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生活再忙也要停下來抱抱你

文/ 王 歡

日子再忙碌辛苦，我們也應該停下來，好好吃頓飯、好好聊會兒天，想一想從前那些念念不忘的美好，再摸一摸對方的心，是涼是暖還是苦。時間買房子，我們從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一樓的老頭沖上來。我一下子被激發了所有的雄性荷爾蒙：“買房，一定要買房！”我跟蘇珊說得咬牙切齒。

咬牙切齒也要買房

房子是每個白手起家人的痛，更是戀愛的一道坎兒。有時候，確實很煞風景。

那個周末的清晨天氣很好，陽光照在小碎花棉被上，難得我們倆的公司可以同時不加班，我和蘇珊賴著不肯起床，一直在膩歪著聊天。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胡亂套上汗衫起床開門，樓下的鄰居沖進來直奔臥室，蘇珊還穿著薄睡衣躺在床上，可那個瘦高的老頭不管不顧，全程黑著臉，一把掀開我們的床單，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蘇珊嚇得小臉發白，我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一大早老婆差點被一個男的看走光；對方是個老頭，不能打也不能罵。我上前攔他，他就大聲嚷嚷：“我家花園被一個爛床墊砸了，我覺得就是你們干的！”

我們雖然住在三樓，但所有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籠，哪扔得下去這么大的物件，明眼人一看便知。我一邊很生氣很沮喪地辯解：“你別冤枉好人！”一邊使勁推他出去。沒想到他說：“這棟樓里，只有你們是租戶，不是你們是誰？你說是誰？”

那一刻，我放棄了所有爭論，只顧恨得牙癢。當即決定：砸鍋賣鐵也要買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我和蘇珊是大學校友，一畢業我們就閃婚了。那時候我們太窮，沒房沒車沒錢；雙方家里也太窮，還時不時要我們接濟。但我們覺得只要有愛，再艱苦的生活也能被我們過得活色生香。

最初我們租了一間小房子，面積雖小，但五臟俱全。我們一致贊同“房子是租來的，日子是自己的”這句話，一直精打細算地打理它，每天收拾得整潔干凈。充分利用現有資源，房子在天臺上，自帶一個10平米的大露臺，采光極好。藍天白云下，蘇珊種了很多小花苗，開花時露臺掩映在一片嫩綠與嫣紅里。霞光滿天的黃昏，我們下班后就擠在小廚房里研究美食，我剝蒜、蘇珊洗菜，一起炒兩個小菜，然后把餐桌搬出去，坐在花叢邊共進晚餐。興起時，還要倒上兩小盅桂花酒，我大筆一揮寫上“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毛筆字，得意地掛在墻上。周末朋友來玩，都羨慕得不得了，說我找了個會過日子的好媳婦，說我們在高樓林立中過成了神仙眷侶。

我和蘇珊都有輕微的潔癖，也喜歡浪漫和詩意。蘇珊喜歡花，我下班時經常會給她買幾枝鮮花插在水杯里，向日葵、或者是香雪蘭，蘇珊在每天早晨起來都會感嘆：“老公，誰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咱們雖然不富裕，但也不悲哀啊！”

我便打趣她：“你不悲哀，那你貧，我賤？”

她笑嘻嘻捶我的胸口：“是啊，看你那小賤樣！”

那時，我們每天手牽手去上班，心急火燎地回家，生活也是過得熱氣騰騰。后來天臺的小房子被房東賣了，我們又重新租了房子，重新打理生活，我們從來沒想過買房的事，只要心有歸屬，便無所謂寄居，和愛人在一起，哪里不是家呢？

這些年很多人都告訴我們，要抓緊

小娘子變成老板娘

真正要買房的時候，才發現我們的生活過得太過肆意。畢業這些年，我們沒有刻意攢錢。彼時兩個人賬戶上的錢加在一起，離一套小戶型的首付還差一大截。沒辦法，我們決心已下，硬著頭皮只能給親朋好友們東借西湊，算是借遍了可借之人，最后總算買了一套小面積的二手房。

年輕真好，很快我們被做房主的喜悅沖淡了疲憊不堪。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了，我們興奮得睡不著，連走路都覺得挺直了腰板兒、有了氣勢。可操持著搬進新家后，我們算了算，除了銀行貸款45萬，還欠外債10萬塊。壓力陡然從四面八方襲來，我們意氣風發地開始了還債之旅，于是神仙眷侶終于死于柴米油鹽。

我開始申請加班，晚上常常忙到十點才回家。而蘇珊幫一個做淘寶的朋友做兼職客服，每天抱著手機戳來戳去。節假日旁人都計劃出游，只有我惦記那雙倍或者三倍的加班費。每天睜開眼，我們就要面對欠銀行和親朋的債，偶爾想放松一下，緊迫感便下意識地冒出來，似乎總有一個聲音提醒我們：你們有什么資格慢下來！

為了早日達成掙錢存錢還債的目標，我們跌進了忙碌的快節奏生活里，像驢一樣圍著磨盤不停地打轉。我們最開心的時候便是又還了誰誰一萬塊，今天又領了多少獎金，錢是我們說得最多的話題，愛卻漸漸疲于提及。

某一天，我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加班，趁著等泡面的工夫，往窗外望了一眼。青灰色的天邊堆積了五彩的晚霞，山巒淺淡，幾乎與天際合二為一。這是蘇珊最喜歡的黃昏，過去，我們總是炒倆小菜，喝點小酒，談談心事，聊聊家常，但自從買房后，我們已經很久沒在一起吃晚飯了。我的心底泛起了點點悸動，隨即變成一低頭繼續加班的溫柔。

蘇珊的公司很少有加班的需要，也沒有增加收入的可能。短暫的四顧茫然后，這個能干的小娘子很快開始殺入戰場。看朋友的網店還不錯，蘇珊索性自己開了店，專門賣老家的土特產，她也因此從收快遞的“親”，變成發快遞的“親”。為了能保證貨源，也為了大批量拿貨的折扣，我們砸鍋賣鐵買下的這個小家，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倉庫，各種特產的味道經常在家里交叉彌漫。

蘇珊的網店生意慢慢變好，她辭了職，專職做網店女掌柜。而我為了多拿出差補貼，申請調到了市場開發部，我越來越忙，成了空中飛人，到處出差，睡如家的次數遠遠超過自家。

后來，我們還清了跟親朋借的錢，有了一些存款，貸款壓力越來越小，但各自都習慣了忙碌的狀態和這種經營生活的踏實感，過去的風花雪月，終是回不來了。尤其我們開始計劃生孩子，在這個城市養孩子的費用隨便算一算也不是小數，為了迎接花錢的寶寶，我們更是一刻都不敢停。偶爾我還抬頭看看天空慨嘆一下，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也實打實地忘記愛與哀愁，徹底踏入煙塵瑣事，從此所有心事、詩和遠方全部沾染了灰。

時光如箭，那些日子里我們越來越忙，話也越來越少。尤其那一天，蘇珊不但不再是人見人愛的小仙女，還讓我覺得很丟人。

那時入了冬，天氣寒冷，我從貴陽分公司出差回來，在機場偶遇同事小趙，便順路搭他的便車。小趙把我送到家時，外面已下起雨夾雪，路面結了冰，我過意不去，拉上小趙到家里坐，讓人家喝杯熱茶暖暖身子，等雪小點再走。

然而，就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剎那，我真恨不得把臉捂上。出差只不過一月而已，家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鋪天蓋地的包裹和快遞箱已經像水一樣漫延到門邊，都快下不去腳了，這還是我那個整潔溫馨的小家嗎？

蘇珊聞聲從里屋鉆出來，家里亂，她比這個家還“亂”：頭發松松垮垮、篷頭垢臉，穿著家居服和棉拖鞋，睡眼惺忪，一副“剩余電量不足”的面貌。她一見我身后的小趙，意識到有客人，兩只眼睛忽地瞪起來。

她手腳并用，靈活而迅速地開辟出一條道路來，然后像推土機一樣把沙發和茶幾上還沒分類的土特產推到一邊，笑得一臉尷尬，說：“不好意思啊，這周實在太忙了，沒來得及收拾，讓您見笑啦！”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心里酸酸的。

小趙趕忙打圓場：“誰家不是這樣子，我家也一樣的，這叫煙火氣，溫馨！”那一刻，聽見小趙的臺階式語言，我瞬間覺得是最動聽的話。

我只好硬著頭皮招呼小趙，好不容易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里翻出水杯和茶葉。一時間，話不知從何說起。墻上還非常“應景地”掛著我的毛筆字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個時候再看到它，差點沒晃瞎我的眼睛。

小趙呵呵地笑著說著“嫂子生意好啊，業務大啊”之類的恭維話，只坐了一會兒便離開。蘇珊看著我陰沉的臉，滿懷歉意地說：“你提前回來也不說一聲，還帶了客人，最近雙十二，實在顧不過來啊！”

我本想說點什么，但看到她熬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終是把話咽了下去，默默地開始收拾起來。

以往，我從這座城市出差到另一座城市，時間都是可以預知的。每次回家取換洗衣服都會和蘇珊打聲招呼。她即便再忙，也會收拾下家里。至少，快遞盒子、包裝盒子還會碼得整整齊齊，從未見過如此凌亂的場面。要不是這次行程提前，搞了場突然襲擊，我都不知道，我的家已經成了這幅模樣，而過去雅致浪漫的蘇珊，而今已經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完全可以不修邊幅的老板娘。

抱抱和我一起同甘共苦的可愛女人

我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嘆氣。屋子里到處都是發貨單、盒子、箱子、貨物，我也不知如何歸類，只能問她。電腦那邊不停響起提示音，我瞄了一眼，碩大的紅色字體不斷地蹦出來：

“親，在嗎？”

“親，這個適合送親戚嗎？”

“親，上周拍的東西怎么還沒收到啊？”

“親，怎么不回話啊”

……

蘇珊趕緊撲過去熱切地回應，就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一樣，回復完畢，一臉落寞地發了一串諂媚的小表情。收拾完畢，我們沉默著坐在沙發上。一個風塵仆仆、一個不修邊幅。過去那段逍遙快樂的日子，已恍若隔世。

“唉，生活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我輕輕感嘆。

蘇珊也嘆氣：“我也不想啊，最近生意好，買家多，我總不能放著錢不賺去打掃衛生吧。再說了，你經常出差，偶爾回來也就是取點衣服，亂不亂的，也都是我一個人住，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聽出她話里的埋怨，明明想安慰她，一出口卻也是滿腹怨氣：“也不知道這樣忙是為了什么？家也沒個家的樣子！”

“為了什么你不知道嗎？為了早點換個大房子，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環境和教育，為了全家人過得更好啊！”

她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聲音變了調，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睛里滾出來。就在這時，對話框又彈出一行大紅字：“親，在嗎，寶貝收到了，感覺沒你說的那么好吃啊？”

蘇珊趕緊撲過去，一邊哭一邊解釋，從口味特色說到制作方法，最后發了好多歡脫的小表情，又答應下次會送禮物、支付寶轉紅包，那端的親才肯罷休。然后，她關了頁面，趴在桌子上嗚嗚哭起來。我上前拍了拍她抖動的肩膀，心口被一陣酸楚戳得生疼。

生活不易，能成為夫妻更加不易，風花雪月里我們一起享受幸福，忙碌困倦時我們也應該一起面對平淡。我怎么能去怪她呢？不過是一個把家當做中轉驛站的人去埋怨一個把家當做倉庫的人罷了。我早就拋棄了本來的角色，又有什么資格埋怨她呢。

蘇珊還在哭，看看時間，快六點了。我看到茶幾下面的垃圾桶里，扔著幾個疊起來的方便面盒子，想來這些天她忙著發貨，三餐都是泡面解決。認真地看了看她，最近瘦了許多，面容憔悴，我一直忙著賺錢忙著出差忙著所謂更好的生活而忽略了她，我更是陣陣難過。

我忍住眼里的淚，快速套上大衣沖出門去，跑到街口的超市里，買了很多蔬菜和肉，還有黃燦燦的小金桔。一路狂奔回來的時候，她正看向窗口，還在滿臉傷感地張望。

我卷起袖子在廚房里忙起來，蘇珊也進來了，幫我剝蒜、切蔥、洗菜。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大樹搖晃，對面的樓頂白茫茫一片，半開的窗戶口卷進來點點小雪花。室內煙霧升騰，在疲憊的生活里我們一起制作一餐美味，這幅畫面似曾相識，美好得讓人不忍去打破它。

“下半年我們就換房子，我明天就去跟領導談，調到其它部門，以后出差不會頻繁了。”

“嗯。但是換房子的話，我還是要打包發貨......”

“沒關系，我們換個帶儲物間的房子，留著給你做倉庫。還有，你請兩個人幫忙打理網店吧，錢少賺點沒關系，不要這么累，你得調養好身子。”

“我身體很好。”

“不行，要百分之百好，因為你是咱家的寶，你還要準備懷咱家的小寶。”

蘇珊笑了，可我分明看見了她吞回去的淚花。簡單的四個小菜擺上桌，屋子里一下子溫馨起來。此時，闌珊燈火初上，雪夜里我忽然來了興致：“家里有酒嗎？”

蘇珊鉆進廚房里翻啊翻，翻了好久，才探出頭來，調皮地問了句：“料酒行嗎？”

剛才她還哭得像只花貓，此刻卻笑得像朵花兒一樣。這個和我一起同甘共苦的可愛女人啊，在奔波跋涉的路上，我有太多酸甜苦辣沒與她說；在獨守小家的過程中，她也必定有更多的艱辛無助沒跟我講。想一想我們賺錢的初衷，是為了讓生活更幸福，而不是更痛苦。其實日子再忙碌辛苦，我們也應該停下來，好好吃頓飯、好好聊會兒天，想一想從前那些念念不忘的美好，再摸一摸對方的心，是涼是暖還是苦。

于是我走上前去，緊緊、緊緊地抱住了她。她像是不適應一樣麻木地接受著我的熱情，然后慢慢攬住我的腰，緊緊地靠了上來。我在她耳邊承諾：“老婆，以后，不管多忙，我也要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