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
汪星宇有著酷似偶像明星楊洋的俊朗外形。站在舞臺中央,他身后的大屏幕上,不時閃現著現場觀眾發送的“哇!小哥哥帥帥帥~”的彈幕。在演講中,講到自己過去一年在鄉村與豬圈為鄰的日子,他熟練地模仿了地道的豬叫聲。不小的反差,逗樂了臺下的觀眾。
去年夏天,從紐約大學國際關系專業碩士畢業回國后,汪星宇扎進鄉村,創辦了鄉土研學項目—鄉村筆記。在“樂天行動派”活動現場,他沉穩地向數百位觀眾介紹了這個創辦剛剛一年的項目。
小時候生活在上海郊區,汪星宇常說自己是“上海鄉下人”,但每每得到詫異的反應—“上海是沒有鄉下的”。中國的鄉村到底是怎樣的?汪星宇心存疑問。在美國、歐洲、韓國、朝鮮等地學習或游玩時,也常被人問“中國是怎樣的”,他答不上來。
上海當然遠遠代表不了中國,汪星宇希望能補上鄉村這一課,了解真正的中國。他打算先到鄉村做一些田野調查。
對“美麗中國”“三支一扶”“大學生西部志愿者計劃”等大學生進鄉村的志愿者項目進行了解之后,汪星宇覺得,“黑土麥田的調性更適合一點”,于是加入黑土麥田,到湘西做鄉村創客。
為了了解湘西,汪星宇閱讀了沈從文的《邊城》《湘行散記》等著作,并了解到沈從文在西南聯大時教過寫作課。其時,他正在寫一本書(《這一站,剛好遇見你》),在寫作過程中卻發現自己“特別不會寫東西”,深刻體會到文字表達是一個很重要的技能。
小時候,汪星宇曾聽奶奶說“賣水蜜桃不掙錢,開桃花節比較掙錢”,他覺得,賣瓜果蔬菜是幫老鄉掙錢,讓更多人進入鄉村也是幫老鄉掙錢,于是打算在黑土麥田的主要項目地湘西,結合沈從文先生故居的特色,做一個類似“寫作夏令營”的項目,讓城市孩子進入鄉村,從不同的角度認識中國。
然而,“黑土麥田覺得這個項目不太合適。”汪星宇回憶,“所以當時沒有培訓完,我就走了。”
離開黑土麥田,汪星宇還想繼續做這個項目。他找到在復旦大學讀本科時的室友金一斐,二人一拍即合。在從湘西開車回上海的路上,二人給項目想了好多名稱,“大土教育”“鄉村日記”等等,最后覺得“做這個事情就是想記錄鄉村”,于是起名“鄉村筆記”。
11個全職的伙伴陸續加入進來,其中不乏復旦大學、紐約大學、多倫多大學等名校的畢業生,也有做了五六年記者或公務員辭職出來的。
“他們的成長經歷多少都有一些鄉村背景。”汪星宇說,“大家都(對促進鄉村發展)有一點情懷,也比較信得過我。”
在創立“鄉村筆記”之前,汪星宇獲得了某航空公司國際管培生的工作機會,“起薪25萬,并承諾3年內升職”。他沒有去,這讓不少人困惑。有師妹問他:“學長,你有那么好的選擇,為什么還要去創業?”
除了父母“特別正”的教育,“他們希望我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汪星宇覺得也跟自己的性格有關,“我是一個執行力還挺強的人,迅速上馬,然后騎虎難下。”
在過去的一年里,鄉村筆記將“來自30多個城市的200多個初高中學生”帶到鄉村開展鄉土研學。“鄉土是場景,研學更多的是用平等心去看待鄉村。”汪星宇希望為這些離開城市,尋找“分數以外的意義”的學生提供“鄉村場景下的教育服務”。
鄉村筆記根據不同地區的實際情況設置相應的課程。比如,在湘西開展的文學寫作課安排了重走沈從文《湘行散記》的路線,請專家講述湘西的民俗文化;在川西開展的博物學課程包含做標本和測繪等內容。對于課程的設置和落實,汪星宇形容其過程“誠惶誠恐”,為此他專門請教了復旦大學研究社會文化人類學及農村社區的張樂天教授、湖南吉首大學文學院的田茂軍教授等人。
參加鄉土研學之后,有些學生的作品被《意林》選中刊登,也有一些學生的調研報告成為其申請學校的素材。
“我們的團隊有一個小小的目標:兩年內至少帶1000個孩子去到湘西山村、福建漁村、新疆大漠,去到中國各種各樣的鄉村。”汪星宇說,“讓孩子們在未來做人生規劃、職業發展,甚至買一棵菜的時候,能多0.5秒的念想,說中國還是有鄉村的。”他認為,只有更多人認識了鄉村,未來才會有更多人思考鄉村該如何發展。
現在,鄉村筆記的項目主要在湘西、川西、山東等地開展,汪星宇則主要扎根湘西。過去的一年里,他在湘西鄉村和城市待的時間各占一半。他認識了村子里一大半的村民,跟他們一起吃飯、喝酒、吹牛,偶爾也幫他們干活兒—這讓他對鄉村有了更多的理解。
帶學生們到鳳凰三江鎮爬野山、抓螃蟹時,很多學生都摔了跤,疲累不堪,有的吐槽說“鄉村筆記是‘鄉土送命營”,也有喊著“要退錢”的。看到他們哭天喊地,汪星宇樂了,“就喜歡看他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路上,一行人看到一個70歲左右的老人背著背簍,哼著小曲兒在割豬草。“中國人的性格特質很多都來源于鄉村,比如說勤勞勇敢。”汪星宇感悟,“中國人是傳統的農耕民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從來都跟土地死磕,骨子里是堅韌的。”
他體會到,相較于城市,鄉村是一個更加直接、生猛的環境,一些對城里人來說是極限挑戰的事情,可能就是鄉村里很多人的日常生活。“城里的孩子認識一棵樹,可能是在課本里;對農村孩子來說,就是我看到了這棵樹,爬上了這棵樹。”
在鄉村待久了,汪星宇和團隊普遍覺得,在鄉村工作和交流反而“輕松自在一點”,相較而言,把村子里的東西帶到城里是很難的,需要面對“怎么養活自己,是不是賣情懷浪費時間”等質疑。“在村子里,一顆真心很快就可以被感覺到。”汪星宇說,“老鄉們沒有那么多預判。”
“鄉村筆記”除了給城市學生帶來鄉村的感受和視野,也通過鄉村引流、設計和營銷當地特產為鄉村創收。湘西金龍村的客棧在“鄉村筆記”開展之前生意蕭條,“現在得以重新營業”;“川西的整體項目落地費用,也是直接給到老鄉手里”。
除了為鄉村帶去關注,他們還希望把鄉村的孩子帶出來,汪星宇認為“能根本性解決問題的是教育”。
9月,為了了解當地村民打工情況,汪星宇跟著鳳凰三江鎮的村民一起到杭州蕭山挖樹苗。“他們大概從凌晨1點開始一直挖到中午十一二點,白天太熱,而且車要趕路。”汪星宇說,“老鄉的生命力和忍耐力,讓我很有謙卑敬畏感。”
鳳凰三江鎮大約有70%的男丁會去蕭山打工挖樹苗,汪星宇打算跟村里的家長、老師和支書溝通,把鄉村的孩子帶到城市做職業規劃發展。
11月,鄉村筆記計劃開啟第一期“城市職旅”項目,將四川甘孜、阿壩、涼山三州的20多位同學帶到成都,開展“一天大學生”、生存挑戰、商業體驗等活動。“城市職旅不是‘變形記或者打工營,而是從鄉村走出的前輩帶他們看到更多職業的可能。”汪星宇說,“鄉村是一半的中國。讓鄉村和城市互相看見,對整個社會的發展是非常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