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永風華

張麗娜

無論是在NBA，在空蕩蕩的體育館，還是在任意一個街區，賈馬爾·克勞福德總是與球為伴。這個在NBA征戰了18個賽季的老將，從籃球這項運動中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快樂，也為他不可思議的奇妙NBA旅程留下了無數的高光時刻和永恒瞬間。

1

“你能防得住我嗎？能嗎？”

克勞福德凝視著邊線。這是西雅圖郊外的八月，幾個月之后他將在明尼蘇達迎來職業生涯的第18個賽季，而森林狼是他效力的第7支球隊，所有人都期待著他繼續做自己——用華麗的技術戲耍對手，命中那些不講理的投籃。但現在，在這個夏日的星期天晚上，在夾雜著汗水及熱狗氣味的大學球館里，他要做的就是捍衛自己的驕傲。是的，這是他都年都會在家鄉舉辦的那個PRO-AM聯賽，現在已經更名為Crawsover，增加了克勞福德名字的元素。對面的板凳席上有幾個家伙開始起哄叫囂，嚷著說想防死克勞福德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為什么他們會這么說呢？是他太老了嗎？還是太累了？

如果是20年前，那時的克勞福德仿佛就是為了羞辱對手而生的，無論對手是誰，也無論何時、何地。他本已經運球過掉你，但他反而急停后撤，為的就是第二次過掉你。沒有人能限制住他。當他還是一個在雷尼爾·比奇高中就讀的16歲少年時，超音速就開始邀請他參加街球比賽，即使他看起來只有13歲，而且骨瘦如柴。當他低手運球向前場推進時，他看到了施拉姆夫。沒錯，就是那個三屆全明星球員，西雅圖的驕傲。“我甚至無法用言語去描述他所做的事情。”超音速的助理教練史蒂夫·戈登在接受《圣何塞水星報》采訪時這樣說道，“賈馬爾在中場的位置把施拉姆夫晃倒了，我們當時都覺得后者因此受了傷。”

這就是克勞福德的風格。“和我一對一？你還不夠格。”他總是這么說不過最后還是會選擇應戰。但現在情況變了，他已經37歲了，他賺到了超過1億美元的鈔票，他已無需再向任何人證明什么，尤其是那些還在上大學的無名之輩，或者是球館里喜歡指手畫腳的老家伙。此外，當你到了克勞福德這個年紀，你必須調整自己的節奏與速度，以便延長自己的職業生涯。

至少別人會這樣告訴他。

在成長的過程中，克勞福德總會問他的朋友自己的球風最像誰。朋友們打量著他，心里想，“打控衛不行，太高、太浪；打分衛也不行，太瘦、不穩定。”基于這樣的想法，朋友們只能給出這樣的回答：“你誰也不像。”這傷透了他的心，因為他想聽到的答案是“便士”哈達威、“微笑刺客”托馬斯，或者阿倫·艾弗森。

20年后，克勞福德的風格依然不像任何一個人，甚至也沒有與他的風格類似。他的跳步太多、運球過高，這些都是教練們最忌諱的東西。他的交叉步太突然，速度太快，從遠處看他的四肢似乎都搖曳在他的光頭之上，他的動作就好像從漫畫中走出來的一樣。“該死！兄弟，你的運球讓我看得都快流口水了。”諾維茨基上賽季對克勞福德說道。當然，他沒有說錯。

盡管年華已去，克勞福德依然有他的價值所在。當他在上個休賽期成為自由球員時，勇士招募了他，詹姆斯給他打過電話邀請他去克利夫蘭。但最終，他與森林狼簽下了一份兩年890萬美元的合同。這是一支充滿希望但自2004年之后就未曾進過季后賽的球隊，而他們的主教練錫伯杜一向以注重嚴酷防守而著稱。這樣的球隊似乎并不適合克勞福德。

不過，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讓人大跌眼鏡了。

2

誰能想到2000屆球員中最后一個堅守在聯盟的人會是克勞福德呢？他從未入選過全明星，從未打過總決賽，而錫伯杜是他18個賽季里所效力的第18任教練。就如同克勞福德自己所說的，“這可能是一個紀錄。”但他已經在得分上超越了“魔術師”約翰遜和克里斯·穆林，他投中的三分球比艾弗森和馬克·普萊斯加起來還要多。這個賽季，他的出場數已經提高到了1200場以上，在這個榜單上排在他前面的球員已經不是很多了。

克勞福德的職業生涯真的是不可思議。史上有四個人在三支不同的球隊都得到過50分，他是其中之一；他是歷史上“打四分”最多的球員（50次），并且遙遙領先第二名——雷迪克34次，庫里可能是他最大的威脅，也不過22次；他是歷史上惟一一名三獲最佳第六人的球員，也是奪取NBA五大主要獎項的球員中最老的那個。

賈馬爾的職業生涯經歷了從“四分王”到板凳匪徒，再到老而彌堅的過程。在分析專家和球迷看來，他幾乎不可能入選名人堂，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受到喜愛。在菜鳥們被問及“誰是你最喜愛的球員”時，克勞福德也榜上有名。

很難簡單的去定義或者解釋這個男人。一個西部球隊總經理給了克勞福德這樣一個評價，他先說了一個事實——賈馬爾仍然是一個危險的角色。“每個人都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就是這個家伙連續投中兩球，因為這意味著他的第五個、第六個球就要來了。”然后這名總經理接著說道，“但他并不是我喜歡的那種球員。”原因就是克勞福德粘球時間太長，而且有太多的一對一單打。

然而，這名總經理還是愿意在賈馬爾行將退役之際給他一份工作——如果后者也愿意的話。“你知道賈馬爾是一個純粹的球癡嗎？”他說道，“他是一個可以掌控比賽的家伙，這也是他為什么會在聯盟里如此被人尊敬的原因。現在，已經沒有太多他這樣的人了。”

當克勞福德的經紀人阿隆·古德溫就這件事第一次詢問他的客戶的意見時，只是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我愿意。”克勞福德回復道。

古德溫還說，他的客戶是一個很隨性的人，無論何時給他發短信咨詢工作的事都可以。當然，除了他的結婚紀念日，以及他為低收入家族開辦免費訓練營的日子外，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更為重要。克勞福德還是個好心的人。每次去最喜歡的餐廳，他都會給服務員雙倍小費。幾年前隨快艇參加NBA中國賽時，他給24名促成這次旅行的球隊工作人員都包了500美金的紅包并手寫了感謝信。閱讀其中的一封給球隊市場傳媒總監丹尼斯·羅杰斯的信，上面如是寫道：“感謝你為我和球隊所做的一切，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享受這一切吧。”在評價克勞福德時，羅杰斯說道：“他會是你這輩子遇到的最和善的人之一。”

拉沙德·鮑威爾是Pro-Am聯賽的參賽者之一，也是附近一所高中的教務總長。一個月總有那么一兩次，當遇到不太聽話的問題學生時，他就會沒收孩子們的手機，而且不聽任何解釋。克勞福德的方式則完全不同，他會和他們講道理，并且告訴他們，如果GPA能達到3.0，就會獎勵他們新球鞋。正如華盛頓大學的一名助理教練，同時也是克勞福德密友的威爾·康羅伊所言：“我相信，所有和賈馬爾接觸過的西雅圖的孩子，都有他的電話號碼。”

克勞福德真的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他看起來很博愛，但是他投籃第一的比賽風格會讓人覺得他并不是一個好隊友。“如果你看過他的比賽，同時又了解他的為人，你會覺得他是一個矛盾體。”一個總經理這樣評價他。當里弗斯在2013年執掌快艇帥印之后，起初他也認為克勞福德是一個“跋扈”且“自私”的人，但不久之后，他就改變了看法：“他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我不覺得還會有人在比賽風格和個人品格上有如此大的差異。”

3

成長于西雅圖最南部的克勞福德，由三個女人一手帶大——他的母親維諾拉·斯金納和兩個姐姐。母親是他內心深處最敏感的部分，也是對美劇《鮮活單身族》的最好詮釋。在讀書時，克勞福德并不是一個好學生，逃課對他來說更是家常便飯。在他八年級的時候，他的祖母以及父親克萊德——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將他帶到了加州的英格伍德一起生活。克萊德曾在俄勒岡大學打球，之后去了海外淘金，他知道對于一個喜歡籃球的人而言，NBA是多么大的誘惑。

當然，克勞福德還是一如既往地逃課打球，但是洛杉磯黑幫帶給他的恐懼讓他無法安心在高中打球。于是，他開始精心設計一個回到西雅圖的計劃，這并非是他厭煩他的父親和祖母，但西雅圖的生活讓他感到更加舒服。他知道他們不會贊成他的計劃，所以他將自己的紫色行李箱埋在后院，并花了幾周時間將其裝滿，這樣一旦他的姐姐給他寄來了單程機票，他就可以悄悄地離開了。

籃球是賈馬爾兒時的玩伴。大概在兩歲的時候，他得到了第一個籃球，只是那個籃球是塑料做的，而且還很小，但這并不妨礙他走到哪兒就把球帶到哪兒，即便是在課堂上也是如此。他在房間的墻上貼滿了扣籃雜志的海報，躲在圖書館利用撥號上網來看艾弗森交叉運球的視頻。在洛杉磯的時候，他結交了一個大西部論壇球館——曾是湖人隊的主場——的保安，于是他就可以混進去看湖人的比賽。他記住了每一名球員的日常，甚至連主場熱身時的歌曲都聽得一清二楚。回到西雅圖之后，他在超音速的鑰匙球館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他得到了一份在小賣部負責運送爆米花的工作，雖然做得也不怎么樣，但至少可以長時間留在球館里。

令人驚訝的是一切都未曾改變。克勞福德最喜歡問的還是他的球風最像誰。他的書房中依舊貼著一張喬丹的巨幅海報，在BIG3聯賽中一張同“J博士”和艾弗森的合影讓他欣喜若狂。他總是給好友康羅伊發信息，內容都是些隨機的高光視頻，比如麥迪的突破集錦，或者是吉諾比利的歐洲步。“賈馬爾幾乎不看電視，他看的都是網上的籃球視頻。”康羅伊說，“他經常會在半夜給我發這樣的信息，然后告訴我，‘嘿，老兄，你得看看這些高光時刻。我就會回到一句，‘滾開，不要再給我發這些東西了。”

有時，克勞福德會遇到一些志趣相投的人。在密歇根大學打了一年之后，他認識了公牛總經理杰里·克勞斯，當時他在進行一個選秀前的面試。在克勞斯辦公室的一面墻上有一張厄爾·門羅和韋斯·昂塞爾德年輕時的合影。后來，克勞斯告訴他的同事，這些年來進進出出他辦公室的人無數，但只有克勞福德認出了照片上的兩個傳奇。在六月的選秀夜，克勞斯通過交易得到了克勞福德，后者當時被克利夫蘭在第八順位選中。

就這樣，克勞福德開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他分別在公牛和尼克斯待了四個賽季，還有一年在勇士的美好回憶，而他在這幾支球隊的表現概括成一個主題，就是在爛隊他總能拿到高分。之后，他來到了老鷹，并在那一年拿到了生涯第一個最佳第六人獎杯。短暫效力過波特蘭之后，他來到了快艇，并在這里先后兩次當選最佳第六人。這一路走來，克勞福德經歷了太多。在他20歲的時候，喬丹的私人訓練師蒂姆·格洛弗告訴他“飛人”想和他一起訓練，這讓他難以置信，直到他和喬丹及一群朋友一起去賭場，并且輸了十萬美元之后，他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最終，他們還是一起打球了，而他在喬丹身上學到了真正的職業道德。此后，他還和“便士”哈達威、皮彭、阿蘭·休斯頓、格蘭特·希爾以及很多優秀的球員一起打過球，但他很自信，過于自信了。克勞福德對于全明星的向往不言而喻，但聯盟從未實現他的愿望。“沒有人生來就想當第六人。”他說道，“這對我不公平。”

如果非要給克勞福德找個模板，更加骨瘦如柴的維尼·約翰遜或許是個答案，但后者可從來沒有獲得過什么榮譽。“我很受歡迎，我生來就不屬于板凳，要知道我場均可以得到20分。”克勞福德說，“坦率地說，如果我是全明星球員，那我可能會拿到頂薪。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妥協。”

為了生存，克勞福德不得不妥協，所以他擱置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個板凳匪徒，并且成為別人眼中有價值的隊友。在快艇，小里弗斯需要鼓勵，小喬丹需要關懷，完美主義者格里芬需要理解，克勞福德總是能照顧到所有人。當然，克里斯·保羅可能需要一些別的東西。“我從來沒有被人那樣吼過。”他初到洛城時這樣說道，“克里斯的言行都是希望球隊變得更好，你只需要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而別去在意他的方式。他是世界上最友善的男人，但是在球場上，他就是一個狠角色，我得向他學習。”

至于克勞福德本人，他的隊友們都知道他能做到什么。

4

在職業生涯中，克勞福德有過不少經典時刻，其中之一發生在2007年1月26日。當時，效力于尼克斯的克勞福德坐鎮主場迎戰熱火，他錯失了前四次出手，包括一個扣籃。

是的，他還能清楚地回憶起當時的過程：我先是在我們的替補席前面打四分成功，然后又是一記中投。接著我斷了一個球，大衛·李順勢擊地傳球給我……不久之后，我又接連命中5球、10球，隊友們不斷給我喂球。當時球隊的主教練伊塞亞·托馬斯在暫停時告訴我，“我不知道你的極限在哪里，但無論如何，別停下。”

比賽結束了，克勞福德連中16球，并且得到了52分。熱火球星韋德說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表演。那么克勞福德本人是什么感覺呢？“感覺就像是只要我出手就能投進。”他說道，“無論你在球場的哪個位置，無論你面前是誰，你都會有一種只要我在射程范圍里就可以把球投進的感覺，你甚至都不需要去看籃筐在哪，不需要去思考用怎樣的方式把球投進。”

想想看有多少球員可以像克勞福德那樣打球：無視防守、戲耍對手、想投就投。艾弗森會這么做嗎？科比會這么做嗎？對于里弗斯而言，執教克勞福德的關鍵就是給予他充分的自由度。“在我看來，如果你打算用他，卻不給他球權，那還有什么意義？”所以他給了克勞福德無限開火權，而且他堅信：如果你告訴賈馬爾他有太多不合理的出手，反倒會降低他的作用。

當然，這樣的方式也是一把雙丸劍。很多球迷都有過這樣的絕望時刻：當克勞福德手感不好的夜晚，他也會固執地出手三分。你不能簡單地通過數據來評判他的技術，他職業生涯的進攻效率可能很不錯，但防守效率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然而，如克勞福德所說，如果你過于關注數據，往往會顧此失彼。“我不喜歡分析那些數據。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不會去和你討論艾弗森或喬丹的命中率是多少。即使是現在受人喜愛的庫里，他的球迷也不可能準確出說他在底角處的三分命中率究竟如何。他們只記得當他們喜愛的球員命中關鍵球時那種瘋狂的感覺。那一刻，他們會沖出家門，向鄰居大喊大叫。那一瞬間的感動與記憶才是永恒的。”

很多人可能迫切地想知道克勞福德之所以老而彌堅的秘訣，“J博士”的話或許是一個不錯的解釋。他在BIG3聯賽認出克勞福德的時候如此說道：“你坐在那里看球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克勞福德從來不喝酒，也從來不吸煙或吸毒。自進入聯盟以來，他的體重始終控制在175磅到185磅之間，只除了一個賽季。當時他為了能在紐約闖出名堂，攝入了大量蛋白質和奶昔，同時和斯蒂芬·馬布里一起進行力量訓練。直到六年前，他都討厭喝水，取而代之的是佳得樂等功能飲料，但現在完全相反。再比如，他對糖果的喜愛幾乎貫穿了整個職業生涯，他家樓下的廚房幾乎就是一家糖果店，抽屜里裝滿了彩虹糖。他在休賽期的每個早晨幾乎都是和訓練師一起在家里度過的。“最瘋狂的事情在于你從來沒見過他做任何運球訓練。”康羅伊說，“交叉步？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克勞福德一直不理解為什么人們要繞著不會動的障礙物運來運去，所以他的訓練就是在比賽之后進行一些投籃訓練。就是這樣：投籃，然后比賽。這可能是現代籃球史上技術含量最低的訓練方式了。

但有一點不應該被忽略：克勞福德打了太多的比賽。即便在休賽期，他也會在各種聯賽或露天球場里打球，無論是高中生、大學生、職業球員，都會成為他的對手。如果他開車經過你的街區，又正好看到你在打球，他說不定也會下車和你切磋一番。事實上，在21歲遭遇膝蓋前交叉韌帶撕裂之前，他從來沒有超過四天不打球的經歷。兩年前，當他和同樣出身西雅圖的小托馬斯在巴哈馬度假的時候，他還組織了一場和當地人的比賽；三年前，在他與托麗·盧卡斯——交往多年的女友、同時也是他三個孩子的母親——的婚禮前夜，他把單身派對安排在了一個大學球館里。沒有俱樂部，沒有狂歡，只有一場十幾個朋友參加的球賽，包括保羅、格里芬、阿爾德里奇等人都參與其中。“不打球，還能干點什么呢？”克勞福德如此說道。

這就是他想要告訴現在的年輕球員的。他從來不會因為其他事情而分心，他不會想花時間去看電影，也沒有別的愛好，那種對于籃球的熱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打籃球，這就是我的熱情所在。”克勞福德說，“我不是說其他球員做的那些除了籃球以外的事情都是錯的，他們沒有錯，但對于我來說，籃球是最重要的事情。”

“歲月無痕”，這是克勞福德最喜歡的一句話。當然，沒有人能抗拒衰老，但他只是希望自己永遠保持31歲的巔峰狀態。正因如此，他堅信自己還能再打四到五年。誰知道呢？也許會更久。

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他會選擇森林狼呢？“如果我去勇士，那我就只能是車輪上的一個小零件。”他解釋說，“這也許并沒有錯，但他們已經拿過總冠軍了，克利夫蘭也拿過了，如果我在他們那里成為贏家，我不確定能否得到同樣的感動。對于我這個年紀的球員來說，勇士和騎士或許意味著一切，但我仍然在不斷追尋的路上。”

5

回到文章開頭的比賽現場，時間是下午5點30分，半決賽開始了。克勞福德拉出外線迎著雷迪克命中了一記三分，他要贏得這場比賽。

第一次在西雅圖打Pro-AM比賽時，克勞福德只有16歲。道格·克里斯蒂當時也參加了這個聯賽，他邀請克勞福德加入他的戰隊。前四場比賽，克勞福德幾乎從不出手，但克里斯蒂扭傷了腳踝，于是他挺身而出，打出了全明星級別的表現，并且成為了球隊的得分王。

之后的每一年夏天——到現在已經有21年了——他都會回到這個聯賽打球。在2006年，克勞福德接管了這項賽事。因為入場看球是不需要門票的，所以他每個夏天都要為此自掏五萬美元。除此之外，他也會全力邀請NBA球員來參加比賽。“自從超音速離開了西雅圖，這就是這里的孩子們惟一近距離接觸NBA的機會。”克勞福德說。

對于很多西雅圖當地的天才少年——比如小托馬斯和馬刺球員德瓊特·穆雷，克勞福德在他們高中時就已經是他們的良師益友了，就像加里·佩頓曾經關照他一樣。他忽視了自己的影響力，但其他人都看在眼里。“所有來自西雅圖的球員都應該把他們工資的5%給賈馬爾，因為如果沒有他，他們可能不會出現在NBA。”里弗斯如是說道。

每場比賽結束后，克勞福德都會耐心地在場邊為球迷們簽名，并與他們合影留念。戴夫·鮑威爾——他的好哥們，也是現場的保安人員——會告訴每個人，克勞福德會盡可能地待足夠長的時間，讓他們慢慢等。“他從來不想成為那種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人物。”鮑威爾說，“我親眼見過他將自己的比賽用鞋送給球迷，只穿著襪子回到車里。”

克勞福德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這么做，會傷害到那些球迷。“我也曾經是一個這樣的孩子，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我走向那些球員的時候，誰會有求必應，誰會視而不見。”佩頓和坎普會是前者，而其他人則不那么友善。“你或許穿著他的球衣，看過他的每場比賽，當他投進關鍵球時，你甚至會在心里想，‘正是有我的支持你才能投進。但是當你碰巧遇見他的時候，甚至你還沒有開口，他就消失不見了。這樣的感覺很不好。”所以，克勞福德對待球迷總是有求必應，將自己背包里的東西送給他們，為孩子們開設免費的訓練營，在學校進行激勵演講。無論誰想和他聊天，他都不會拒絕。

一個月之后，他將會住進圣迭戈的酒店，等待他的是錫伯杜的訓練營。這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挑戰。克勞福德將錫伯杜稱為“教練中的科比·布萊恩特”，因為他會將你拉出舒適區，更因為他的職業素養。再過一個月，他會在主場的揭幕戰中得到17分，并且在關鍵時刻命中一記價值連城的三分球。但是在這個8月的晚上，在他的地盤上，正進行著半決賽。克勞福德慢慢啟動，他的投籃沒有命中，他好像只拿出了60%，也許是70%的實力。但是幾聲哨響似乎讓比賽走向了另一個結果。防守者們開始挑釁他，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了。好吧，他被激怒了，而那幾個蠢貨還在暗示他已經不行了。

當然，在訓練營開始之前，聰明的做法應該是一笑了之，打一打養生球，但現在給他這個建議，你一定是挑錯了時間。在這個晚上，年齡可不是打不好的借口。他開始運球，這預示著他的時間要來了。一個運球過后的跳投穩穩命中，交叉步突破，加罰命中。“想防死我？”他沖著歡呼的球迷大叫著。

這個老男人在瘋狂的笑著，孩子們在尖叫：“賈馬爾太厲害了。”在這個夏日夜晚，他依然在做著與過去同樣的事情，但是對于不同的人來說，意義是不同的。對于有些人而言，克勞福德給了他們希望——不是因為我們變老，所以才停下腳步，而是因為停下了腳步，所以我們才會慢慢變老。如果我們依然保持著對籃球的初心，也許就可以永遠與其為伴；還有一些人心里想著，如果自己有朝一日成為了腰纏萬貫的人，也一定會像克勞福德那樣，證明偶像并不總是讓我們失望。但對于大部分人而言，他們只是終日混跡于各種球場，反復練習著克勞福德做過的動作，而克勞福德則時刻提醒著他們：為什么我們會愛上籃球，因為那些瞬間、那些回憶。片刻，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