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晶
摘 要:至正十五年夏,朱元璋集團發動渡江戰役,意圖控制采石—太平—集慶等江南富庶之地。在奪取太平路之后,以李習、陶安等為代表的地方文人集體歸附,其人多是經世致用之才,他們一方面傳播儒家理念以訓導朱元璋神武不殺,另一方面完善自身實踐以恢復地方生產,故太平文人群體在朱元璋的帝王征程中有著巨大的貢獻與作用。
關鍵詞:元末明初;渡江戰役;太平文人群體
至正十四年春,朱元璋順利攻取了淮西重鎮定遠,當地文人李善長、馮國用兄弟等隨之歸附,集團實力大大增強。但是,朱元璋集團的處境卻不容樂觀。“當是時,元將定定扼鎮江,別不華、楊仲英屯寧國,青衣軍張明監據揚州,八思爾不花駐徽州,石抹宜孫守處州,其弟厚孫守婺州,宋伯顏不花守衢州,而池州已為徐壽輝將所據,張士誠自淮東陷平江,轉掠浙西,太祖既定集慶,慮士誠、壽輝強江左浙右諸郡為所并,于是遣徐達攻鎮江,拔之,定定戰死。”[1]更為嚴重的是,以定遠文人為核心的朱氏幕府最起碼在當時并沒有能妥善解決一個棘手的問題:這支主要由北方人組成的文武混合武裝在遠離淮西腹地的情況下,如何在廣闊的南方區域內生存并壯大?作為這支武裝最高領袖的朱元璋深刻認識到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取得南方文人集團的理解與支持,故而其在南方殺伐征討的過程中,特別用心禮待與留用前朝故舊與地方名士。
正是在上述存亡勝敗之際,宣徽文人群體中的太平文人挺身而出,運籌帷幄,再一次極大地夯實了朱元璋集團的幕府力量。更為重要的是,他們作為南方地區第一支擁護朱元璋的文人隊伍,有著巨大的宣傳意義與指導作用。關于宣徽地區太平文人的群體歸附情況,史料中有詳細記錄:“乙未,夏六月,太祖率師渡江,取太平路,安與耆儒李習率父老出迎,安見上狀貌謂習等曰:‘龍資鳳質,非常人也,我輩有主矣。上召安與語時事,安因獻言曰:‘方今四海鼎沸,豪杰并爭,攻城屠邑,互相雄長,然其志皆在子女玉帛,取快一時,非有撥亂救民,安天下之心。今明公率眾渡江,神武不殺,人心悅服,以此順天應人而行吊伐,天下不足平也。上曰:‘足下之言甚善,吾欲取金陵,何如?安曰:‘金陵古帝王之都,龍蟠虎踞,限以長江之險,若取而有之,據其形勢,出以臨四方,則何向不克?”[2]文中陶安準確地分析了當時天下群雄割據的態勢,更為重要的是他不僅贊揚了朱元璋寬仁體恤的舉動,而且進一步訓導他走向撥亂救民,規治天下的大道,這比起淮西文人李善長勸進的王霸意識無疑更加崇高與偉大。此段當中還提到“安與耆儒李習率父老出迎”的細節,這表示李陶師生在地方事務當中的影響力甚至遠遠超過元末地方行政長官,這也必然使得朱元璋認識到“順民心”與“得民心”之間還有很長一段的路要走。
自李陶歸附之后,二人身邊的門生故舊也紛紛加入朱氏陣營,這批人多是經世濟民之才。其中,王愷文武雙全,開國功臣。“王愷,字用和,當涂人,幼有大志,沉酣六經諸史,為府史,疏讞獄訟,人服其平。歲乙未,上取江南,兵臨當涂,召愷至幕府,參決戎事。丙申春,從王師下建業,又下京口,京口民新附,阢隉不安,愷奉命慰撫之,始定,上為中書平章政事,建江南行中書省于建業,升左右司都事。愷日以薦賢為先,元戎宿將咸器倚之,唯言是信。戊戌秋,貓獠兵數萬自杭來降,待命叢陵境上,上遣愷馳入其軍,諭以禍福,偕其渠帥來朝。是年冬,上將征浙東時,蘭溪已下,上命愷與胡大海定議取婺,愷帥師圍其城,守將出降,審察民情而綏奠之。己亥春,王師攻越久不下,夏六月師還,留大海鎮婺,而徭賦軍器之務咸以屬愷。冬,王師克三衢,擢為左司郎中,總制衢州軍民。愷增城浚濠,置游擊軍,募保甲,翼余丁及舊民兵,得六百人以益戍。守兵食不足,則斥并城,廢田五十余畝,使之耕以自給,民有田,力弗能藝者,聽軍士貸耕,而為輸糧縣官。”[3]可見,太平文人王愷幾乎參與了朱元璋收服浙江的所有重大行動。戰后,他與胡大海分工合作,在穩定浙江秩序,重振經濟,保障民生,恢復文教等諸多領域做出了巨大貢獻。
此外,潘庭堅是儒學巨子,會試主考。“潘庭堅,當涂人,太祖駐太平,陶安入謁,太祖詢人才,以庭堅對。為太平翼元帥府教授,參機密,庭堅以慎密謙約為太祖所稱,擢中書省博士,同知金華府事。太祖為吳王,召為翰林院侍講學士,以老歸,洪武四年,復召主會試。”[4]可知,太平文人潘庭堅亦是朱元璋戰時幕府的重要成員,不乏贊畫之功,更為重要的是他作為當世宿儒,曾署理會試,這也是莫大的恩寵與隆遇。
至正十五年夏,朱元璋集團開始發動渡江戰役,其本人也逐步建構了成熟的戰略路徑:采石—太平—金陵—江東—中原—天下。在戰略意圖的實施過程中,太平文人起碼起到了兩方面的重大作用。其一,以李習、陶安為代表的太平儒生多習經世致用之學,他們在地方上政績可圈可點,這對于恢復生產,穩定人心,鞏固實力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如李習一門數代皆有政聲,他自己雖年逾古稀,在出任太平知府期間,仍然做出了巨大貢獻。“李習,字伯羽,當涂人,敘之子,領延祐四年鄉薦,授書院山長,太祖至采石偕門人陶安迎駕,即擢知太平府,年八十余矣,以廉辦聞。習與弟翼,才名相埒,江左目為‘二李,吳萊稱習之文簡密嚴與,翼之文豐腴縟麗。習子汶,以才學召入史館,預修元史,出為巴東令,移南和,皆有善政。”[5]其二,太平文人成功地修正與完善了朱元璋的人生觀。我們知道朱元璋參加起義軍的最初動機只是迫于生計,后來脫離起義軍郭子興部的直接原因也只是全身遠害,即便定遠文人李善長入幕誘之以漢高祖梟雄事跡,他也不過將信將疑,如上種種活動遠非未來帝王之舉止與圖景。
只有等到太平文人的集體歸附之后,特別是太平陶安縱論天下諸強形勢之際,朱元璋才真正地展開了了他的帝王宏圖。“太祖召與語,安曰:‘海內鼎沸,豪杰并爭,然其意在子女玉帛,非有撥亂救民安天下心。明公渡江,神武不殺,人心悅服,應天順人以行吊伐,天下不足平也。太祖問曰:‘吾欲取金陵何如?安曰:‘金陵古帝王都,取而有之,撫形勝以臨四方,何向不克?太祖曰:‘善。”[6]在這次獻策過程中,陶安的意見雖然與李善長、范常等早期謀士的政治意圖基本相當,無非亦是鼓勵朱元璋逐鹿中原,問鼎中國。但是,他的進言策略畢竟務實與高明得多。首先他承認當時天下豪強諸如張士誠、方國珍、陳友諒,包括朱元璋在內等都有逐鹿中原的可能性,實力相對弱小的朱元璋唯志在撥亂救民安天下才能與對手起碼在道義上抗衡,即所謂的“應天”。其次,朱元璋撥亂救民安天下路徑實施的前提條件是神武不殺,當仁以待人,寬以處事,即所謂的“順人”。最后,朱元璋撥亂救民安天下的戰略支點是以金陵為中心的江南地區,必須全力攻取,即所謂的“撫形勝”。由此可見,陶安此番論斷與規劃,將目標與遠景,政治與軍事,安民與稱霸做了細致周密的結合與安排,重塑了朱元璋的人生軌跡與政治生命,有效觸動了其由亂世梟雄蛻變為亂世英雄,為規治未來帝國的基本秩序與結構奠定了初步的思想基礎。也正是緣于太平文人的集體歸附,特別是其中核心人物諸如李習、陶安、潘庭堅等的實心效命,朱元璋在占領江右重地太平路之后,立即組建了生平第一支領導與決策團隊。“改太平路為太平府,以李習知府事,李善長為帥府都事,汪廣信為帥府令史,陶安參幕府事,文移用宋龍鳳年號,旗幟戰衣皆紅色,以火德王故也。”[7]
自渡江以來,朱元璋雖然連克和州,太平一線戰略重地,然彼時其實力尚弱,且委身于諸強環伺之中。“時太平四面皆元兵,曼濟哈雅、阿勒呼木等以巨舟截采石,閉姑孰口,義兵元帥陳額森與其將康茂才水陸分道寇城下。”故朱氏集團實有倒懸之急。恰恰是太平文人的集體入幕有效地緩解了這一困境:其一,朱元璋大規模起用元末名士諸如李習、李翼等治理地方,說明其有問禮從俗,尊賢用能之德;其二,朱元璋不失時機地擢用王愷、陶安等微末文士參贊軍機,說明其有識人之法,用材之道。要之,在元末社會動蕩,群雄割據的現實處境下,太平文人群體盡管亦曾困頓與彷徨,但是在朱元璋揮師太平之后,太平文人的代表李習、陶安等諸公卻沒有過多遲疑和膽怯,毅然放棄了南山高臥,選擇了經國濟民之道,太平文人群體的崛起之路亦由此開啟。
參考文獻:
[1][清]張廷玉.明史[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1.
[2][明]黃訓.皇明名臣經濟錄[M].嘉靖二十八年刻本:卷3.
[3][明]宋濂.文憲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23.
[4][清]穆彰阿.大清一統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3.
[5][清]黃之雋,趙弘恩.江南通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167.
[6][清]張廷玉.明史[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136.
[7][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