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金庸

李子玉

作家毛尖如此評價這本書：絕不是一本有關美食的書，星洲米粉是手足之情，糟溜魚片是癡情故事。這就是一本“愛情傳奇”，這個傳奇包括玉瑩和婆婆的感情、玉瑩和她叫做“阿姨”的媽媽的感情，而所有這些傳奇，她入之飲食，出之飲食，既是日常，又是詩歌。我們跟著她坐在鏞記和金庸聊楊過，跟著她到山王飯店聽夏志清說黑人，不愿意離開。

我想鏞記是金庸先生的至愛飯店，不知是否與“鏞”字左右拆開就是金庸的名字有關？想深一層，這可能只是巧合而已，鏞記的菜式著名是人盡皆知的，正如金庸先生的文名一樣。

打從我懂事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有金庸的武俠小說了。但到了中學四年級，我才讀《神雕俠侶》，還有《射雕英雄傳》，是我不愛讀武俠小說嗎？非也，只是學校功課太忙了。抽不出時間看課外書，更大的原因是：我以為女孩子是不會喜歡看武俠小說的。誰知道這是極之錯誤的觀念。事實上，自我讀了第一本《神雕俠侶》之后，即被里面的情節和文筆吸引住了，在往后的幾年里，我一本接著一本地細讀下去，直至把金庸的所有作品都念完一遍了。

我第一次遇見金庸先生是在一個文化聚會上，我特別走上前跟他打招呼。當時的心情就像小讀者看見心儀的作家般，既興奮又緊張。我們寒暄了幾句，我當時問了他一個問題：“查先生，你筆下的女主角，你最喜歡的是哪一位呢？”他想了一會兒，然后微笑地說：“我想是黃蓉吧，對了，我知道你也善于烹調，讓你來當個黃蓉如何？”我登時感到臉兒紅熱，心想：“我哪里及得上黃蓉的聰慧和樣貌？只因需要而胡亂烹煮食物而已?！庇捎谀谴螘?，結下了日后的多次重聚之緣，而絕大多數重聚的場合都在鏞記。

在鏞記嘗過的名菜多不勝數，但見過的嘉賓卻令人印象深刻。我們在席間言笑晏晏，最有趣的一次，席上某人提到歐梵最近臉色紅潤，精神清爽，究竟做了些什么昵？歐梵得意地回答：“這是我們在家練功很勤之故，老婆你來給他們介紹一下。”我說：“查先生，你在小說里所說的‘打通奇經百脈，就是我們現在所做的穴位按摩功法要訣所在了。我們每天從頭到腳自我點按穴位，讓全身血液流通，精神和身體自然健康了?！蔽疫呎f邊做示范，在座的文化界名人也不期然地把手放在頭頂按百會穴，當中以查夫人最認真，查先生卻沒有動手。查夫人說：“我學識了，回家替他做可以嗎？”足見她對查先生關懷備至。

過了些日子，查先生請客，地點又是鏞記自不待言。我們吃了什么菜肴不需詳說了，我只記得每次在那兒吃飯倒沒有吃到馳名的鏞記燒鵝，皮蛋酸姜反而吃了好幾次。主人不點燒鵝，大概認為這道菜太稀松平常了，所以我們吃的菜俱是蠻有特色的，在別的餐館沒法吃得到。除了菜式特別之外，我們的話題也十分特別，充滿了對人文的關懷，事緣十幾位嘉賓大都是文化界和學術界中人。

有一回，我和歐梵坐在金庸先生旁邊，少不免聊到他的武俠小說。依稀記得他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的小說人物里，你最喜歡哪位男士？”我不假思索地答說：“當然是楊過嘍！他智仁勇兼備，更加上浪漫多情，并非一般的俠士可比?！逼鋵嵨蚁矚g楊過并不是偶然的，許多讀者都喜歡郭靖，我就跟別人不一樣。郭靖被稱為大俠，是他處處表現出一副仁厚君子的模樣;我卻認為他太迂腐了，處事不夠彈性，為了道德之名而墨守成規，顯得有點婦人之仁，比諸楊過之多情，更是相形見絀了。幸虧他有了機靈的黃蓉，才可成其大業。試問誰個女人不羨慕小龍女？查先生一個簡單的問題，令我想得這么多，他大概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