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陳曉
浙江中醫藥大學 浙江 杭州 310053
婦女之月經病古來常見,且為醫家所關注。而月經病何其多,本文僅是選取其中之一——閉經進行論述。然何謂閉經?李時珍在藥學著作《本草綱目》中云:“女人之經,一月一行,其常也……或通或塞,其病也。”塞而不通則病閉經。又有薛氏[1]曰:“(經水)其為患,有因脾虛而不能生血者;有因脾郁傷而血耗損者;有因胃火而血消爍者;有因脾胃損而血少者……”余以為此述不盡然也,本文結合《內經》“藏象”理論,對之進行闡述。
《靈樞·經脈》曰:“肝足厥陰之脈……循股陰入毛中,過陰器。”可見,肝與陰器病變聯系為經絡學所支持。《諸病源候論》則明確指出“醉以入房……傷肝,使月事衰少不來也”,傷肝,耗其藏血,則血氣枯竭,月事衰少不來。《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有言“(肝)在志為怒”,《萬氏婦人科·經閉不行》[2]:“一則憂愁思慮,惱怒怨恨,氣郁血滯,而經不行者。”肝與情志密切相關,情志因素導致的肝郁,顯然可以導致月經不行。綜上所述,生活飲食習慣、情志等因素若導致肝的機能受抑,都可能導致月事衰少不來。反言之,此類閉經若著眼于調節肝藏,則事半功倍,切中病機矣。臨床主見閉經伴有相應的肝系之證,如脅痛、經前乳房脹痛、目眩、頭暈頭痛、耳鳴等。
該思想在《濟陰綱目》《婦人大全良方》等書中均有記載且取得臨床效驗。《中國女科驗案精華》[3]344曰:“木旺脾虛,肝木克土,土不適旋,以致腹笥板硬,時為痛瀉,月事不來,胸次痞悶,脈弦硬,氣血郁滯,擬宣暢氣血,必得月事通行,方為穩妥也。用嚴氏抑氣散合逍遙法。香附、檳榔、廣皮、川斷、砂仁、卷柏、牛膝、枳殼、丹參、逍遙散。”主以香附、檳榔合逍遙散行氣、疏肝、解郁,配以活血行氣等藥,輔助達到通經之功。
《靈樞·決氣》曰:“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是謂血。”可見,中焦受納腐熟水谷成水谷之精后仍需奉心化赤,心在血液生成的過程中有重要作用。故有《素問·平人氣象論》“心藏血脈之氣”以及《素問·痿論》“心主身之血脈”此類論述。《內經》又有言:“二陽之病發心脾,有不得隱曲。”此處不得隱曲即為月經不行的另一說法。王啟玄注曰:“大腸胃熱也。心脾受之,心主血,心病則血不流;……故其病則不能隱曲。”
另一方面,《素問·評熱病論篇》岐伯曰:“月事不來者,胞脈閉也。胞脈者,屬心而絡于胞中。今氣上迫肺,心氣不得下通,故月事不來也。”氣不得通則亂,血靠氣推動,無氣之助力,血亦不得下充于胞脈,故而月事不來。《女科百問》[4]7第九問:‘月水閉絕不通者,何也?’答曰:‘……心主行血,墮墜驚恐,神無所倚而血散,亦令月水不通也。’”該書則是從情志方面論述了驚恐傷心,血散經閉的情況。臨床見閉經伴有相應的心系之證,如心悸、心煩、胸痛、口舌生瘡等。
該思想在《濟陰綱目》《女科經綸》《女科正宗》等書中均有記載。劉完素[5]治療上主張“女子不月,先泄心火,血自下也”。用藥多以四物湯加黃芩黃連以清心瀉火。朱丹溪言:“經不通……或因七情傷心,心氣停結,故血閉而不行,宜調心氣,通心經,使血生而經自行矣。”如《濟陰綱目·脈法》治血枯經閉篇收錄三和湯,治勞心,心火上行,以至胞脈閉塞,月事不來。擬用四物湯與涼膈散。涼膈散清上焦心火,治其本;四物補血調血,既防前藥傷陰,又達調血而通經之功,輔助涼膈散。
《素問·痹論》曰:“榮者,水谷之精氣也……乃能入于脈也。”《素問·六節藏象論篇》:“脾者,倉廩之本,營之居也。”《靈樞·邪客》曰:“營氣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脈,化以為血。”作為氣血生化之源的脾胃,與閉經的聯系不言自喻,在此也就不詳細展開論述。臨床主見閉經及伴有脾系之證,如面色萎黃、不思飲食、大便稀溏、脘腹脹滿、神疲少氣等。
該思想在《宋氏婦科秘書》《諸病源候論》等書中均有收錄,其中著重要提及的是作為金元四大家的李東垣,他“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的觀點在婦科學上也有體現,將補脾升陽、益氣補血之法應用于婦科學多種疾病,功效顯著。具體如《宋氏女科秘書》[6]360收錄的養胃勝金湯,未用通經破血之藥,而是旺脾以生血,終經自行矣。方藥組成為黃芪、白術、茯苓、甘草、芍藥、陳皮、麥芽、川芎、柴胡、當歸。上藥空心服。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本方黃芪、當歸等速治其標,而更重白術、茯苓、甘草、麥芽等調理中焦,標本兼治,通經之效更佳。
《靈樞·營衛生會》說:“此所受氣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脈,乃化而為血。”《素問·經脈別論》有言:“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兩者都指出水谷精微和津液上注于肺脈,與肺吸入的清氣相融合,方能化生為有用的血液[7]。其次,《素問·五常政大論》曰:“其用散落……其政勁肅……其臟肺。”《靈樞?九針論》指出:“肺者,五臟六腑之蓋也。”從功能角度來說,肺的位置應為五臟之中之最高,那么相應地,雖肺有宣發肅降之能,肅降之功必更強。因而,若肺氣不得肅降,則脾氣所散之精不得下,月事猶是“無米之炊”,無所出。故肺若宣發太過或是肅降不及,則經閉矣。臨床主見閉經及肺系疾病,如咳嗽、氣喘、咳痰、胸悶胸痛、聲音嘶啞、鼻塞、皮膚干燥等。
《中國女科驗案精華》[3]139中載:“一婦人胃氣素虛,為哭母,吐血咳嗽,盜汗發熱,經水三月不行。余以為悲則傷肺,思則傷脾,遂朝服補中益氣湯加桔梗、貝母、知母;夕用歸脾湯服六味丸而愈。”《素問·舉痛論》曰:“悲則心系急,肺布葉舉,而上焦不通,榮衛不散,熱氣在中,故氣消矣。”在日,氣消則補中益氣,培土生金,標本兼治,輔以宣肺的桔梗、潤肺養陰的貝母、知母;在夜,肺經盛而勿擾之,只益氣補血、健脾養心、養陰助眠而已。而在臨床中,李麗芬[8]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由“肺”論治多囊卵巢綜合征,以桑葉、桑白皮為君藥論治取得了一定的療效。
《素問·金匱真言論》曰:“(腎)開竅于二陰。”可見腎與陰器密切相關。《素問·上古天真論》:“女子七歲腎氣盛……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又如“胞絡者,系于腎”“沖任之本在腎”等論述。腎主藏精,既有先天之精,又有后天之精,為生殖發育之源。精能生血,血能化精,精血同源而互相資生,成為月經的基礎物質。精又能化氣,腎氣的盛衰,主宰著天癸的至與竭。故此,腎與月經關系之密,不言而喻。臨床主見閉經及伴有腎系之證,如腰膝酸軟、眩暈耳鳴、牙齒動搖、發脫早白等。
《難經·十四難》:“損其腎者,益其精也。”結合《女科百問》[4]8-9第十問:虛勞之病,何以得之?答曰:……精耗氣竭,得之于腎,為勞尤速也。所載方劑柏子仁丸正是治療婦人血閉不通。其方藥為:柏子仁別研、當歸洗、熟地、白茯苓、丹皮、卷柏、白芍藥、石斛、巴戟去心、肉蓯蓉酒浸、山藥、杜仲、白薇、蒲黃、枳殼、肉桂、京三棱煨、蓬術煨、覆盆子、枸杞子各一兩,附子炮,去皮、臍,半兩。由于臨床癥狀并未見記載,遂以方測證,推測其有腎陰、腎精不足之證。標本兼治,則輔以三棱、蒲黃等活血之藥,協助通經。
中醫辨證論治較為重視五臟理論在閉經中的應用。如《宋氏女科秘書》[6]36-37:“經候不通,不可一例而用藥。有血壅而不行者,用破血之藥而自通。有血枯而不通者,乃氣血虛敗,如索金于乞丐之手,其可得乎!若用破血之藥,非惟不行,反愈損其人矣。”寥寥數語,發人深省,耐人尋味。特以下列醫案作結,以確證“藏象”理論的實用價值。
《宋氏女科秘書》[6]310中有言“治婦人經閉發熱,或咳嗽等癥”。初見此病例,可能認為發熱咳嗽只是細枝末節,與經閉毫無干系,主以活血通經之藥則可。如是,便會犯《金匱要略》所說的“虛虛”“損有余”之過!咳嗽多為肺藏之故,既有發熱感,或是肺陰虛。如此,是否可由肺陰虛致閉經?這只是其中一種可能。《內經》:“五臟皆能令人咳,非獨肺也。”故應結合其他主述以明確病位,并細細推敲所辨證與閉經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更能切中病機。《宋氏女科秘書》中給該婦人所用六味地黃丸加減之方,所定病位是腎。依據《難經·四難》曰:“呼出心與肺,吸入腎與肝。”《類證治裁·喘證》:“肺為生氣之主,腎為氣之根。”呼吸若要維持一定的深度,除肺的肅降作用外,還與腎的攝納密切相關,該功能受到干擾,或可出現咳嗽。結合《黃帝內經》對咳嗽癥的闡述,在此也大膽猜測該婦人或許咳嗽腰背牽引疼痛,甚或咳吐痰涎。故閉經非獨肺也,非獨肝腎也,五臟皆可致之。
[1]薛己.女科撮要[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12.
[2]萬全.萬氏婦人科[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9.
[3]趙文遠.中國女科驗案精華[M].北京:學苑出版社,1994.
[4]齊仲甫著,宋詠梅、宋昌紅校.女科百問[M].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1999.
[5]宋乃光.劉完素醫學全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6:317.
[6]牛占兵.中醫婦科名著集成[M].北京:華夏出版社,1997.
[7]孫廣仁.中醫基礎理論[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2:79.
[8]李麗芬.從“肺”論治多囊卵巢綜合征[J].浙江中醫雜志,2015,50(5):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