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合作社研究院首席研究員)
進入新世紀,尤其是自2013年以來,在極其復雜的“三期疊加”“三高并存”的環境下,我國以改革的雷霆之力,以創新的磅礴之勢,譜寫出振興糧食產業的輝煌篇章。
“天翻地覆慨而慷”。我國糧食改革和發展5年砥礪,攻堅克難,開拓創新,贏得了本質性成就:(1)深化糧改,穩中推進。在深化糧改中,著力創新體制機制,建立健全制度,構建“四梁八柱”,成功實施玉米收儲制度改革,建立“市場銷售+合理補貼”的購銷新制度,取得令人鼓舞的成效。(2)供給結構,明顯轉變。農業糧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進展明顯,通過市場導向有效促進綠色發展,調整種植、畜牧和漁業結構,減玉米、增大豆、擴飼草、調生豬、提牛奶等都顯見績效。(3)需求結構,逐步升級。居民糧食消費預期不斷轉變,追求“優質化、多樣化、營養化、保健化、方便化”的趨勢日益加強,需求結構不斷向中高檔升級,促進糧食“供給側”結構與“需求側”結構相互適應。(4)糧食企業,創新方式。糧食領域致力于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重在實體企業,勇于探索、銳意創新,堅持糧食企業組織經營產業化、融合化。(5)糧食產能,穩定增長。糧食總產量連續5年保持在1.2億噸以上,全國糧食產能已穩定登上新臺階,為經濟社會發展全局提供了有力支撐。
試看今日中國,以僅占世界9%的耕地面積和6%的淡水資源,養育了世界22%人口的成就,贏得全球矚目;從早年的糧食受援國轉變為向許多南半球國家提供技術援助和其他糧食解決方案的主要援助國,贏得聯合國糧農組織的國際組織,以及全球的普遍贊揚。
然而,我們絕不可陶醉于連年豐收的喜悅,要清醒看到我國糧食“喜中有憂”,必須居安思危,有備無患,這是我國糧食當前面臨的發展形勢的需要。在當今我國決勝全面小康社會的新時代,我國糧食產業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的深層次問題愈來愈暴露,糧食安全受到的挑戰越來越多,受到的約束力越來越強。從中長期看,我國糧食需求將呈剛性增長的趨勢;人均耕地等要素資源的約束力將日益加劇;面臨的資源環境代價、國際市場競爭、質量安全隱患等三大挑戰日益嚴峻。從當前面臨的現實問題看,農業糧食生產成本攀升,糧食“價格倒掛”懸殊;市場機制作用不充分,價格扭曲;產銷結構脫節,滯銷積壓嚴重;國際市場話語權弱小,競爭力亟待增強。
然而,在客觀看到我國糧食改革發展穩中奮進、成就可喜的同時,還必須居安思危,洞見隱憂,即在一片令人陶醉的糧食安全的喜訊中洞悉我國糧食安全隱伏著風險。在我國經濟經過多年高速發展,出現了新常態,在我國經濟多年高速增長之后出現“三期疊加”。即:由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決定,經濟增長速度進入換擋期;由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主動選擇,結構調整面臨陣痛期;由化解多年來積累的深層次矛盾的必經階段,進入前期刺激政策的消化期。面對“三期疊加”新時期,既要看到我國農業糧食取得的歷史性成就,又要正視面臨的深層次新問題、新矛盾和新挑戰,尤其是隱伏的風險。
1、雜音混亂,否定糧食安全。在改革開放的時代,對于農業糧食各種思潮泛泛,存在漠視“糧食安全”的雜亂聲音。透過這些雜音可使人感到,既有濃濃盲目樂觀思想,也有淡淡悲觀情緒。在這些雜亂聲音中,最具代表性的聲音是否定國內存在“糧食安全”問題,認為是人們為自身利益“制造出來的”;二是依賴進口糧的思想,認為“種糧不如買糧劃算”。關于否定“糧食安全”的看法,茅于軾先生說的最多也最為直白。在2008年,茅先生說:“國家把糧食安全和保護耕地面積聯系起來,確保18億畝耕地的紅線不許突破是不正確的。確保18億畝耕地以保障糧食安全的觀點是錯誤的,甚至是有害的(茅于軾:《國外糧食可以養活中國?》)。2011年,茅先生又說:“為什么糧食不存在危機?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只要市場在,就不愁買不到糧食。其次,對于那些對市場存有疑慮的人或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我們還要回答,歷史事實證明,糧食的問題不是供給不足,而是生產過剩,將來估計還會如此。”“只要商店開門營業,糧食隨時隨地都可以買到,沒有什么糧食安全問題可擔憂的。”(茅于軾:《再論我國糧食安全問題》)。雜音不斷,加之媒體渲染,擾得人心繚亂。例如,滋生了忽視糧食安全的情緒,說什么“手中無糧也不慌,不找局長找市場”。再如,產生了貪圖國外“便宜糧”、依賴進口糧的思想,認為“種糧不如買糧劃算”。還有一種看法認為,雖然土地、水不能流動,但糧食可以流通,“糧食安全”可以購買。這實際上是選擇性地規避“國內、國際兩個市場”“自產、進口兩種資源”“開放型經濟”的主次關系。這樣簡單而不顧長遠地將糧食安全推給了“市場”,實際上給糧食安全留下極大隱患,這些混亂的思潮若不澄清,任之泛濫,必然直接影響國家糧食安全戰略的實施。
2、需求剛性增長,種糧意愿弱化。一定意義而言,農業糧食是農民的產業,持續穩定保持糧食產業長盛不衰的雄厚動力源泉在廣大農民之中。從發展趨勢看,我國居民口糧、配合飼料原料、新型工業用糧等糧食需求呈剛性增長,國產糧食供求處于緊平衡狀態。與此相對照,迄今農村缺乏“種糧人”。這里所說的“種糧人”不是指作為自然人的農民,而是指熱愛祖國和“三農”、有較高素質、有經營能力、年富力強、獻身“三農”的職業農民。當下,這一關系糧食產業興衰的基礎條件卻令人擔憂。“種糧人”弱勢主要有三種表現:一是農村老齡化加劇。據對糧食主產區的調查,農村老年系數和老少比兩項指標均高于老齡化社會的國際標準(7%、30%以上)水平,也高于全國6.69%和30.4%的平均水平。二是農民種糧意愿和種糧積極性趨減。“種地一年不如打工一月”,比較效益低影響和挫傷了糧食主產區和種糧農民等“兩個積極性”,種糧意愿普遍趨降,1980年后出生的新生代青壯年勞動力的種糧意愿明顯低于1980年前出生的勞動力。三是種糧農民“三化”現象明顯,即當下農村務農勞動力老齡化、女性化、低素質化現象普遍發生,許多地方出現了“空心村”。顯而易見,目前農村勞動力年齡、性別、文化程度、種糧意愿、經營能力、務農經驗等方面表明,作為務農群體的素質呈現弱勢,而且目前面臨進一步弱化之勢。
3、資源約束壓力增大,要素條件趨向惡化。土地、淡水、勞力等主要資源構成了農業糧食生產的基礎性要素。然而,我國水土資源、及生產者素質等在總體上呈現地區分布不均衡、不對稱,要素稟賦在總體上呈惡化的趨勢。
一是資源總量大,人均數量小。全國國土總面積960萬平方千米,居世界第3位。在國土資源中,山地丘陵地占2/3以上,平原盆地等宜農耕地不足1/3。截止2016年末,全國耕地面積為13495.66萬公頃(折合20.24億畝),人均占有的土地面積只相當于世界人均土地面積的1/3,“人多地少”是我國的一項基本國情。與土地資源類似,我國水資源總量雖大,但人均水資源占有量也很低。約相當于世界人均水平的1/4。2016年,我國全年水資源總量為32466.4億立方米,占全球水資源總量的6%,屬于世界13個“貧水國家”之列。雖然水資源總量多,但由于人口數量龐大,人均用水量低,目前全國年均缺水量高達500多億立方米。
二是資源分布不均衡,地區結構不對稱。自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糧食的重心日益向北方地區集中,呈現“北糧南運”格局。然而,我國北方地區人均水占有量僅903立方米,屬于嚴重缺水區。其中,黃河區和遼河區兩大糧食主產區,是嚴重缺水的地區,另外兩大糧食主產區淮河區和海河區,更是極度缺水區。作為農業糧食生產命脈的水資源,地區分布存在突出的非均衡性,結構不匹配性,其表現可概括為“五多五少”的特點:即總量多、人均少;南方多、北方少;東部多,西部少;夏秋多,冬春少;山區多,平原少。此外,水源和耕地資源分布結構極不匹配,耕地資源“北多南少”。我國南方土地面積約占全國總面積的40%,但徑流量卻高占全國總徑流量的80%以上。我國北方土地面積約占全國總面積的60%,但徑流量卻不足全國總徑流量的20%,西北干旱地區缺水尤為嚴重。在這樣的自然條件下,本應是農業糧食最發達的主產區,多年來其地位卻逐步跌落,甚至連本地的口糧都要依賴輸入。
三是資源利用粗放化,浪費污染普遍化。如前述,我國人均淡水、耕地資源短缺,均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必須十分珍惜和節約。然而與此相反,資源利用率低,浪費污染普遍。目前國內單位生產總值用水量和能耗分別是世界平均水平的3.3倍和2.5倍。在我國耗水結構中,農業耗水是大頭。2016年,農業消耗水量占全國水消耗總量的比例高達62.4%,但水利用率低,浪費嚴重,污染嚴重。工業廢水、生活污水和其他廢棄物進入江河湖海等水體,超過水體自凈能力所造成的污染,造成水質惡化。2016年,我國達不到飲用水源標準的四類、五類,以及劣五類水體在河流、湖泊(水庫)、省界水體及地表水中占比分別高達28.8%、33.9%、32.9%及32.3%。尤其是我國水體污染主要以重金屬和有機物等嚴重污染為主,目前,我國受鎘、砷污染的耕地面積高達1.8億畝,其中每年由工業廢棄物排放到環境中的鎘總量就達到680余噸。“鎘污染”耕地面積達8000萬畝左右,此外水源中鎘超標現象也很嚴重。據統計資料,我國7大水系、26個國家管控湖泊中,長江水系中的鎘是僅次于汞的重金屬污染物,而黃河、淮河、灤河水系的鎘污染超標都在16%以上。以污水灌溉農田,導致面源污染,農產品質量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