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艷娟 譚嘉倫
(363105 廈門大學嘉庚學院 福建 漳州)
在司法實踐中,《合同法》第51條①會降低雙方交易的安全性,不利于保護善意的合同的買受方也就是第三人的合理信賴利益、實現合同的目的以及促進社會經濟發展。試舉一例言之:在2013年,原告郭某訴李某與玉某一案②,被告李某為原告郭某繼母,原告父親于2002年去世,并立有遺囑將其所有房屋歸原告所有,但是房屋一直被被告李某占有,原告不能將其過戶,并且被告李某在原告不知情的情況下,將房產出售給被告玉某,于是原告向被告李某與玉某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決李某和玉某之間的房屋買賣合同是一份無效的合同。最后,法院以《合同法》第51條為依據,判決兩被告之間的買賣合同是無效的。
該案的判決保證了物權所有人的權利,表面上看來是公平公正的,實際上卻沒有考慮到第三人的合理信賴利益,也不利于維護合同雙方的交易安全以及實現合同雙方當事人約定的合同目的。在該案判決之時,《買賣合同解釋》已經生效并實施,可是如果依據《買賣合同解釋》第3條③規定,可以保護了第三人的合理信賴利益,但是會引出兩個新問題:①合同雙方簽訂買賣合同主要有兩個目的,第一目的也是主要目的是為了實現合同內容,第二目的才是為了要求對方承擔違約責任,因為沒有哪個人訂立合同是為了追求對方違約責任的,都是為了實現雙方約定的合同內容的,就算合同的買受方依據《買賣合同解釋》獲得應有的賠償,卻無法實現主要目的、實現合同內容,這樣不利于表達當事人合同訂立的本意;②雖然《買賣合同解釋》可以保護第三人的合理信賴利益,可是不對第三人是否善意加以區分而盲目地一概進行保護,這樣既不符合法律公正的精神又忽視了法律對公平價值追求,另一方面,因為對于第三人的過度保護,成了惡意第三人通過簽訂無權處分合同獲得利益的保護傘,因為違法成本過低,會導致更多惡意第三人通過這個途徑來獲得非法利益,不利于社會發展。
從《合同法》第51條的字面意思來看,該條文將物權的效力與債權的效力混作一談,其將合同的有效理解成物權關系中處分,與我國明確采用的區分原則④相矛盾,以至于引起了學界與實務界的混亂,本條文將上述兩個行為混為一談其主要意圖是尊重原因行為,使人們比較容易接受,可是原因行為和物權變動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并且兩者之間是沒有沖突的,因為買賣合同的標的物和價金所有權的轉移是履行合同的所致的結果,而買賣合同便是標的物所有權轉移的原因,而引起物權轉移的物權行為并不是物權轉移的原因,而是物權轉移的必要條件。舉例言之,甲乙雙方訂立一份售房合同,售房合同生效,并且雙方履行合同轉移了房屋的所有權,引起所有權轉移的原因是雙方簽訂的售房合同,可是售房合同簽訂之后并不會立刻產生房屋的所有權轉移的后果,還需要交付和登記這樣必要的物權行為來使得房屋的所有權轉移,所以《合同法》第51條為了體現原因行為而將物權行為和債權行為混為一談是不合適的。
《合同法》第51條規定了無權處分合同的效力是在符合特定條件即可生效的效力待定的合同,可是根據《合同法》第44條和第52條規定,我國的合同除了《合同法》第52條所規定的自始無效的情形外應自合同成立時生效,從整部法律體系來看,該法第51條的規定便與第44條和52條的規定是自相矛盾,前者的規定違背了后者的規定,破壞了《合同法》體系上的完整性,使人在理解和運用該法時無所適從,在處理相關的合同時不知使用前者法條抑或用后者法條否認前者法條。
合同的相對性是合同很重要的一個特點,即合同理應只約束簽訂合同的雙方,并且規范雙方的權利義務,而不應有合同之外的人對合同的內容以及效力進行干涉,可以視作是將合同雙方當事人作為一個整體的排他權,但《合同法》第51條卻賦予了合同以外的第三人決定合同效力的權利,這樣既違背了合同的相對性,又不利于交易的安全,因為當合同當事人對自己訂立合同的事項還要受到第三人的干涉時,就會對合同產生不信任,會打擊人們的交易信心,會使得人們慢慢放棄合同作為雙方交易的保障手段與方式。
《合同法》第51條規定,如果不經權利人追認或者賣方沒有取得所有權,則買賣合同無效,可是這樣規定會使得對善意合同買方的保護力度過于薄弱,因為,如果合同無效,那么合同買方的救濟途徑只能是追究合同賣方的締約過失,可是締約過失的賠償完全不足以彌補對買方造成的損失,如果合同有效,那么合同買方便有更強力的救濟途徑,可以追究賣方的違約責任或者損害賠償,這樣對買方的救濟力度大多了。但是《買賣合同解釋》出臺后,又會產生一個新問題——對第三人保護過度,該解釋第3條規定了只要合同的出賣人對出賣的標的物沒有所有權或者處分權,那么買受人便可要求出賣人承擔違約責任或者要求解除合同并主張損害賠償,可是當合同的買受人不是善意的買受人,那么該無權處分行為的不利后果將由合同賣方全部承擔,這樣規定也是不公平的,因為該解釋規定主要是為了保護第三人的信賴利益,可是只有善意第三人的信賴利益值得保護,而惡意第三人根本就沒有信賴,更不用說信賴利益了,因此對于惡意第三人不應保護,而應處罰來減少這種不正常的關系存在。
《合同法》第51條關于無權處分合同的規定既要與本法的相關規定整體和諧統一,又要兼顧善意第三人的利益,所以合同法關于無權處分的合同規定應作出修改來使得《合同法》第51條不至于被《買賣合同解釋》所替代,另一方面使得《合同法》本身和與其他部門法律之間和諧統一,不至于使人民產生誤解,提高法律的準確性以及嚴密統一性。
1.區分物權與債權
我國明確采取了物權區分原則,修改后的法條應當將物權行為和債權行為區分開來,這樣才能符合我國的區分原則,雖然買賣雙方簽訂的合同是有效的,并且產生了物權變動的因,但是原因的產生并不會必然導致結果的產生,合同的有效并不一定導致物權的變動,物權的變動還需要有物權行為參與,作出區分之后應該要使得各個法律管理的法律關系更加清晰,什么法律關系由什么法律專門管理,使法律調整相關的法律關系更加正確,并且不僅要區分了物權和債權,還要兼顧原因行為的觀點,使得修改后的法條符合邏輯,使人民更好接受。
2.使《合同法》體系統一
無處分權合同歸根結底也是一份合同,那么就應該受到《合同法》的約束,修改后的條文雖然調整無權處分合同這一法律關系,但是應當與《合同法》第44條的規定以及《合同法》第52條中的規定相統一,不能出現和原法條一樣與《合同法》中其他法條相矛盾的情況。修改后的條文應當保護合同法整體的完整性,并且使得合同法上下法條規定統一協調,使人容易理解并運用。
3.維護合同的相對性
修改后的法條應當直接規定了自合同成立時生效,自生效時合同簽訂雙方應該受該合同約束,他們之間的法律關系受該合同調整,合同的效力由當事人雙方的合意來決定是否生效,而不是由不受合同約束的第三人來決定。如果賦予合同以外的第三人來確定合同是否有效的權利,那么合同雙方就會對合同的作用產生質疑,久而久之,人們就不會使用合同來調整他們之間的買賣合同,這樣不利于交易活動的進行,也不利我國經濟的發展。
4.保護善意第三人的信賴利益
修改后的法條應當直接規定了合同的效力為有效的,那么如果當合同的賣方不履行合同時,合同的買方即第三人可以根據有效的合同,以及雙方在簽訂合同時達成的違約責任的合意來請求合同的賣方來承擔合同的違約責任或損害賠償責任,與原法條規定的合同無效,第三人只能請求締約過失責任相比,修改后的法條應當提升對合同買方利益的保護力度。而且合同買方請求對方承擔違約責任或者損害賠償責任的前提是該合同買方是善意的,將合同買方是否是善意的進行了區分,如果合同買方是善意的,那么可以基于他的信賴利益進行保護,如果合同買方是惡意的,因其沒有信賴利益,所以不用進行保護,與《買賣合同解釋》第3條對比,修改后的法條應當對合同買方是否是善意的進行了區分,對善意相對人進行保護,對惡意相對人進行懲罰,既可以保護善意相對人的合理信賴利益,又能使惡意相對人與無權處分人共同承擔因無權處分合同造成的不利后果,這樣能體現了法律所追求的公平正義理念,使人民比較好接受。
1.明確合同法管理的法律關系
要對該法條進行修改必須要有一個大前提就是《合同法》管理的法律關系是雙方因合意而達成雙方當事人之間變動民事權利義務的民事法律關系,而上述的雙方當事人變動民事權利義務準確來說是雙方的債權,即請求權,請求對方為或者不為某些行為。《合同法》應該約束的是雙方之間約定的權利與義務是否合法,當約定不清時應該如何解決,當沒有做到相應的行為而需承擔的違約責任,糾紛解決方式以及合同的效力,除此之外《合同法》不應該約定其他事項,所以對《合同法》第51條的修改應該將合同法所規定事項與物權法所規定的事項區分開來,所以合同的效力問題不應受物權法影響,應該與自己的體系相協調,即除了《合同法》第52規定的情形外,合同應該有效的。所以修改后的條文應該確立一個大前提,無處分權人處分他人財產訂立合同,該合同自成立時生效。
2.吸收《買賣合同解釋》的優點
從《買賣合同解釋》第3條的規定來看,我國已經支持無權處分合同的效力應該是有效的,而無權處分合同是無效合同這種觀點已經成為歷史,但是《買賣合同解釋》雖然規定了合同有效,但是對于合同的買方保護過度,對《合同法》第51條的修改應該取其精華,棄其糟粕,采納無權處分合同為有效合同的觀點來保護了合同買方的利益,但是需要區分合同買方是否是善意的,分情況來對其持保護還是懲罰的態度,對于善意的第三人應當對其提供更高的保護,對于惡意的第三人應當讓其承受相應的風險以及責任,所以在大前提下應該對第三人是否是善意進行區分,那么修改后的法條在大前提下,應該規定如果買受方為惡意,那么雙方簽訂的合同為無效的。
3.對上述“惡意”進一步明確
合同生效主要有三個要件:①訂立合同的雙方當事人具有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②雙方的意思表示真實;③不違反法律規定。而民法中的“惡意”應當理解為合同的買受方為明知的狀態,但是此時訂立的合同符合上述三個要件,應當認為是有效的,可是根據《合同法》第52條第(二)項的規定,只要達到惡意串通損害第三人的利益便不符合上述的第3個要件,但是第52條中所述的“惡意串通”與民法中的“惡意”不是同一個概念,可是仔細一想,根本不需要對這兩個概念進行區分,因為當合同的買受人處于明知的狀態時,其訂立合同的目的便是處分物權所有權人的財產,以此推斷合同的買受人理所應當符合“惡意串通”的條件,那么此時訂立的合同不符合上述的第3個要件,那么,應當對修改方案進一步明確,買受方明知出賣方無處分權的,合同無效。
綜上,《合同法》第51條應該修改為:“無處分權人處分他人財產訂立合同,該合同自成立時生效,買受方明知出賣方無處分權的,合同無效。”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一條 無處分權的人處分他人財產,經權利人追認或者無處分權的人訂立合同后取得處分權的,該合同有效。
注釋:
①郭愛兵訴李芳云等房屋買賣合同糾紛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沙依巴克區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13)沙民三初字第402號,2013.09.22
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三條 當事人一方以出賣人在締約時對標的物沒有所有權或者處分權為由主張合同無效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③出賣人因未取得所有權或者處分權致使標的物所有權不能轉移,買受人要求出賣人承擔違約責任或者要求解除合同并主張損害賠償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④區分原則是指,區分債權行為與物權行為,物權的變動是基
于物權行為或者基于物權行為與債權行為相結合。
[1]王利明.《物權法》[M].第1版.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2):105-106.
[2]陳加玲.從無權處分效力探析我國物權變動模式的選擇[J].法制與社會,2016(29):265-266.
[3]謝艷媚.淺析無權處分合同的效力——以《買賣合同司法解釋》第3條與《合同法》第51條為視角[J].法制與社會2015(02):15-16.
作者簡介:羅艷娟(1982.8~ ),女,漢族,福建光澤人,廈門大學嘉庚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商法;
譚嘉倫(1995.5~ ),男,漢族,廣東開平人,法學學士。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