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與曾思懿人物形象比較談

唐鑫

【摘 要】王熙鳳與曾思懿，一個是長篇小說《紅樓夢》中刻畫最出彩的“鳳辣子”；一個是話劇《北京人》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大奶奶”。 曾思懿與王熙鳳同為當家奶奶，都有著不輸男子的持家才能，都手握著大家庭的管家權(quán)力，都身陷于一段不幸的婚姻。本文主要從這兩個人物的外在形象、治家才能、貪婪欲望、愛情婚姻等方面作出分析比較，以加深對這兩個藝術形象的理解，加深對文學作品和文化的認識。

【關鍵詞】王熙鳳；曾思懿；外在形象；治家才能；貪婪欲望；婚姻悲劇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23-0215-02

王熙鳳與曾思懿，一個是長篇小說《紅樓夢》中刻畫最出彩的“鳳辣子”，一個是話劇《北京人》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大奶奶”。曾思懿與王熙鳳同為當家奶奶，都有著不輸男子的持家才能，都手握著大家庭的管家權(quán)力，都身陷于一段不幸的婚姻……她們確實有著許多可比較之處。通過對她們的比較，我們可以更好地去了解他們鮮明的性格，去把握她們可悲的命運，去體會她們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對人物命運的影響。本文主要從這兩個人物的外在形象、治家才能、貪婪欲望、愛情婚姻等方面作出分析比較，以加深對這兩個藝術形象的理解，加深對文學作品和文化的認識。

一、美丑之對比，精明之共性

王熙鳳是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塑造得最成功的人物形象。王熙鳳精明潑辣、陰險狠毒的個性，在讀者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在《紅樓夢》第三回中，王熙鳳出場，作者借著林黛玉的眼睛，給了王熙鳳非常細致的外貌特寫。“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這是對鳳姐容貌的描繪，王熙鳳無疑是美麗的，丹鳳眼、柳葉眉，向來是中國傳統(tǒng)美人的標志，可是鳳姐的丹鳳眼呈三角形狀，就是人們常說的“吊眼兒”，這便給人一種精明、厲害之感了，柳葉眉眉梢斜吊，更是透出震懾眾人的威嚴。作者還對鳳姐的服飾進行了工筆畫般的刻畫：“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官絳，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褃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這是典型的貴族青年婦女的打扮，極為考究，光彩奪目，富貴逼人，也十分符合王熙鳳貪婪愛財?shù)男愿裉攸c。

與王熙鳳不同，從外貌上看，曾思懿并不美麗，甚至可以稱得上丑，作者在《北京人》第一幕的舞臺提示里介紹：“她身材不高，兔眼睛微微有點斜。寬前額，高鼻梁，厚厚的嘴唇，牙齒向前暴突，兩條烏黑的細眉像刀斬一般地涂得又齊又狠。她不到四十歲的模樣，身體已經(jīng)發(fā)胖，臉上仿佛有些浮腫。她穿一件淺黃色的碎花旗袍，金銹緞鞋。”曾思懿的外貌絕不會讓人將她與“美麗”聯(lián)系起來，而很容易讓人感受到此人厲害、潑辣的個性。斜兔眼、厚嘴唇、大齙牙，再加上曾思懿常掛在眉宇間的惱怒，使這位曾家大奶奶太缺少女性的柔和之美，太缺少親和力了。

在外形上，王熙鳳與曾思懿形成了一“美”一“丑”的強烈對比，一位“恍若神妃仙子”，一位是矮胖的齙牙婦人。但是，無論美或丑，王熙鳳與曾思懿的外貌都傳達出她們相似的個性——精明、潑辣、狠毒。

二、過人才干，治家掌權(quán)

《北京人》中的曾家與《紅樓夢》中的賈府都是封建世家，都正處于沒落、崩潰的過程中。王熙鳳和曾思懿是這兩個封建大家庭的當家奶奶。能成為封建大家庭的掌權(quán)人，必定有著過人的才干。

《紅樓夢》中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稱贊王熙鳳“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李希凡也曾說：“讀過《紅樓夢》，又有一點生活經(jīng)驗的人，一定會感受到，寫這樣一個大家族，如果它的神經(jīng)中樞沒有王熙鳳這樣一個人物，那層層階階的貴族生活的體制，會無法轉(zhuǎn)動。”

在《紅樓夢》中，“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是表現(xiàn)王熙鳳理家才干的“重頭戲”。王熙鳳上任后，訂造簿冊，分班執(zhí)事，職責分明，威重令行。她規(guī)定了詳細的當班制度，每項工作都由專人負責，還規(guī)定了嚴格的時間制度和獎懲方式。她令出如山，毫不留情，殺一儆百，在最短時間內(nèi)建立起自己的威信。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把原本混亂不堪的寧國府，治理得井井有條，“寧府中人才知鳳姐厲害，自此各人兢兢業(yè)業(yè)，不敢偷安。”可見王熙鳳確實是榮寧二府里難得的出類拔萃的理家人才。而賈府也給王熙鳳的治家之才提供了一個施展的舞臺。

《北京人》中，曾思懿是曾府實際的當家人，家中事務，大到處理杜家的債務，小到為曾文清裱畫，都是她親自操持。在劇中，并沒有多少重大事情來表現(xiàn)曾思懿的精明才干，但從曾思懿獨自苦苦支撐這個破敗不堪的家，可以看出她還是精明能干的。她頭腦清醒、能說會道、手段狠辣，在她身上常常可以看到與王熙鳳的相似之處。但是，曾家已是封建腐朽家庭，面對曾家衰敗的必然，曾思懿也沒有回天之力，她能做的只有自欺欺人盡力抹好曾家的面子，并將自己的精明用在聚斂私財上，在曾家倒塌之前抓住每一塊銅板。即使她竭盡全力想要做好這個當家人，但大勢已去，她的所作所為不僅對這個家庭的現(xiàn)狀沒有幫助，反而加速了這個家庭毀滅的進程。[1]

王熙鳳與曾思懿在各自的封建大家庭中，治家理事的才干遠超于家庭中的男性，她們或掌握著榮國府的管家之權(quán)，呼風喚雨，或擁有著控制曾家的本領和發(fā)號施令的權(quán)威，為所欲為，而手中的權(quán)力直接導致了她們內(nèi)心欲望的膨脹。

三、本性貪婪，欲壑難填

王熙鳳總攬賈府的一切家務，大至賈府與各王府貴族的人情交往，小至大觀園一花一草的栽種培管，都由王熙鳳經(jīng)手批示，鳳姐手中權(quán)力不可謂不大。在管家理事的過程中，精明的王熙鳳不可能意識不到這個大家族的種種矛盾與危機。但是，王熙鳳的文化、見識、性格、身份各方面的局限性使她不可能去興利除弊，銳意革新，去化解賈府的矛盾與危機。為了自己將來可能需要的退路，王熙鳳將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了金錢上，不擇手段為自己斂聚錢財。

她私扣賈府上下的月例錢，在外放高利貸；她弄權(quán)鐵檻寺，勾結(jié)官府，害死了一對有情人，自己卻心安理得收了三千兩的賄銀，并且對此無一絲一毫的愧疚。“自此鳳姐膽識愈壯，以后有了這樣的事，便恣意作為起來，也不消多記。”（第十五回）對金錢的貪婪和對富貴的追逐，使得王熙鳳在傷天害理、倒行逆施的道路上愈行愈遠，最終跌入欲望的深淵。

曾思懿作為曾家這個封建士大夫家庭的最后一個當家人，已經(jīng)到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境地，她手里已經(jīng)沒有了可以支撐曾家表面繁華的資本，甚至只能不顧曾家的臉面，對債主無賴般拖欠借賬，還把一切責任都推給自己的公公。家里下人向她通報漆棺材的人來收賬了，曾思懿狡黠地笑出聲來：“你叫他們跟老太爺要去呀，你告訴他們，棺材并不是大奶奶睡的。他們要等不及，請他們把棺材抬走，黑森森的棺材擺在家里，我還嫌晦氣呢。”在曾家末日命運無可逃避之際，曾思懿做出了與王熙鳳一樣的選擇——自我中心，追求私利。她迫使公公交出最后的財產(chǎn)——存折，逼他賣掉了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壽材來還債，指桑罵槐想要趕走在家吃閑飯混日子的小姑子及其丈夫。在這個家庭走向破滅的邊緣時，曾思懿自私利己的行為，加速了曾家的分崩離析。

在王熙鳳和曾思懿身上似乎有一個相同的影子——貪婪，二人對金錢權(quán)勢的強烈欲望，使她們在為人處世方面失去了最基本的道德準則。無論是曾家還是賈家，他們的覆滅都是必然的，這里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如王熙鳳和曾思懿這樣的人從中瓦解和腐蝕了家族，也是一個原因。[2]

四、無力抗爭，悲劇婚姻

在“夫為妻綱”的封建社會，禮教森嚴，男性的權(quán)力和地位是神圣不可動搖的，女性再優(yōu)秀、再強悍，也只是男性的附庸。即便是掌握著家族權(quán)柄的女性，也是弱小和無奈的。

在感情婚姻方面，王熙鳳和曾思懿都是不幸的，她們內(nèi)心都希望得到丈夫的愛而不得。她們身陷封建倫理道德、等級秩序等規(guī)矩禮數(shù)的牢籠中，對自己悲劇的婚姻毫無辦法。

紈绔公子賈璉拈花惹草、風流成性，在女兒出水痘期間與“多姑娘”鬼混；鳳姐生日當天，賈璉偷腥“鮑二家的”，并與之一起咒罵鳳姐，被鳳姐撞破，于是上演了一出“鳳姐撒潑、賈璉逞威”的鬧劇。即使在多次夫妻間的“交鋒”中，賈璉都敗于下風，但賈璉并沒有收斂他的胡作非為，而是變本加厲，偷娶了尤二姐。這件事對王熙鳳造成的打擊和威脅是前所未有的。尤二姐以姨娘身份闖入了王熙鳳的婚姻，鳳姐不僅要面對丈夫情感上的背叛，更重要的是，對于無子的鳳姐來說，她的地位將會岌岌可危。最后王熙鳳對尤二姐和她腹中胎兒進行設計和迫害，讓賈璉對她痛恨不已，更加惡化了夫妻感情。即使身處高位，即使手握大權(quán)，但王熙鳳仍是悲劇婚姻中的悲劇人物。

在《北京人》中，曾思懿與丈夫曾文清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但我們沒能看到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兩人之間不像愛人，不像親人，更像陌生人，甚至仇人。” [3]曾文清不愛曾思懿，而是與青梅竹馬的表妹愫方心心相印，這是曾思懿心中最苦惱、最嫉恨，也是最不甘的。劇中，曾思懿總是在丈夫面前旁諷側(cè)譏、指桑罵槐，時時挖苦文清和愫方，毫不顧忌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尖酸刻薄、惡意狠毒。但是，在這些尖刻、惡毒的言語中，我們也能深切感受到曾思懿心中濃烈的悲涼、無奈，甚至絕望。曾思懿在無愛的婚姻里與丈夫同床異夢二十多年，內(nèi)心情感的長期缺失，只會使她的性格不斷扭曲，最終成為了一個虛偽多疑、乖戾陰毒的悍婦。在這個充滿悲劇的婚姻中，曾思懿同樣是一個無助的受害者。

王熙鳳與曾思懿一生沒能得到真正的愛情，沒能擁有幸福的婚姻，她們只能用金錢與權(quán)力來彌補感情上的缺失，她們是封建婚姻中的悲劇人物。

王熙鳳與曾思懿，同樣具有過人的聰明才干、膽識氣魄，同樣具有尖刻狡詐、貪婪狠毒的心性，同樣擁有不幸的婚姻，但她們身處不同的時代，擁有著不同的為人處世的方式，具有各自鮮明的個性。王熙鳳與曾思懿，都是作者濃墨重彩描繪的人物形象，都是性格極其鮮明、生動、豐富的藝術形象。我們對這兩個人物進行比較，能夠更加深入理解藝術形象，更加深刻感受作品內(nèi)涵，使我們更好地發(fā)揮審美想象，去感受作品無窮的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1]王俊虎，董蕾.曹禺《北京人》中曾思懿人物形象新論[J].寶雞文理學院學報，2013（6）.

[2]陳舟揚.王熙鳳與曾思懿處理人際關系問題的異同與啟示[J].文教資料，2015（33）.

[3]張芝秀.萬艷同悲——曹禺筆下女性形象分析[J].太原大學教育學院學報，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