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遲遲問春歸

◎水云兒

一

偌大的宮闈，月濃露重，盼春亭的層層帷幕被風揚起，顧風一襲白衣，廣袖翻飛，衣襟半敞，仍不失優雅地執酒壺獨酌。這一幕映入莫遲月的眼里，她手中的團扇一頓。顧風感覺到她的目光，望向她，盡是瀲滟溫柔：“如此俏麗的姑娘，可否讓我為你畫一幅美人圖？”他是宮廷畫師，她是被遺忘的籠中雀，俱是寂寞無聊者罷了，莫遲月頷首應允。

“夜深了，早些回去吧，明日我再去尋姑娘。”踏著一地月光，他翩然消失在樹影花枝的重疊里，留下心神微晃的莫遲月立在原地。為何會如此信任他？為何這感覺似曾相識？

翌日，莫遲月在清理門前的落葉，想來也是如夢似幻，昨夜她閑來無事出門賞月，竟遇見謫仙般的人，難不成真是夢境？她腳下一個不穩，正要滑倒之際，一雙修長溫暖的手穩穩地攬住了她的腰身。她不由自主地撞進那人的懷里，才意識到這一切都真實地存在。

“姑娘好歹也是皇上冊封的美人，緣何凡事親力親為。”他似在嗔怒她的疏忽大意，語氣卻和暖。“公子既知道我的身份，手打算幾時松開？”她答應了他的請求，可不代表他可以隨意輕薄她。“牙尖嘴利的姑娘啊……明明我幫了你，卻要挨罵。”他笑著搖了搖頭。

她不施粉黛，身著素衣，顯得有些窘迫：“你來了，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不妨事的，我們開始吧。”

顧風揮筆潑墨，恣意運筆，不多時，明麗溫婉的女子躍然紙上。畫卷展開，莫遲月愣了半晌。

沒等她開口，他卻調笑說：“這恐怕是在下畫的美人圖里最丑的一張了。”莫遲月沒有理他，知他言不由衷。可連神態都分毫不差，他與她真的是初見嗎？

“公子，我們以前可曾見過？”“以前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我都會陪著你。”他捉住她臉頰上調皮的一縷發，替她掖到耳后。莫遲月太寂寞，她無暇思考眼前是不是深淵，她只知道，這個男子，她不想放棄。

“那就帶我走啊，跟著你，去哪里都好。”“遲月，你的命數在皇宮。”莫遲月臉上的笑容顯得清苦：“你不過是舍不下這皇宮里的榮華吧，既然如此，我也沒空陪你玩弄風月。”莫遲月正欲甩袖離去，卻被他牢牢捉住了手掌。顧風眼神灼灼：“遲月，我想守著你，給我這個機會。”莫遲月恍然看不懂他了……

“我雖然沒有侍從，可內務府每月初七會來派送些賞賜，你那日需謹慎。”莫遲月提醒他后，便匆匆離去。

二

他來去如風，這次為她帶來了許多宮外的玩意兒。“這是近來女孩子都喜歡吃的酥糖，這是福佑軒新出的水粉，這是京都閨秀愛玩的銀絲紙鳶……”

“你這是巴不得把京都市集給我搬過來。”她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心中歡喜。“凡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盡力成全。除了出宮這一條……”

他的確信守承諾，日日伴她左右，談天說地，言笑晏晏。閑敲棋子，輸贏無妨。似故友，似至親，從未逾矩。唯有那天，兩人對酌……

顛球方面，實驗后實驗班與對照班的平均顛球個數均有所提高，合作學習法和傳統的教學方法都可以提高顛球的個數，通過T檢驗發現，p值＜0.01，具有非常顯著差異，說明合作學習法優于傳統的教學方法。

“你可知，落到這境地，不過是因那場宮宴，我彈琵琶唱曲，偶然被老皇帝相中，他封我為美人，留我在宮中，可自打宮宴以來，我就沒再見過他……”飲了幾杯酒后，她已微醺，眼中含淚，娓娓吐出心中苦悶。顧風何嘗不知，皇帝身邊有太多女子，宮里多得是滄海遺珠。莫遲月無依無靠，慣會見風使舵的奴才們也都離她而去，這也是他心疼她的原因。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顧風一閃身隱在了屏風后，原來是內務府提前一天來送賞賜……來人走后，莫遲月早已醉臥在木椅上，顧風將她抱起放在榻上，細心地掖好被子。

他捏了個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啊，他并非人類，只是個偶然得到修煉法門的樹仙而已，于前塵往事中，莫遲月的某一世曾在大旱時節為彼時身為樹苗的他澆過水，讓他等到了雨季，后來他默默修煉，關注她的每一世輪回。直到今世，他的靈魄才終于凝成人形。

那年，扎著總角的莫遲月淘氣地攀上榕樹，不料腳下一滑摔了下去，他伸出手臂穩穩地接住了她……難怪莫遲月會覺得跟顧風似曾相識。

不多時，落雪滿枝頭，她蹲在地上捧著米粒喂麻雀，他在身后為她添一件披風。“江南的雪太纏綿，不像京都這樣冷冽。”莫遲月笑言。“你想念那里了？”他拍拍她的肩頭。“是，自打隨樂坊來京都已經整整一年了。”顧風和煦地笑：“好，那我便帶你回去。”

“顧風，下個春天，你帶我回江南吧。”她眼中淚光閃閃，他明知不可卻動容地點頭應允。

三

燕語呢喃里，老皇帝崩逝。宮中亂作一團，皇家祖制有挑選一名后妃殉葬的習俗，狠厲的皇后挑來挑去，挑中了莫遲月。莫遲月嚇得嘴唇蒼白，止不住地淌淚。顧風將瑟瑟發抖的人兒攬入懷中，目光堅定：“莫怕，我定不會拋下你。”“顧風，你救不了我。”她絕望地嘆氣。

莫遲月終是忍不住質問皇后：“妾身從入宮便未得皇上寵幸，只不過是唱曲兒解悶的伶人而已，怎有資格為天子殉葬？”皇后冷笑，屏退了身邊的人：“你在屋中藏了誰，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嗎？”莫遲月頹然倒在地上，原來她早已是別人手中的棋子了。“你聽我的話，我還可以保全你情郎的性命，否則你們便做一對亡命鴛鴦。”皇后瞇著眼，拋出這句話。莫遲月的心終于不再掙扎。

那天她穿了最華美的袍，懷抱琵琶，轉軸撥弦，婉轉哀凄地為他唱最后一曲。顧風為她遞上一杯酒，莫遲月喝下后，意識漸漸模糊，最后人事不知。第二天便是入葬的日子，顧風抱起莫遲月，潛入了皇后的房間……

他當初確實窺探過莫遲月的未來，她原本會在歸江南的途中被盜匪所殺，而星象顯示，破解之法就在皇宮，所以顧風施法讓皇帝將莫遲月暫且留在宮中。因改變天命，顧風遭到雷劫，休養了數月才再次見到莫遲月。他當然懂得她的孤獨，可唯有在皇宮她尚有一線生機，于是他陪在她身邊，守著她。他沒有想到，命運仍然不肯放過莫遲月，為今之法，只能救下她的靈魂……

皇后醒來后，腦中不甚清醒，渾渾噩噩地被攙扶著主持了原本就推遲了的喪禮。后來朦朧中，過往的片段閃現，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突然淚如雨下。

那是莫遲月小的時候，她頑皮地攀上那棵榕樹，以為自己要摔在地上，卻落在了一位謫仙似的人的懷里。那人對她溫柔地笑，遞給她一塊酥糖：“遲月要乖。”原來那時，他們便已經見過。莫遲月不知為何自己變成了皇后，她只知道，宮中之人皆道不曾有過一個叫顧風的畫師，他如風煙般散去，如黃粱大夢。

宮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棵榕樹，本不宜在北方生長，卻異常堅強。眾人時常能看到皇后癡癡地立在榕樹下，懷抱琵琶，目中無限悵惘。風吹過，她輕聲問道：“顧風，又是一年春至，離人何時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