴水珠，就像蓬花菜的眼淚。驀然回首，外婆家的方向，炊煙裊裊地籠在屋頂，空氣中隱隱有蓬花菜的清香，外婆應該也站在門口，靜靜地等我呢吧！

雨停了，田埂上的蓬花菜默默搖著殘留在葉子上的水珠，好像通曉人性。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我想，蓬花菜也是有秘密的吧！只是它默默地將它的秘密藏在更深的泥土里，也許無法讀得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