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異教徒拉比》體現了辛西婭·歐芝克對美國猶太人身份焦慮的思考。堅守猶太法律是猶太人身份的象征,就像一道圍墻。圍墻之內的人缺乏想象力,圍墻之外的人為猶太民族不容,圍墻之上的人以失敗告終。辛西婭·歐芝克早期關于猶太性的思索形成了其日后獨樹一幟的寫作風格。
關鍵詞:美國猶太人 身份焦慮 猶太性
一.引言
(一)辛西婭·歐芝克和《異教徒拉比》
辛西婭·歐芝克(Cynthia Ozick,1928-)是當代美國重要的小說家、批評家、散文家和翻譯家。她一生筆耕不輟,出于對猶太民族歷史文化的強烈使命感,在歷史與現實的復雜關系中,不懈探求猶太身份,辛西婭·歐芝克被譽為“執拗地為猶太人大聲疾呼的代言人”。
成長于猶太教文化和美國文化雜糅的環境中,歐芝克認識到在美國固守猶太傳統是不被允許的,而猶太人的本性又與之處于矛盾斗爭之中。其早年作品《異教徒拉比》正是描寫了這種矛盾沖突。主人公“我”和艾薩克·科恩費爾德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后來“我”輟學,做起毛皮生意,跟異族女子通婚,而科恩費爾德成為研究猶太法律的拉比。他迷戀自然,這是猶太法律所不容的“偶像崇拜”,被自然和猶太法律拋棄后,選擇自殺。申黛爾是科恩費爾德的妻子,虔誠的猶太教徒,指責他實際上是個異教徒。而“我”面對科恩費爾德的死,對美國猶太身份有了新的思考。
(二)身份焦慮
身份焦慮,就是指“文化身份上的不確定性,人和其生活的世界聯系的被意識到的障礙,和有關生活的意義解釋的困難和危機,以及隨之產生的觀念、行為和心理沖突體驗移民文化身份的確認涉及諸多相悖的矛盾因素,其中主要有原住地文化與遷入地文化之間的張力,移民對原住地文化的固守與遺棄,對遷入地文化的抗拒與融入等”(錢超英,2000:33)。Miriam Sivan等研究者認為,歐芝克作品中的人物“試圖恢復前一代沒有傳承下來的民族或宗教身份,他們身份形成的復雜性在于文明的沖突”。《異教徒拉比》描述了三種身份選擇產生的身份焦慮。
二.圍墻之內的思想禁錮
在“我”的童年時期,每晚父親都會訓練我背誦猶太律法。“我”的父親在我和一位異教徒結婚后便拒絕和“我”說話。猶太拉比只信仰上帝,思想和身體都深受猶太法律禁錮。
申黛爾深信猶太教和異教之間沒有“灰色地帶”,這兩者之間只有一道墻,圍墻之外是異教徒,圍墻之內是猶太教徒。申黛爾出生于集中營,軍隊圍攻集中營時納粹分子把她扔到帶電的圍墻上,然而圍墻上的電瞬間消失,申黛爾也只是臉上受了一點皮外傷。由此申黛爾成為了最堅定的猶太教徒,她認為猶太律法就像一道圍墻,只要虔誠地待在圍墻之內,上帝會在危急關頭保護自己的子民。盡管申黛爾沒有父母,但是她認真學習猶太律法,知識淵博,視上帝為父母。科恩費爾德和“我”在談話時,申黛爾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即使是在炎熱的七月,她也戴著羊絨帽裹住自己美麗閃亮的頭發。申黛爾對于科恩費爾德富有想象力的故事不屑一顧,稱科恩費爾德寫的富有想象力的故事為“充斥著精靈、仙女、神靈的老套而又普通的童話故事”。科恩費爾德自殺身亡后,她毫不猶豫地向“我”揭示科恩費爾德的“真面目”。“歐芝克意識到這樣沒有想象力的生活是痛苦的”(Burstein,1987:92)。在圍墻之內,文學創作和禁止偶像崇拜的矛盾是歐芝克身份焦慮的第一個源頭。
三.圍墻之上的融合與沖突
艾薩克·科恩費爾德意識到“我們的靈魂是束縛在我們的身體里的”。“他想要掙脫嚴格的猶太教法典的學習,走出猶太人小村的束縛,享受自然世界帶來的身體上的快樂”(Cohen,1994:287)。科恩費爾德試圖融合融合猶太教和異教,潘神和摩西,研習和自然,找出第三種身份。
科恩費爾德推翻了“拒絕偶像崇拜”的訓誡,同時,他也堅持“摩西并不是因為無知而未訓教自由靈魂的存在。……如果告知了先祖們存在著自由的靈魂,他們就會說‘讓我們留下,我們的身體在埃及為奴,靈魂也可以在錫安山上自由徜徉,那樣他們便不會遵從上帝的旨意,擺脫奴隸的枷鎖了。所以摩西才一直沒有跟他們提起過自由的靈魂,否則他們就不會離開埃及了。”
他“產生了一個新奇的想法,如果可以與一個自由的靈魂結合,就可以獲得力量,把自己的靈魂從身體里解放出來,獲得自由”。他找到了自然中自由的靈魂,希臘神話中的樹神,德律阿得斯。在猶太信仰和自然崇拜之間,科恩費爾德找到了一條“中間地帶”,“科恩費爾德糾纏于猶太教與自然沖突之間的目的不是為了揭示宗教的真相,而是創造出一種在宗教中同時找到愛上帝和自然舒適之地的新傳統”(Cooper,2000:190)。科恩費爾德試圖將猶太拉比和自由靈魂結合在一起,他是猶太教拉比,同時他也是異教徒。
很快科恩費爾德的靈魂從身體中脫離了出來,獲得自由。令科恩費爾德想不到的是,他的身體是異教徒,而靈魂是一位虔誠的猶太拉比。
身體迷戀自然,沉迷于樹神的美和芳香。靈魂卻拒絕了樹神,所有的其他神,甚至是潘神。身體認為靈魂在獲得自由后,靈魂就會跟樹神永遠在一起。身體不知道的是,靈魂本身就是永恒的。因過分沉迷于與自然的歡愉,身體丟了自己永恒的靈魂。
沒有了猶太靈魂的身體是沒有吸引力的,當身體再次呼喚樹神時,樹神再沒有出現。沒有靈魂的身體到了早晨就會變皺,枯萎,變丑,就像干枯的葉子。絕望中,身體在一棵樹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通過對艾薩克·科恩費爾德悲劇的描寫,辛西婭·歐芝克反思了兩種文化碰撞下,放棄猶太性的后果。放棄猶太靈魂,只為了追逐身體的歡愉,身體便會像樹葉一樣枯萎。
四.圍墻之外的彷徨
“我”早年脫離猶太教,“我”向往自由,放棄學習猶太法律。然而“我”的身份焦慮一直讓“我”在兩種文化中猶豫不決。“我”與異族女子通婚,但“我”并沒有接受清教徒文化。很快與清教徒妻子分手。“我”后來選擇開一家賣猶太律法書籍的書店,希望能與父親和解。第一次見申黛爾,我就“愛上了她”。“我”去找她時“只有一個念頭:等過去足夠長的時間,我要娶她”。她讀信時她的聲音“讓我想起我父親的聲音:不饒人的聲音”。直到最后,“我遺憾地輕輕鞠了一躬”后離開了。endprint
“我”徹底放棄了成為猶太拉比的可能,我也放棄了成為美國清教徒的可能。聽完關于“自由靈魂”和“摩西訓誡”的部分,我感嘆“他是個天才”,他的見解讓“我聯想起孩提時代經歷過的頓悟的危機”。然而如何保持猶太性,不發生科恩費爾德的悲劇,讓“我”感到更加焦慮,只能讓植物“通過下水道,他們徑直到了翠鷗海姆河口,在那兒他們和城市糞便一起腐爛掉”。
五.結語
《異教徒拉比》中申黛爾、艾薩克·科恩費爾德和“我”分別代表了美國猶太人三種不同的身份狀態。申黛爾謹守猶太法律,缺乏想象,這對文學創作是不利的;科恩費爾德對異族新鮮文化貪婪過度,丟失了自己的靈魂,摒棄了猶太性,極度危險;同“我”一樣,辛西婭·歐芝克在認識到了兩者的弊端后,如何在二者平衡中保持猶太性成為新的身份焦慮。
20世紀70年代,猶太人受美國同化政策的影響,紛紛選擇接受美國文化,很多與辛西婭·歐芝克同時代的猶太作家都不愿承認自己是猶太作家。針對一些美國猶太作家忽略猶太性,趨向與美國主流融合的普遍性,歐芝克作了激烈的抨擊:“我們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但如果我們選擇了全人類而非猶太人……我們的聲音就完全聽不到了”(Ozick,1970:282)。正是基于早期創作中關于猶太性的困惑和思考,歐芝克堅定了猶太性,找到了猶太人和異教徒之間的平衡,提出了“禮拜式文學”和“道德想象力”的獨特寫作風格,成為美國猶太文學的重要力量。
參考文獻
[1]Burstein,Janet Handler. “Cynthia Ozick and the Transgressions of Art”,American Literature[J].1987,59(1):86-101.
[2]Cohen,Sarah Blacher.“Cynthia Ozick:Prophet for Parochialism”,Women of the World: Jewish Women and Jewish Writing[M].Detroit: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94, 283-298.
[3] Cooper, Janet L. “Triangles of History and the Slippery Slope of Jewish American Identity in Two Stories by Cynthia Ozick”[J]. MELUS, 2000, 25(1):181-195.
[4]Cynthia Ozick.“America Toward Yavneh”,Judaism[J].1970,19:282.
[5]Ozick,Cynthia.“The Pagan Rabbi”,The Pagan Rabbi and Other Stories[C].New York: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1995.
[6]Sivan M.Belonging Too Well:Portraits of Identity in Cynthia Ozicks Fiction[M].New York: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2009.
[7]錢超英.“詩人”之“死”:一個時代的隱喻[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33.
(作者介紹:王春霞,蘇州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研究生)endprint