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婧超
(100088 中國政法大學 北京)
哈貝馬斯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中不健全、異化、交往受到阻礙與破壞的社會關系的考察,提出了“交往理性學說”。他主要是站在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角度上,認為其社會的發展進程主要表現為技術理性在人們社會生活中的滲透,但是這種技術理性是無法解決人們生活世界中的價值問題。所以哈貝馬斯試圖通過溝通交往行為的理性化來解決晚期資本主義社會面臨的諸多現實問題。
哈貝馬斯將人類生活的世界分為三種類型:主觀世界、客觀世界和社會世界。其中,社會世界又涵蓋了制度世界和生活世界兩類,制度世界是指那些制度化、組織化以及科層制化的世界,即現代國家機關和社會市場體系;而生活世界則是指能夠開展言語溝通、追求話語共識的“尚未主題化”的“原初世界”,它包括進行話語共識的公共領域以及維持私人利益的私人領域。
胡塞爾首先提出了“生活世界”的概念。胡塞爾認為其有兩種含義:一是作為經驗實在的客觀生活世界,二是作為純粹先驗現象的主觀生活世界,二者之間隔著一道先驗還原的界限。不同意義上的“生活世界”與科學及人的生存的關系也不同,前者是近代科學產生的基礎,也是造成科學“危機”與人的“危機”的根源,而后者則有可能為我們提供一條克服這種危機的途徑。
哈貝馬斯在借鑒胡塞爾生活世界概念的同時,摒棄其意識哲學范式,把它作為溝通過程的相關概念而引入交往行為理論體系中,他認為,生活世界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進行相互交往的舞臺,它給人們提供了一個背景知識,在這個背景知識下,人們能夠相互理解、形成共識,生活世界是行為主體進行協商、形成互動、維護社會規范的“信念儲蓄庫”,但是隨著工具理性的不斷侵蝕,生活世界被殖民化。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反過來造成了交往活動的異化,社會文化溝通中所產生現象異化為“有意被扭曲的交往”或“偽交往”,其主要表現為人們的交往關系呈現為物質利益化、溝通和理解障礙化;人們交往風險增加;人們交往的空間范圍不斷縮小等。
因此,哈貝馬斯認為只有規范和重構社會的公共領域結構轉型,重新回到生活世界,才能使資本主義社會繼續向前發展。對此,哈貝馬斯提出的方案就是構建一個理想的交往行為模式,現實生活中的人們必須重視互動和溝通交流的過程,只有通過相互間的交往和溝通,才有可能將人類自身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統治下解放出來。
哈貝馬斯最先提出交往行為理論,這也是經過了不同時期的思想轉變。在二十世紀中期,哈貝馬斯的主要研究集中在對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歷史分析,他通過對實證主義和歷史主義的批判,提出了一種批判科學的概念。到了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他從歷史唯物主義入手,初步完成了交往行為理論的體系構建。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這期間的哈貝馬斯主要是從關于形而上學的批判和人類思想發展史入手,對交往行為理論進行體系論證。二十世紀末期,哈貝馬斯將交往行為理論引向了政治哲學和法哲學的研究領域,他主張建立一種新型的話語模式,嚴格規范程序來重新建立民主制度。下文將主要闡述哈貝馬斯所構想的交往行動的類型、功能等。
1.交往行為的類型
哈貝馬斯在《交往行為理論》一書中,將人的行為分為目的性行為、規范性行為、戲劇性行為,這三種行為使人變成一種社會符號、異化成某種工具,在哈貝馬斯看來都是資本主義社會行為的異化,不具合理性。于是,他提出了交往行為,交往行為使用語言或非語言符號作為理解他們各自行動的工具,以便使他們能夠在如何有效地協調自身的行為上達成一致,這種行為是主觀世界、客觀世界和社會世界的綜合與揚棄,所以必然是一種合理性的行為。
2.交往行為的功能
哈貝馬斯提出了交往行為的四個功能:理解、合作、社會化、社會轉型。就理解功能而言,這有助于人在交往行為中把握知識。就合作功能而言,合作使得社會可以形成為一個整體,更好地實現社會的發展目標。就社會化功能而言,交往行為可以促使社會個人認同社會規范和價值取向,這種認同能夠形成某種價值導向,增強社會的凝聚力。就社會轉型功能而言,因為哈貝馬斯是從重構歷史唯物主義出發,來重現資本主義社會應有功能的,所以他所提出的交往行為的主要功能就是為了實現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轉型,時至今日,這是一項仍在進行的工作。
由此看來,哈貝馬斯所謂的生活世界,從根本上來說只是形式不同的烏托邦;而且,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一種思想學說,交往行為理論確實存有普遍主義和西方中心主義,這些問題都值得我們思考或者批判。但是哈貝馬斯對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合法性危機的分析、關于歷史唯物主義的重構等思想對于我們都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哈貝馬斯認為交往行為就是社會諸個個體之間以語言和商討為媒介的交往行動,從本質上講就是一種言語行為。交往行為同主觀世界、客觀世界和社會世界相聯系,所以這就要求言語行為存有三種特性,即真實性、正當性和真誠性。這是因為往往在人們交往活動中,如果一個人接受某一論斷真實性的同時,卻又懷疑對方的真誠或者該論斷的正當性時,這種狀況容易導致協議的作廢。這種交往行為中關于協議的提出、接受或者拒絕,都體現出理性言說的過程,這種言語行為的理性會使人們在一種合理性的路徑中得到更好的發展。
從交往行為中發掘理性,哈貝馬斯也是為了從理論和社會層面中對于工具理性提出批駁。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工具理性過度滲透入生活世界的交往理性中,造成生活世界中交往行為的異化,帶來社會的非理性化。而哈貝馬斯所說的交往理性應著重于生活世界的交往合理性,摒棄社會的非理性運作。這樣就可以將理性的批判現實化,使得人們在實際的溝通和生活世界中把握理性,以此重新構建出以言語作為中介的合理性的生活世界以及人們的交往行為。
哈貝馬斯的交往理性主要體現出如下特征:其一,語言性特征,前文講到交往行為的本質是基于言語的行為活動,所以交往理性必然要呈現出語言性的特征。其二,程序性特征,哈貝馬斯認為,理性在人們言語商談的論證過程中才能得以呈現,這種論證過程是一種程序性的過程。其三,重構性特征,哈貝馬斯提出交往理性學說的目的就是要重構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活世界。故而,針對這些特征,哈貝馬斯從言語性特征入手,采取主體間的商談論方法,用新的思維范式來思考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出現的道德、倫理、政治和法律等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基于此,下文將著重討論哈貝馬斯從商談論的視角對法律的相關問題進行的獨特思考,以及探究交往理性學說中法律觀的現實意義。
社會生活中人與人交往得橫向權利關系是難以促進社會整體協調發展的,面對橫向關系間的矛盾和沖突,必須依靠縱向的國家權力來進行制約和調控。哈貝馬斯對生活世界的重構就是要借助法律作為一種國家強制力來得以實現的,他提出要根據主體間的商談原則來重構現代法律制度,完善社會民主原則。他認為,只有經過商談后的法律才能真正的體現民意,有效避免事實性的錯誤。
這種基于交往理性的商談而形成的社會基本價值具有程序性的價值,能夠經受得住人們之間協商討論的檢驗。它將自身組成內容和模式留給了社會參與者,由他們通過交往理性的商談來得以確認。同時,這種社會基本價值體系已不再是由上而下強制構建的,是在多元基礎上達成的社會共識,具有極強的包容性和多樣性。此外,因為商談是可以不斷改進和發展的,能夠很好地適應社會環境的發展變化,所以這種交往理性視域下的社會價值也將隨著社會的進步而持續發展。因此,現代民主和法治化的國家應在這種價值體系下構建自身的發展。
交往理性視域下的法律觀的關注點在于法治和民主,主要倡導構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民主法治國家。在民主法治國家中,由協商下的民主作為法律制定的基礎,法律在此就不僅具有事實性,而且也有了規范化的實效性,由此所形成的政治權力也具有了事實的有效性,并得到了全民的認可。在全社會的范圍內,法律一旦具備了這種有效性和事實性,在一定程度上就可以稱之為是全民所同意的法律,大大減少了其在生活世界中異化的不合理性。不僅如此,這種合法之法對于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的制約和影響,也可以控制在合理范圍之內,在整個社會中產生良性引導,使其相互間發揮積極有效的社會功能。“法律代碼不僅同生活世界的旨在社會性整合的理解功能借以實現的日常語言媒介相聯系,它還賦予來自生活世界的信息以一種能為權力導控之行政和貨幣導控之經濟的專業代碼所理解的形式”,“就此而言,法律語言,不同于局限于生活世界領域的道德交往,可以起全社會范圍內系統和生活世界之間交往循環之轉換器的作用。”
由此可以看出,哈貝馬斯以其交往理性學說作為理論根基,在商談模式的指導下,闡發了其獨到的法律觀:這種交往理性基礎上的話語共識能夠決定了法律規范的事實性和有效性。在一定程度上,這一法律觀點實現了對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中傳統法律治理模式的變革,提出了新的研究視角。同樣的,這對于我國建設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前文提到,哈貝馬斯所謂的生活世界,從根本上來說只是形式不同的烏托邦,那么在此基礎上構建的交往理性及其法律觀點也難逃“理想性”這一弊端。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全盤否定了哈貝馬斯的思想理論在現實生活中的意義。我國正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國家法治化的建設也在逐日完善,對于今日之中國,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中出現過的問題我們也不能回避,因此,哈貝馬斯的交往理性中的法律觀對于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化建設進程有著重要的啟示作用。
雖然法律是國家制定和管理社會的工具,但是其根源在于社會,來源于“生活世界”中的交往理性。所以,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化的建設過程中,一定要注重理性的經驗作用。對于我國而言,并不能只是一味的引進、移植甚至照搬國外的法律條文和規范,還應充分考慮和采納中國的具體國情,只有這樣法治化建設才能更好地在我國得到發展。
哈貝馬斯所闡明的交往理性法律觀,其主要思想就是為了克服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中,片面發展的法律形式理性對社會成員自主性的壓抑,尤其是防止因強調立法和依法治理而忽視立法價值和立法民主程序的傾向。哈貝馬斯認為一個規范的“有效性”來源于社會成員間的彼此承認,只有依靠一種程序性、商談視域下的理性交往模式,將法律規范自己也置于審理程序之下,這樣才能保證規范的實效性。因此,在強調法律至上和依法治理、建構法治秩序的過程中,我國應著重強調立法過程的民主性和程序性,使法治化真正建立在公眾認同和需求基礎之上,建立在自由和民主價值原則基礎之上。只有這樣的法治建設,才是人們真正需要的。
以制約權力和保障人權為核心的現代法治運動,是與民主政治和商品經濟相伴而生的。伴隨國家和市民社會分離互動發展而來的民主政治和市場經濟,在盡可能的程度上把權力分解為權利,并形成集合權利對有限權力的抗衡,從而為法治提供了前提和基礎。公民法治意識是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二元化進程中政治解放和人的解放的產物,而哈貝馬斯提出的“合法有效的法律應是得到法律成員認同的規范”的觀點就強調了公民意志的核心地位。我們國家是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因此,立法過程中當然更應該傾聽人民群眾的聲音,各級人大代表表達人民的意志,從而更好地實現人民群眾對政府權力的監督和制約,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治化國家。
[1]龐文,孫影娟.西方社會學理論概要[M].東北林業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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