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煤對視

田峻嶺

提及煤

提及煤，提及那一片古老的森林

提及兄弟般攜手相伴的樹

提及指向太陽的箭簇

提及歲月與造化 蒼莽與無涯

我羞于提及我曾像一塊煤

羞于提及我從井口巷道里重生

羞于提及躁動的青春和野性的火焰

提及煤，提及溫暖與春天

提及圍爐而坐的天倫之樂

提及化為灰燼的燃燒

提及從未在意的黑

我羞于提及宴會中虛假的笑容

羞于提及身上穿著的“名牌”

羞于提及參加的各種假面具舞會

提及煤，提及大地的動蕩與毀滅

提及不見天日的黑暗

提及深埋地底的重壓

提及沉默等待的歲月

我羞于提及內心還未熄滅的火

羞于提及內心那處停船的港灣

羞于提及我最鐘愛的詩歌

提及煤，提及苦難、疼痛和深淵

提及生活的磨難、命運的坎坷

提及無人發掘的寂寞與孤獨

我羞于提及我曾屬于煤

我無法漠視頭頂數百米的塵土

我的腰一彎再彎

與煤對視

與煤對視

我不得不閉上眼睛

在顯微鏡下

與煤對視

我看見了樹的年輪

歲月的年輪

依舊清晰的葉脈

是干枯卻不肯腐朽的血管

遇到星星之火

就能重新燃燒激情

與煤對視

我不得不閉上黑色的眼睛

在火爐邊

與煤對視

煤逐漸變得透明

光芒與溫暖穿透黑夜和寒冷

它用生命說：

曾深埋于地底

永遠屬于太陽

與煤對視

我不得不閉上煤一樣黑色的眼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