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玥
(黑龍江省大慶市博物館,黑龍江 大慶 163316)
白金寶遺址位于黑龍江省大慶市肇源縣城西約50 km的民意鄉大廟村白金寶屯,遺址東距嫩江與第二松花江河口交匯處約15 km。自1964年第一次發現為止,于1974、1980、1986年共進行過3次正式的考古發掘,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陶器,此外還有蚌器、骨器、石器等文物。白金寶遺址是松嫩流域最具地域特色的青銅時代文化遺存,該遺址出土陶器共1 000余件,有鬲、罐、缽、壺、盆、碗、杯、網墜等[1]。
中國陶器,循著五千年的文化傳統的軌跡,連續不斷地發展,各時代都有改進,每地域都具特征;大而關系到國計民生,小而關系到日常器用。在我國北方地區,如果就陶器上的裝飾而言,除了新石器時代的彩陶和早期青銅文化的彩繪陶外,還有一種素面陶本色裝飾也較具代表性。與其他彩繪陶紋飾相比,素面陶紋飾裝飾意味更濃,形式變化多樣,更具表現力。我國新石器時代的陶器裝飾藝術,主要表現在器皿造型和裝飾圖案上。而白金寶遺址的陶器裝飾,正式體現在陶器紋飾上。
陶器紋飾的產生,是審美意識落實到現實生活中的一個緩慢的發展過程。在長期的辛勤勞作中對各種各樣事物抽象的認識,反饋到意識領域,經過抽絲剝繭般的線條化與再創造,不斷地嘗試和演化下逐漸形成了富有節奏和規律的線條組合,在點、線、面的反復重疊與交叉中產生了陶器紋飾。這種藝術靈感投射到白金寶遺址陶器紋飾上,則表現出白金寶文化所特有的,一種單純、爽朗、質樸和淳厚的藝術美。
白金寶遺址的陶器裝飾紋樣豐富多彩,與其特殊的裝飾工藝手法和工具性能是分不開的,除了簡單的以手、指甲劃刻抹按外,大多數紋飾都是利用工具加工完成的,這里的工具包括繩子、棒狀工具以及纏繞著纖維或者細繩的薄片狀工具。以白金寶遺存的陶器當中最為常見和最有代表性的篦紋為例,根據1986年白金寶遺址第三次發掘的出土陶器統計,在總計295件完整和可復原的陶器中,篦紋陶約占36.4%[2]。這種添加紋飾的手法并非使用色彩渲染,也不用鋒利的刀具刻畫,而是用一種預先制成的工具壓印出紋樣,這種工具排列整齊,間隔細密,勾抹間便制作出了豐富的紋飾(圖1)。

圖1 白金寶(H3288:5)
鑒于陶器器物上紋飾繁復,本文除去紋飾組合,僅以紋飾種類進行分析,具體如下。
(1)繩紋:繩紋主要飾于筒腹陶鬲、大口深腹盆和個別鼓腹罐、單耳杯上,一般排列較緊密,紋理清晰,往往略有交錯,并多與附加堆紋配合使用(圖2)。白金寶遺址陶器以繩紋為主,一般交錯拍印且與附加堆紋配合使用。

圖2 繩紋(F3002:13)
(2)網紋:網紋多飾于器物口沿,呈條帶狀分布(圖3)。邊框多為矩形,內填網格,既有寫實性,又有幾何圖案的變化。

圖3 網紋(H3102:1)
(3)三角紋:三角紋飾是白金寶遺址陶器紋飾中最基本的樣式,也是最富于變化的一種紋飾,分為①典型三角紋(圖4),有內填平行線、中分線、等形三角和戳印圓點紋樣,排列方式以二方連續正倒交錯的橫列為主,亦有直列的側三角、對頂三角等。②折線交錯三角紋(圖5),多單獨使用,也與其他式樣紋飾配合使用。該紋飾組合以橫向二方連續為主,其間飾有或正或倒或等腰三角紋、直角邊三角紋、側列三角紋等。③交錯疊壓三角紋(圖6),邊框多為等腰三角形,內填充對稱或側列小三角形,顛倒相錯又彼此以直線或折線相綴聯,雖然構形繁復,但排列富有韻律,顯示了非常獨特的風格。④內疊加三角紋(圖7),是由外邊框大三角和其內填充的多種排列方式的小三角構成的。主要式樣有等腰非對稱式和直角邊側列式等。
(4)折線紋:折線紋既有單一紋飾的一元組合,也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紋飾的多元組合。主要有:直角折線紋(圖8)和直角添加對稱斜線折線紋(圖9)。
(5)指甲紋:指甲紋多見于陶器頸部和雙耳處,以整齊排列的指甲劃印為特點(圖10),多見于白金寶早期文化類型,是指甲與陶器碰觸從而產生紋飾靈感的寫照。
(6)回紋:回紋的衍生和發展,最早可以追溯到陶器和青銅器上的雷紋。因為它是橫豎短線折繞組成的方形或圓形的回環狀紋飾,形如“回”字,所以稱為回紋。白金寶遺址陶器上的回紋確切地說是一種折線紋,它是以二方連續來構圖的(圖11),間與三角紋交錯疊加而成。構形上無定式,排列較隨意。
(7)水波紋:水波紋分為有邊框和無邊框兩種,線條一般較粗,波峰相疊,形似水波浪,紋飾頗具寫意風格,圖12為有邊框水波紋。
(8)圓窩紋:圓窩紋多為篦紋與圓孔的組合,為兩圈紋理細密排列整齊的壓印紋中間夾圓孔,多飾于器物口沿、頸部(圖13)。
(9)鹿紋:寫實鹿紋是白金寶原始陶器中較為抽象的一種紋飾,或作案首急速奔跑或者跳躍狀,體態矯捷,鹿紋頭有犄角、后有短尾(圖14)[3]。其造型與內蒙古克什克騰旗龍頭山遺址出土的分叉大犄角雄鹿青銅飾牌、克什克騰旗白岔河沿岸發現的同一題材的動物巖畫相似[4]。除去出現頻率較大的鹿紋,一元組合中的寫實動物紋飾還有蛙紋、鳥紋、魚紋等。
(10)己字紋:己字紋往往單獨出現在筒形罐的主畫面上,既有單線也有復線,多數為反己字構形。己字紋與其他幾何紋相比較,紋樣疏朗,飾紋對稱協調。這種紋飾與折線紋有關系,只見于第三期遺存晚期單位和地層[5](圖15)。
(11)十字紋:十字紋多出現在紋飾面積較大的陶器上。這種紋飾以四邊對稱內填平行線的三角紋為底紋,與由此形成的空心十字形組成,凹線與凸紋構成的圖案十分賞心悅目。十字紋有菱形邊框單體式、菱形邊框聯體式和矩形邊框等多種式樣(圖16)。遺址出土陶器中還發現亞字紋,這里所示亞字紋實際是十字紋的變體(圖17)。不同之處在于亞字紋沒有底紋,系凹線直接構形;而十字紋采用的是以凹線為底紋的反襯構形。

圖4 典型三角紋(F3034:1)

圖5 折線交錯三角紋(H3108:3)

圖6 交錯疊壓三角紋(F3013:2)

圖7 內疊加三角紋(F3006:4)

圖8 直角折線紋(F3004:1)

圖9 直角添加對稱斜線折線紋(H3132:2)

圖10 指甲紋(F3002:2)

圖11 回紋(F3004:21)

圖12 水波紋(F3009:2)

圖13 圓窩紋(H3335:2)

圖14 鹿紋(H3051:2)

圖15 己字紋(F3004:1)

圖16 十字紋(H3206:1)

圖17 亞字紋(T2441③B:4)
通過以上的梳理和描述,可以看出:白金寶遺址陶器的紋飾,具有紋理縝密、紋樣繁縟、圖案結構嚴謹、紋飾覆蓋面大等特點。在紋飾風格和飾紋技法上,表現出了鮮明的時代特征。大部分紋飾的構圖基本都是以直線為主,只有很少的線微帶彎曲。這種紋飾風格特點的形成,與制作工具以及紋飾壓印方法是密不可分的[6]。
任何一種裝飾工具都不是完美的,在有著局限性的同時,也因此而形成了紋飾圖案的某些特點。由于直線適合于壓印,所以很少見到由曲線組成的裝飾紋樣,在一些紋樣需要轉折處,常常是用折線來表現的。這些紋飾消長及構圖的變化,反映出了白金寶遺存陶器紋飾的發展及演變的特點。
白金寶遺存從夏商之際出現,經晚商前后發展,到白金寶文化繁盛,至漢書二期文化階段衰退,其間沒有間斷,投射到陶器紋飾上便具有明確的分布地域和文化譜系的延續性,在我國北方陶器紋飾系統中,也是自成體系獨立發展的。
陶器是新石器時代遺址中最常見的遺物。它不但是當時人們最需要的生活用具,而且還能夠反映當時當地生產技術和工藝水平的代表作品。它的產生和發展,對于人類文化作出了極大的貢獻。特別是中國陶器鮮明的繼承和悠久的歷史傳統,是中國古代燦爛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商代末期至西周中期,在中國東北地區的嫩江平原上生活著一個古老的部落,考古界命名為白金寶文化。距經濟文化發達的中原地區,遙遠的白金寶部落,農業和手工業生產水平相對比較滯后。在一些陶器上除裝飾有地方特色的幾何紋、仿動物的鹿紋等紋飾外,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中原地區商周文化的影響,如模仿中原青銅器上的回紋、雷紋等。
在人類超過一萬年的陶器制作史上,任何時期的裝飾藝術,都表現出強烈的時代特征。白金寶文化的裝飾藝術,也必然地反映出當時的經濟、文化和人們的生活狀況,尤其在紋飾上顯現更鮮明、更突出。當白金寶原始部落的先民在依山傍水的漁獵和采耕生活中,逐漸懂得在日常生活的器具上巧妙地運用工具來裝飾悅目時,也就由陶器的制造者升華為了陶器的欣賞者。他們展開豐富的想象,在陶器上的記錄和改造并非出于實用的目的,而是源自一種裝飾美的需要。白金寶遺址陶器的圖案內容,雖然大多是幾何圖形,但從總的風格看,卻也有著明顯的時代和地域特點。從陶器紋飾的種類和構型演化過程上看,也具有極其質樸的真實性和一定的象征性,更富有藝術上的生動性和想象力。這不僅體現了技術方面經歷了一個由生疏到嫻熟的發展過程,而且清楚地反映出了當時集體勞動、共同消費、沒有階級和剝削的一種極其純樸的審美意識。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看出遠在五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我國北方的白金寶部落先民們便已經制造了許多造型權衡、比例協調、樸實大方又實用美觀的陶器。而用在這些陶器上的裝飾紋飾極為豐富,具有變化統一、對比調和、平衡對稱等特點。這些質樸的陶器紋飾,是原始先民在日常勞作中一種集體無意識的審美體現和審美積淀,反映出了白金寶遺址原始社會中裝飾藝術的基本規律,是彌足珍貴的。獨具風格的白金寶遺址原始陶器,應該引起人們的重視,值得認真研究并加以借鑒。
[1]黑龍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吉林大學.黑龍江肇源白金寶遺址1986年發掘簡報[J].北方文物,1997(4):10-22.
[2]蔡昕欣.白金寶文化陶器紋飾初步研究[J].北方文物,2015(2): 44-48.
[3]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克什克騰旗龍頭山第一、二次發掘簡報[J].考古,1991(8):704-712.
[4]張松柏.內蒙古白岔河沿岸新發現的動物巖畫[J].北方文物,1996(1) :12-22.
[5]張忠培.肇源白金寶:嫩江下游一處青銅時代遺址的揭示[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9:122.
[6]朱永剛.白金寶文化篦紋陶紋飾初論[J].考古與文物,2008(2): 3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