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似水流年
婚姻幸福的成本,就是互相包容與擔待。包容能給我們前行的力量和飽滿的溫情,擔待能讓我們共同堅守共度難關。
自從失業在家,我終于體驗了不醉生卻夢死的日子。不單身子像是生銹一般,感覺心都像是發了霉。失業,對于我一個小家小戶沒有什么積蓄的女人來說已經是寸步難行;再想想我的上司,是老公的前任女友,那個高高在上對我趾高氣揚的女人,更是雪上加霜。他的前任領導我、又間接辭退了我,怎么說,也是意難平的事。
渾渾噩噩度過連續一周的陰雨綿綿,周末的早晨,空氣極新鮮,起床后看到天空藍得像海。許是壓抑久了,我突然有了擁抱天地的沖動,想去郊區走走。這樣的好心情已消失很長時間了。
于是興奮地起床,少有鮮活地洗漱,麻利地準備好了飲料零食,從衣柜里翻出魯毅的休閑服,返回臥室,拍拍他的臉說:“我們今天出去走走。”
也許是被打擾了好夢,他陰沉著臉起床洗漱,然后,穿著短褲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看到他這副樣子,急了:“不是讓你快點嗎?等到什么時候才出門?”
他不抬眼,只是把電視聲音調大一點,繼而身體傾了傾,視線竟然繞過我,定格在電視畫面上。我瞬間氣血上涌,沖進陽氣十足的客廳,撲上去“啪”地關掉電視,瞪著眼睛站在他面前。他終于看我了,頓了三秒,慢條斯理地站起身,說:“要去你去,我跟朋友約好了。”
我咬著牙沖著他走向衛生間的背影吼:“干嘛不早說?虧得我興沖沖準備半天,看我從天上掉下來的感覺很爽是吧?就一個周末,你都不能陪陪我?我還能指望你什么?我就那么讓你討厭……”
他在我的指責里,頭也不回開門要出去。我恨自己沒有足夠的力氣把他強行拖回來,只能把洪荒之力用在那堆吃食上。我把桌上的零食飲料狠狠地沖他扔了過去,砸到了門上,他回頭冷冷地看著我:“除了摔東西、無休止地嘮叨抱怨,你還會什么?無聊!”
不是特別用力但是依然決絕的關門聲,把我自己重新禁閉在這個讓我毫無生機的屋子里。我看著窗外,天藍得很諷刺,陽光也是那么刺眼,直刺得我的眼睛出了眼淚。魯毅走了,房子里頓時空了。我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頭隱隱作痛。陽光穿過已經有些陳舊的窗簾照進房間,若干的浮塵在空氣里飛揚,我的心事也在碎碎飛散。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的股票也是接連下跌,灰頭土臉地“割肉”之后,我們損失了3萬塊。當生活成本節節攀升的時候,我因為無法忍受新上司的刁鉆,失業了。我不知道,作為一個妻子,該怎樣要求丈夫的安慰;作為一個曾經的職場女性,又該如何重拾信心。
想起這些,我就有點鄙視魯毅。記得失業的當晚,我忿忿地跟他訴說,那個滿臉橫肉的女人是如何刁難我的。其實,遞了辭職報告以后,我也有點后悔的,雖然我不是家里的頂梁柱,畢竟也需要我和他一起才能養家糊口,沖動辭職,家里的開銷無疑緊張了一小半兒。可是我仍然覺得委屈,其實說出來,不過是想讓他安慰一下我。可他聽完,居然皺著眉頭說:“怎么說辭職就辭職,現在壓力大,你怎么這么任性?”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沖進臥室,狠狠地關上門。辭職是沒了每個月那幾千塊錢,可是,他就寧愿我為了那幾千塊,去對那個女人卑躬屈膝?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追過他的某女。當突然有一天眼睜睜地看著昔日的情敵坐在自己頭上發號施令,對我指手劃腳冷嘲熱諷,我是什么感覺?想想從大學開始,將近10年的感情,在現實面前,居然還抵不過每個月幾千塊的鈔票,我的心涼了再涼。魯毅就是一個小男人,安于現狀,目光短淺,還跟我甩臉子。要是他多些本事,多賺點錢,也不至于讓我整日受前任的氣,就連辭職都顯得這樣大逆不道。
我去找閨蜜小蓮,她自己開了一家美容店。店里有顧客,小蓮給我泡了一杯茶說:“你先看電視,一會兒咱們一起出去吃午飯。”
我靠在舒服的沙發上,心情依然很糟,突然電視里一條加盟廣告吸引了我,是折扣時裝連鎖店,剛想仔細看,小蓮就換成她喜歡的韓劇。突然腦中有了一點靈光,沒仔細聽小蓮的絮絮叨叨,神游起來。
那天沒等到小蓮一起吃飯,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把電視調到那個廣告頻道,越看我就越心動。20平方米的店面,首次進貨5萬塊,免加盟費。一整天,我的心全在這上面,我把那些數據算了再算,有點莫名的興奮。這份興奮卻必須埋在肚子里,我知道不能跟魯毅說這事。他知道了,肯定反對。他就是一個四平八穩的小男人,畏首畏尾的。
因為心里有事,我忘記了跟魯毅的爭吵。回家后,他很自覺地鉆進了廚房。而我一直攥著那張6萬塊的存折,手心里出汗、心里犯難。
吃飯時,魯毅居然告訴我,他給那個女人打電話了,我下周可以重新回去上班,只是換了部門,不再是她的下屬。他抬頭說:“她真沒有故意為難你的意思。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大家早忘了。”
這個同床共枕的人,竟然絲毫沒有意識到我眼里的諷刺和心底的悲傷。也許他從來就沒覺得,自己的老婆被自己的前任呵斥著是多大的不妥;他去和前任聯絡,要妻子靠他的“老關系”才能有口飯吃,有多難堪;還有,妻子說前任刁難她,他卻很嚴肅地替前任申辯,那么篤定前女友不是那種人。那什么意思呢?矯情起來,豈不就是說妻子無理取鬧、小人之心?難不成,妻子還要道個歉嗎?很奇怪,我的腦子里浮現出諸多“英雄畫面”時,竟然可以不動聲色地聊天了。
我問他:“今天你跟朋友聚會,還操心我的事?”
他說:“就打個電話而已嘛。”
我放下了碗,認真地說:“魯毅你聽好了,我就是討飯也不會去找她。她有錢有勢,最近又剛離婚,你別拿我當幌子。”
魯毅也惱了,說了句不可理喻,再次摔門而去。
我心里窩著火,心里執念,這日子恐怕是過不下去了。
如果說開始我還有點猶豫,現在魯毅的態度堅定了我的決心。我就是要讓他看看,我也能自己做成事情。沒準,經過這一折騰,就真發財也說不定。
要開加盟店的事情,跟誰也沒說,包括小蓮。我只跟她說要借3萬塊錢,一年后還。小蓮很干脆地把錢借給了我。
我對魯毅說,要回娘家住段日子。他回短信說也行,反正他最近也經常出差。
我刪了他的短信,突然覺得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他是無所察覺還是真的不在乎,可是我們到底怎么了?生活真能把曾經那么相愛的一對人,變成了今天的模樣?結婚五年,我們吵架的次數好像都攢到了我失業的兩個月里。
回家住的原因是不想讓魯毅來破壞我的計劃。第二天我就開始找門面,聯系公司。門面談妥以后,我去了上海的總公司,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張的女經理,年輕漂亮。
合同簽完,她對我說:“女人就要活出女人的樣子,沒有不勢利的愛情跟男人,別相信男人。”她回憶起她的婚姻,狠狠地說。
揣著合同回來,就開始按照公司提供的裝修方案,倒沒費多大的周章。半個月后,我的品牌時裝折扣店開業了。我一件件撫摸那些被剪標的衣服,像摸著金缽缽。
魯毅發短信給我,讓我經常回家給那些花澆澆水,他又要出差了。我回短信說,現在我回娘家住了,他不用看著我煩了,不用老這樣出差。
他的回信很快也很短,四個字:莫名其妙。
衣服的質量確實不錯,而我這幾年也從小蓮那里學到了不少服裝搭配的技巧。服裝店的生意,在我的苦心經營里,每天賓客盈門,絡繹不絕。每天關門后,數著一張張紅紅綠綠的鈔票,我有種飄飄然的不真實感。
張經理打電話來詢問情況,她鼓勵我趁著這股東風,把加盟店做成本市的總代理。她叫我要辦就得抓緊,品牌折扣店這么紅火,本市的幾個商家,已經找她談過了。
我忿忿不平,他們這不是撿便宜嗎?張經理說:“是呀,所以,我先給你通個氣。做總代理,公司對你是有優惠的,你別放棄這個機會。”
我回家仔細算了算,當月盈利將近一萬八,除去各種費用,我凈賺了將近一萬,這個數字讓我很吃驚。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反復考慮,我決定還是簽下總代理權。
我拿著周轉出的3萬塊,再向父母借了4萬。手里捏著那沉甸甸的4萬,我鼻子發酸,這錢,他們得從退休金里積攢多久?
這次,是張經理親自下來指導。她陪我一起選定了新的店面,確定了裝修方案,當然,順便也簽訂了合同,拿走了5萬的貨款。站在寬敞明亮的店面里,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同時,心里也有點遺憾,這時候,要是魯毅在該多好?以前,遇到什么高興的事情,我們經常準備一些精致的美食,兩個人坐在陽臺上,喝喝酒、聊聊天。這樣的日子,好像是上個世紀了。
我接通魯毅的電話,他的信號斷斷續續的,他告訴我,他在去沈陽出差的路上。我聽到他身邊一個女人讓他喝水的聲音,悶悶地掛了電話。這就是他喜歡出差的原因吧,與青春女子比較,他當然會覺得我面目可憎。
我沒時間去郁悶我的婚姻和感情,服裝店突然出了問題。5萬元的貨,在張經理走后,就再無音訊。打她的手機停機,座機倒是有人接,說張經理上個月就辭職了。
辭職了?我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么我跟她簽的合同呢?我驚慌不已,知道自己可能遭遇了詐騙。帶著合同,我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車,一路上,火車的轟鳴聲攪得我心煩意亂。當我捧著方便面的時候,我想起了魯毅,他經常這樣出差,過的是什么日子?可很快我又想起了那個嬌嫩的女聲,人家是有佳人相伴,沉醉溫柔鄉里,我操個什么心。
下了火車,我就直奔總公司。公司告訴我,他們也在找張經理,她席卷了將近20位客戶的貨款消失了。我一下子就癱軟在走道上,腦袋一陣眩暈,渾身冰涼。十幾萬,就這樣打了水漂,那個財富夢想,簡直像個笑話。
公司副總說:“現在,我能做的就是報案。”我混混沌沌地走在繁華的街頭,呆滯麻木。這時候,魯毅的電話來了,他焦急地問我:“你在哪里?我到爸媽家看不到你。去了你的店面,你也不在。”
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聽到他的聲音,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就哭出了聲,我說:“在上海,我被騙了。”
魯毅語氣沉穩地給我下命令:“你先找一家賓館住下來,等我,一定要等我來,我來接你啊。”他的語氣讓我安下心來,好像多年前我坐火車去看他,他讓我在火車站等著:“你別亂跑,我來接你。”語氣篤定,帶著濃烈的溫情。我的眼淚唰地流下來。
魯毅是在當天晚上到的,他很奢侈地選擇了乘飛機過來。在賓館里,他仔細地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的神情焦急,溫暖的手掌始終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的心被暖得像冬夜的爐火。
第二天,他說他要去一趟總公司找老總談談,我說算了吧,自認倒霉。他堅定地說:“不行!”
第三天,在公司豪華的會議室里,魯毅的表現讓我刮目相看,他一條條列出公司管理方面的疏漏,以及應當承擔的后果。他的話邏輯嚴密,條理清晰,弄得公司代表支支吾吾。最后,我們達成了協議,公司額外給我們提供三萬元的貨,我們承擔兩萬。
第四天,我小心翼翼地揣著合同,把那公章看了又看,百感交集。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心疼被騙走的兩萬塊。他抱抱我的肩說:“沒事沒事,只要人平安就好。”
第五天,走出公司,魯毅掏出一只錄音筆,狡黠地對我笑笑說,以后也不怕沒證據。我真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
下火車,魯毅單位的汽車就來了,迎面走來一個小姑娘,看到我,她笑了:“是師娘吧?我們魯哥天天把你掛嘴邊上。”
魯毅小聲介紹說:“這是老總的女兒,剛從國外回來,她跟我一起熟悉業務。”小姑娘大方地接過魯毅手里的行李,遞過來兩瓶水,其實,在看到他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多么可笑。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他就那么喜歡出差?魯毅說:“你以為我想呀?還不就是為了那點出差補助,你失業了,每個月我能多掙1000多,可以補貼生活啊。”
我聽了,心里陣陣發酸。
那批三萬塊的貨到了以后,我在魯毅的懷里哭得一塌糊涂。
魯毅給我倒了一杯酒說:“對不起老婆。”
我詫異地抬起頭,他說:”你是我老婆,我們是最親密的兩個人。這么大的事情,你都想自己去扛,是我做得失敗。其實,沒工作失業又怎么了?都只是暫時的。這段時間你的心情不好,可我的態度也有問題。”
我問:“吵得厲害的時候,你想過離婚嗎?”
他沉默了半晌說:“如果說一點都沒有是假的。可是,我是管業務的,我得算賬。算去算來,還是覺得跟你最好。哪家的日子不是問題接著問題?有問題就放棄,那得離多少次婚?而離婚是一件高成本的事情。別說離婚了,就連吵架,咱們也付出了兩萬塊的代價不是?只有兩個人越是緊緊地抱成團,這婚姻的成本就越低,越不會出現額外的資源浪費。”
看看這個男人,無論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多么煽情感人的話,到他嘴里,都變成了數據分析。但經過這一次,這個貌似枯燥的理科男,現在卻讓我無比安心、也無比溫暖。
其實婚姻幸福的成本,就是互相包容與擔待。當我們手牽手走進婚姻,包容能給我們前行的力量和飽滿的溫情,擔待能讓我們共同堅守共度難關,我們才能越走越穩、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