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六首）

在水邊

和水柳站在一起

抑或，和巖石以及雨亭站在一起

偽裝成高士或思想家

望波瀾不驚的水

憂國憂民

魚和水荇

在搖曳和游動

一切皆是歡快無憂的樣子

但我還是認為這呈現的是一一困頓

那位讀英語單詞的女孩

突然停下朗讀

望向

太湖深處隱隱傳來的雷聲

亂飛的湖鳥

撕破低沉的陰云

我還是有些莫名焦慮

和水柳站在一起

水柳死于水災

和巖石和雨亭站在一起

他們終將坍崩

雷雨未至之前

在太湖邊我不想無依無靠

讓我把手插入湖的綠衣里

手心被什么啄了一下

莫名激動突然降臨

大雨磅礴

竹林引

風動

修竹就動

三二棵修竹是這樣

對于一片修竹林

風吹過

竹林不動

集體主義和個體主義

此時，面對一種無形的誘

態度竟然兩異

我屬于什么主義呢

北風來西風來

東風南風也會來

我是動還是不動

我外在的個體是一棵修竹

我內心世界傾向一片竹林

我不知道該持執什么樣的念

笑對風臨

我肯定會有一種主義產生

抱歉的是

我不會告訴你

這個秘密

當然，我會告訴竹林

樹蔭下

趕了很多路才走到樹蔭下

他們說，我真不容易

遵古訓

我知道自己不能在這里待多久

雨天不宜樹下

有雷會把人連同樹一起劈了

如同斧子劈材一樣

霉雨天也不宜

有蛇會出洞傷人

大晴天不能久宿樹下

鳥糞落身為華蓋運開始

樹蔭下

卻擠滿了人

我還能如何呢

那就讓我再趕向另一棵樹吧

那棵樹下會是怎樣命運

沒到之前

我一無所知

如一位盲人不知曙光降臨

有時

我也會說，我真不容易

在途中

最后的目的地不知在那里

我降世時沒有人告訴我

或者，我忘了

途中

驛站都關了門

陷入沼澤和遭遇風雪也是常有的

只是不能失去良知否認

來路和去途沒有迷人風景

看平常事物枯榮

要有不平常的心態

是的

我高興過也哭泣過

在途中

我不怕迷路

不怕路千條水萬道

我只有一種擔心

我怕在匆匆的趕路時

把自已弄丟了

我一邊走一邊喊著自己的乳名

象纖夫喊著號子

象喊魂人在喊魂

望春風

在冬季最寒冷的深處

我會悄悄磨礪

一柄燕尾似的剪子

沙沙磨剪聲

是誰深更里踏雪足音

我會在一個鳥啼的早晨

抬出那柄剪子

抬眼望遠山

極目遠眺的前方

春風正在列隊

準備翻山越嶺

迎風

誰都會落淚

目語潮濕

言詞溫潤如玉

輕易

輕易我不敢眨下眼晴

每眨一次

就會聽到剪子剪東西的聲音

哦

我望見春天的臍帶被剪落

江河行

背對渡口

其實是被水路長繩牽引

一路向東的水最終會把我送到西方往生

拒絕上岸

是中年的不二選擇

把命運系在帆影和漿聲上

我放心又安心

顛簸起伏和漩渦暗流不僅在江河之上

陸地也叢生此物

所以上岸后我會暈陸

如高原人到南方會厭氧一樣

稀缺的讓他繼續稀缺

豐饒的讓他永遠豐饒

飛流直下

只是兩岸絕了猿啼

誰還會再彈弦高歌

“滄海一聲笑”

也注定沒有烈酒和熟牛肉

但我沒辦法推辭

風雨兼程

風急浪大

我無暇吟詩賞長河落日

趕路，眾人都是遷徙的鳥

從生處飛向另一個生處

從死處奔向另一個死處

其實，我只要一江春水向東流

我只要君住江頭我去江尾

其實，我只要大江入海不回頭

背棄渡口

其實是我拒絕上岸

作者簡介：李云，安徽省作家協會秘書長、《詩歌月刊》主編，曾有小說、詩歌、散文發表在《人民日報》《小說月報原創版》《傳奇傳記文學》《詩選刊》《星星》等報刊，有作品獲獎并入選年鑒和選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