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間社會團體的自主性與嵌入性及其相互關系

郭正蒙 黃新秩

摘 要：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民間社會團體不斷發展壯大，出現了相對于政府機構和社會的自主性和嵌入性及其相互關系問題。獲得社會、行政和政治方面的合法性是民間社會團體發展的保障，更是民間社會團體得以發展壯大的策略性手段。因此，民間社會團體要在發揮組織自身的自主性、推進組織自身發展壯大的基礎上，通過一定程度地嵌入政府管理體系之中，以嵌入性為手段推進制度環境更加優化，破除社會組織發展所面臨的困境。

關鍵詞：民間社會團體；自主性；嵌入性

中圖分類號：C912.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8）10-0085-03

一、民間社會團體的自主性與嵌入性

從宏觀層面看，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反映了社會結構的變化。從結構層面看，民間社會團體誕生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在計劃經濟時期，人們往往依附于單位、公社等基層組織而參與社會活動。改革開放以來，個人客觀的歸屬和主觀的認同具有了從單一性向多樣性變化的制度條件，越來越多的人有參與民間社會團體的機會。豐富、多元的社會關系為民間社會團體提供了嵌入社會活動的宏觀環境，促進了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壯大。在民間社會團體發展壯大的過程中，政府會對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目標和發展計劃進行一定程度的干預。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尤其是謀求組織嵌入性的過程離不開特定的社會環境和社會背景，部分民間社會團體獲得了合法性和政府認可。進入21世紀以來，國內逐漸出現了一大批新生的非政府組織或民間社會團體，它們已成為一種重要的社會力量。

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是一個高度人為化的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受政府政策影響。這并不是說民間社會團體完全地被影響。民間社會團體在發展中會不斷增強對社會的影響力和處理社會問題的能力，提升與政府溝通協商的能力，通過顯性或隱性的方式將自身的觀點反映給政府。可見，民間社會團體與政府之間的影響是雙向的。

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歷程展現了嵌入性與自主性之間的關系。嵌入性與自主性之間是互為前提的關系：嵌入性需要自主性作為保證，自主性需要嵌入性予以激發。嵌入性與自主性之間的關系是民間社會團體發展過程中最重要的宏觀層面的關系。民間社會團體從產生到發展，都在不斷發揮自主性。然而，從社會結構來看，民間社會團體的活動是深深嵌入社會背景和社會環境之中的。民間社會團體在相對寬松的社會背景下產生，又依托具體的社會活動不斷實現自身的發展與進步。

二、關于自主性與嵌入性的代表觀點

波蘭尼和格蘭諾維特關于自主性和嵌入性之間關系的論述，為我們認識民間社會團體提供了兩種不同的路徑。下文分析波蘭尼和格蘭諾維特關于嵌入性和自主性在民間社會團體發展中的互動邏輯，為理解我國民間社會團體及其功能提供本土化借鑒。

“嵌入”概念最早由匈牙利學者波蘭尼提出。在《大轉型》一書中，波蘭尼從19世紀、20世紀發生的經濟社會危機出發，立足于解釋危機發生和社會轉型的原因，從社會結構的角度回應了古典經濟學中“自發調節的市場體系”的概念。他認為，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中來看，自發調節的市場都是不存在的。市場從形成到發展都嵌入整個社會制度和社會關系之中，而市場完全自主的獨立運行必然引發社會自覺的反抗，長此以往必然引發經濟社會危機。波蘭尼從三個

層次即市場的形成、發展與脫嵌，描繪市場制度與作為社會關系之和的社會之間的復雜關系。他首先指出，對整個人類社會而言，市場其實是一個外生性概念，其自形成伊始就是以附屬性的角色出現在經濟生活中的。從人類學角度分析，自由主義經濟學家強調的自利性動機其實并非市場形成的根本動因，人類的經濟是浸沒在它所處的社會關系之中的。可以說，從經濟和市場發展伊始，互惠和再分配原則就作為社會結構的制度模式維系著社會的自然運轉。而作為市場基礎的人與人之間的商品交易，并不像自由主義經濟學家設想的那樣是類型化的、無差別的，人們的市場行為實際上是受各式各樣的社會關系影響和控制的。

不同于波蘭尼關于嵌入性的宏觀論述，美國學者格蘭諾維特將嵌入概念聚焦于行動者個體（也可泛化為民間社會團體等實體存在），在微觀行為層面討論嵌入問題。基于在集體行為、勞動力市場等方面具有洞見性的研究，格蘭諾維特提出，人們的理性選擇和個人偏好實際上是在互動過程中作出和形成的。在個人層面，社會網絡對一個人找工作的影響是顯性的，社會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每個人的發展；在公司組織層面，社會關系網絡其實是公司有序或失序的重要影響因素。對公司而言，其與外部的社會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其發展路徑和發展狀態。在格蘭諾維特看來，波蘭尼關于嵌入性的論述是將經濟行為看作一個制度化的社會過程，認為所有的市場和經濟行為都是從社會中產生并受社會牽制的，而實際上，可以將經濟行為看作一個微觀層面的人際互動過程。格蘭諾維特對社會學和經濟學的過度社會化、低度社會化傾向作了分析和批判，指出人的行為并非建立在完全理性的選擇之上，也不是全然受社會支配而沒有自由意志，事實上，大多數行為是鑲嵌于社會網絡之中的，人際互動與人際關系是個體行動的基礎。在格蘭諾維特看來，影響個人行動的不是寬泛的社會關系或制度安排，而是人與人之間的具體關系及其構成的關系網絡，人的自主意識及其所處的關系網絡在互動過程中產生的信任等要素決定了個人的發展。格蘭諾維特還特別重視從個案和實際情況出發對嵌入性和自主性進行分析，認為只有通過具體的社會關系，才能理解個體的自主行為是否合理。

三、民間社會團體發展中自主性與嵌入性的互動

無論何種類型的民間社會團體，都需要處理好與政府和社會之間的關系。民間社會團體一方面要嵌入政府之中，另一方面又要保持自身的自主性。那么，嵌入性與自主性之間是什么關系？二者是如何相互影響的？下文主要圍繞這兩方面問題進行分析。

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受其自身的執行能力、社會信任、政府管理等方面因素影響。從社會個體自主性的角度看，政府的社會控制力是影響社會個體發展的一個關鍵因素。正是基于這一點，國家主義和法團主義①強調政府對民間社會團體的統合地位和效力。法團主義強調民間社會利益以團體的形式反映到國家決策機構的意義，認為民間社會團體作為聯系社會與政府的橋梁，可以承擔重要的社會職責和任務。在這個意義上，民間社會團體的嵌入性被看作促進社會發展的重要因素。民間社會團體只有建立與社會之間的制度化聯系，成為社會與國家之間的橋梁，才能獲得一定的地位和活動空間。對國家的嚴重依賴性是目前民間社會團體的一個顯著特征。可以看出，社會個體視角與法團主義視角分別從民間社會團體的自主性與嵌入性的維度，分析民間社會團體在國家和社會關系中的存在狀況。這兩個視角實際上是將自主性與嵌入性看作同一向量的兩個面向，認為自主性與嵌入性呈此消彼長的關系。但就現實而言，嵌入性和自主性的互動影響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從社會個體和法團主義視角研究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只能在靜態上對民間社會團體的狀況作出判斷，而無法細致解釋國家與社會、嵌入性與自主性在具體層面的互動過程。

民間社會團體發揮自主性和嵌入性遵循“利益契合”原則。在中央與地方的二元關系下，民間社會團體可以通過對中央政府的嵌入而獲得在地方政府和企業中的更大活動空間，影響地方政府的態度和決策。國家與社會的利益契合程度決定了國家對民間社會團體是支持還是限制。民間社會團體也遵循“利益契合”原則處理自主性和嵌入性的關系。可以說，“多元社會行動者既不可能脫離社會背景而存在，也不可能完全受社會限制或按外在規則行事，而是在具體的動態關系制度中追求自身目標的實現。”②社會團體的發展實際上與社會結構，尤其是與政府在社會結構中扮演的角色密不可分。民間社會團體在社會、行政和政治方面的合法性是其存在的保障，彰顯合法性是其發展和擴大的策略性手段。因此，要更好地理解民間社會團體的嵌入性和自主性，就要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對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范式和發展邏輯進行分析。

四、協調我國民間社會團體自主性和嵌入性之間關系的路徑

目前，我國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面臨諸多問題，特別是在資金來源等方面經常陷入困境。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外非政府組織境內活動管理法》規定，民間社會團體須在政府部門注冊備案，政府對民間社會團體獲得資助來源的過程要有所監督。如何依法協調我國民間社會團體的自主性和嵌入性之間的關系，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第一，民間社會團體通過與政府互動合作，發展壯大自身。民間社會團體在處理和政府之間的關系時要采取一種互動策略，在發揮組織自身的自主性的同時參與政府管理活動。從民間社會團體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出，民間社會團體與政府之間關系的加深是以其自身能力和體量的發展為基礎的。在發展初期，由于自身規模較小，民間社會團體與政府部門之間的互動往往非常有限，更多情況下借助于一些具體的活動來發揮自主性并完成組織目標。在此過程中，民間社會團體充分意識到了政府力量的強大，因而在有利于完成組織目標的情況下努力嘗試與政府合作，借助于政府的力量促進自身發展。比如，在抗擊非典疫情的過程中，不少民間社會團體為了更好地開展流動人口救助工作，主動與當地防治非典疫情辦公室進行聯絡與合作。又如，一些民間社會團體為了更好地保障農民工群體的權益，主動和政府、研究機構合作舉辦相關理論研討會。從這些互動中不難看出，以實現組織目標為目的與政府進行嵌入式合作是民間社會團體的一個發展路徑。

第二，民間社會團體通過發揮嵌入功能，增強自主性。隨著民間社會團體規模的擴大和影響力的增強，其會進一步擴大服務范圍、增強服務效果。這種自主性的增強，很多時候需要嵌入性的增強予以支持。不少民間社會團體都是從基礎服務做起，一步步建立與社區、街道、當地政府之間的信任關系，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最終發展起來的。值得注意的是，民間社會團體與社區、街道和當地政府之間建立信任關系往往是階段式推進的，而非一蹴而就。一般情況下，民間社會團體首先通過發揮自主性而深化與社區之間的關系，隨著組織規模的擴大和實力的增強，其進一步建立與街道和當地政府之間的互動關系。

第三，民間社會團體以嵌入性為手段，獲取更多資源和支持。民間社會團體嵌入性的增強有助于緩和社會矛盾，也有利于促進民間社會團體發揮自主性。居委會或社區與政府部門的行動邏輯是不完全一致的，如居委會或社區與政府部門的績效考核和利益訴求存在差異。民間社會團體可以通過不同層次的嵌入來緩解社會矛盾。正是由于民間社會團體不斷發揮自主性，利用現有資源優化服務、增強對外影響力，政府才更加重視民間社會團體，促使其進一步發展壯大。在民間社會團體與政府互動的過程中，民間社會團體獲取了更多資源和支持。因此，民間社會團體除了要求其成員創新工作方法和服務方式，還要特別重視培育基層社區工作者和志愿者，通過社區、社會組織和社區工作者三方聯動促進社會問題解決。民間社會團體要經常參與政府部門舉辦或組織的溝通會和座談會，反映自身的觀念和認識，發揮自身的服務能力，影響政府行為，優化政府決策。

第四，民間社會團體要處理好自主性和嵌入性的關系。不同的民間社會團體都在以自己的行動和方式影響政府，或者使政府意識到社會工作領域的缺漏，或者促使政府提升在處理社會工作問題中的能力和本領，或者消解社會與政府在某些問題上的分歧。這樣的行動也可以說是民間社會團體處理自主性和嵌入性之間關系的策略。實施這樣的策略需要民間社會團體表現出真心做事的誠意，以公開透明的方式接受監督，以專業有效的手段證明自身行為的價值，以取得政府部門的信任與支持，同時以契約為依據，避免自身的合法權益受到侵害。

注釋

①法團主義強調社會利益與國家利益的普遍聯合，國家主義則強調國家對社會整體的垂直性統合。由于二者在政府的角色地位及社會組織的嵌入性方面的觀點是一致的，故本文不去深究二者之間的區別，而僅將二者作為進行社會組織研究的工具。

②Mark Granovetter. 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 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 Amerric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85， Issue 3.

參考文獻

[1][英]卡爾·波蘭尼.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M].馮鋼，等，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2]寸洪斌，曹艷春.“市場”與“社會”關系探究：社會政策研究路向思考——基于卡爾·波蘭尼的“嵌入性”理論[J].思想戰線，2013，（1）.

[3]楊玉波，李備友，李守偉.嵌入性理論研究綜述：基于普遍聯系的視角[J].山東社會科學，2014，（3）.

[4]王瑞華.從嵌入性理論看中國社會工作的專業化戰略[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3）.

責任編輯：林 墨

Autonomy and Embeddedness of Civil Society Groups and Their Relationship

Guo Zhengmeng Huang Xinzhi

Abstract：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the civil society organizations in our country have been developing and growing， and there have been problems of autonomy and embeddedness relative to government agencies and their interrelationship. The legitimacy of social， administrative and political is the guarante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ivil society groups， and it is also a strategic means for the development and expansion of independent civil society groups. Therefore， on the basis of exerting the autonomy of the organization and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and growth of the organization itself， the civil society groups should， to a certain extent， embed themselves into the government management system to promote the optimization of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by means of embeddedness， and break the predicament faced by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groups.

Key words：civil society； autonomy； embedded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