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殖崇拜中的圖騰

文/王廣濤

圖騰是原始民族在采集狩獵階段，由信仰和群體觀念衍生的一些崇拜物和圖案。圖騰用可見的物質形態與行為習慣來表現隱秘的意識活動，并以象征、指代、對照等方法作為族種創造的教化手段。圖騰中的動物、植物或其他物體會被虔誠地供奉敬仰。人們認為圖騰會賜福免災，保證人丁興旺、食品充足。對當今的人類學家來說，圖騰崇拜不僅僅是一種信仰，也是原始信仰者的一種分類方法。圖騰分類并不像科學分類那樣考慮物質的差異，它所遵循的是神話思維的類比邏輯。圖騰是文化的傳承手段，是人們社會化的必要媒介和載體。

圖騰可以劃分為三大類：氏族圖騰、性圖騰、個人圖騰。性圖騰是圖騰群集中的一個大的分類。性圖騰的生殖功能是最持久的文化動力之一，它在不同的經濟形勢為主體的社會氛圍中持續發揮作用。性圖騰的最終源泉在于原始人對于自身的性行為和動物生殖過程的愚昧無知，尤其是對男性在整個懷孕過程中的作用一無所知。這種無知也許是由于懷孕與嬰兒誕生之間的時間間隔很長所致。一些性圖騰還會展現吉祥喜慶，這正是生殖崇拜的衍化及其意義的延伸。性圖騰或生殖崇拜圖騰是人口再生產的物化。

直接表現生殖崇拜的圖騰分為兩類。

第一類是靜態寫真的圖騰。這包括人為制造的、各種規模的、寫實的男性和女性外生殖器,將它們放置于神圣或公共場所,增加人們的敬畏感。

崇拜陽具是普遍現象。我國許多地方都出土了用陶、石、木制成的陽具模型。它們被考古學者雅稱為陶祖、石祖、木祖。這些寫實的崇拜陽具大致出現于仰韶文化晚期。

女子雖在夫妻性生活中必須接觸男性生殖器，但當遲遲不能生育時，便要求助于模擬物體，人們根據生殖崇拜的信仰，認為這樣可達到生育的目的。

錢幣是古代流行最廣的物體。錢幣的孔被視為是女陰的寫真。錢是人們追求的對象，也是生殖崇拜的對象。錢幣作為女陰的崇拜物，大致始于唐代，至今還有懸錢求子的風俗。

第二類是動態寫真的圖騰，以及性行為禮儀化或形式化。這包括人為模擬或實施性交行為，如用棒器和孔器模擬男女交媾，用嘴或其他器物的吐納或進出等動作模擬交合中的射精和受精。動態的、禮儀性的性行為常見于人們祈豐禱雨的禮儀和生殖性節日。古人認為上天降雨和萬物生長的原理與性交相同，并由此產生了許多生殖崇拜的觀念和行為。例如，古人認為在田野里的性交行為(俗稱“野合”),可以導致降雨，可以增進莊稼的發育成長，獲得豐收。

間接表現生殖崇拜的圖騰。

即用具體事物來表示生殖抽象概念或思想感情，并進一步暗示較普遍的生殖崇拜意義。人類從不穿衣服，到穿很少衣服，直到全身穿上衣服，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同樣，從崇拜寫實的生殖器到象征意義的生殖器，也意味著人類文明從低級到高級發展的漫長的歷史進程。從直接表現生殖崇拜的圖騰到間接表現生殖崇拜的圖騰，并沒有明顯的分類界限，也許把從直接到間接的生殖崇拜表現形式理解為連續的過程更合理，是一種必然的發展過程。

生殖崇拜起初表現為對寫實兩性生殖器官的崇拜，以后隨著社會倫理道德的發展和禁忌的逐步嚴格化，才逐漸表現為對一些有象征生殖器官意義物體的崇拜。間接表現生殖崇拜的圖騰都是一些形似生殖器或內涵相通或聲音相諧的物體。顯然,為求生育，一個年輕女子在日常環境下和有象征意義的男性生殖器發生接觸是不會有太多顧忌的。所以，間接表現生殖崇拜的圖騰更為含蓄的中國民眾所喜歡，更能被廣泛地接受。

葫蘆呈圓形，內部多子，是人類最早的食物之一。葫蘆還曾是遠古時代的水上救生工具。葫蘆在中國洪水神話中，有極特殊的地位。重要的是，葫蘆腹大似母腹，是生殖旺盛、多產多育的象征，也是女性生殖器的崇拜形象。在中華民族的大家庭中,許多民族都曾崇拜過葫蘆。和葫蘆“多子”類似的生殖崇拜圖騰還有瓜、石榴等植物。這些生殖圖騰會在傳統年畫和民間刺繡中反復出現。另外對動物，如青蛙的崇拜，也可歸類于多子生殖崇拜。

花，常被人們用來形容女子的美麗。其實，花，除了女性的象征外，還是女陰的象征。中國古典小說中，常用花心、花蕊等暗指女性的生殖器。民間傳說中就有花兒生人的故事。花叢枯萎，則意味著子宮破損，不能生育，因而要補栽。崇拜花朵意味著崇拜生殖。

我們中華民族的子孫都是龍的傳人，龍象征著偉大的中華民族。毫無疑問，龍是中華民族共同的、最重要的圖騰。逢年過節時，漢族民間要舞龍來慶賀；久旱無雨時，家家戶戶更少不了供奉祭品以祈求龍王普降祥雨。龍進入文化領域的時間較晚，大約出現于新石器時代。不論是“蛇龍”，還是“馬龍”，其圖形均作了變形夸張。龍到底象征什么？可以肯定地說，龍的原形不是作為實物而受到初民的重視，而是作為意識形態的象征被創造出來的。另外還可以肯定的是，龍有美須為雄性，而且歷代帝王也都以自己為龍，龍象征皇帝，代表權力。如果把龍與男性生殖器及崇拜聯系起來的話，龍會給人以無限的想象余地。

鐵釘、弓箭、鐵錨、山峰、石柱等尖硬的物體，都被視為男根的象征而受到崇拜。民間習俗中，嘗有摸釘(與“丁”同音)的活動。在秦漢時期，我國就有了掛弓箭促生男、表生男的習慣風俗。

山洞被廣泛認為是女性生殖器的形象而受到崇拜。民間常有“得兒洞”之說，更有讓婦女穿越山洞來祈求子嗣的風俗。湖泊、水井、水池、水缸、樹洞等自然事物，也都因其中空或凹陷而被求子者視為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加以崇拜。

灶在形上很像女性的生殖器。灶又音義為“造”。灶在民間被廣泛認同為中國家神的出沒地。在鬼神的品序中，灶君的地位并不很高，他卻是玉皇大帝派到人間督察善惡之神。灶王“受一家香火，保一家康安。察一家善惡，奏一家功過”。灶王爺隱含的“造子”意義，是在顯現的“戶籍警察”之上的。不知，中國老百姓在對愛打小報告的灶王爺叩拜的時候，是否會想到生殖是灶王爺向玉皇大帝匯報的主要內容?

兩性同體偶像是指男女兩性結合在一起的藝術形象，包括兩性同體圖像、男女交媾圖和兩性同體石像。對兩性同體偶像的崇拜，不但是人類生殖崇拜的反映，同時有促進農業豐收的意思。最典型的同體圖騰，是雙魚圖和魚鳥圖。

中國文化的發展史在某種程度上是魚文化的創造和變化史。在中國，雙魚圖是具有合歡、生殖象征意義的。雙魚圖有駢游式、逐戲式、交疊式、對吻式四種形式。駢游式中，兩魚頭尾一致，并列游向前方，表現夫妻的和諧和親密。逐戲式中，兩魚一前一后，同向追逐，象征兩性相歡、魚水歡洽、子孫繁衍。交疊式中，兩魚交錯疊合，一般疊成十字構圖，是兩性同體的典型代表。對吻式中，兩魚兩首相對，一般呈對稱圖形，象征著陰陽轉合化生之意。雙魚不僅表現婚合，而且還象征“有余”，民間吉祥圖飾中的“年年有魚”大都為雙魚圖。

魚鳥圖是性器的象征，也是生殖崇拜的記號。魚多子，為陰蟲，魚口常開，為女陰的象征；鳥頭頸相對長，為陽物。魚鳥嬉戲圖是生殖意義最直觀的表白。魚鳥同體圖，象征性地演示了男女性器交合的情狀，更渲染了其文化功能的神秘性。魚鳥圖除表現生殖崇拜外，還具有陰陽轉合、化生復蘇的含義。

日月婚媾的神話,在我國很多民族中廣為流傳。日和月應該是人類最早的認識對象。在原始人的視野中，萬物生長、光明黑暗、陽光雨露、陰晴冷暖，都同日月有關。根據萬物有靈說，日月也是人類最早的人格化對象。人間有男女，天上也有男女。由于地上有尊敬婦女的母權制風俗，也賜予太陽為女性，月亮為男性；人間有婚姻生活，日月也過著代表母系社會走婚式的性生活；婦女穿衣以遮羞，太陽也要放射光芒以護身。為什么在日月圖騰之下經常有一座山呢？推測這與母系氏族社會的婚姻場所有關。起初，人們沒有固定的婚配場所，山上、樹下等自然場所都是野合的尋常地。由于日月無兒無女，日月圖作為生殖崇拜圖，多為特殊人群所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